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 50 章 ...
-
俞景然想了想,如若是太极宫是真的传圣旨到境北,以鸿意的本事,不可能守在上京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猜测是行军之前太子交代了陈敬见机行事,他看见自己和秦涿孤军在外才起了心思,不然真的有圣旨,陈敬为什么不拿出来,而是需要联合南衙和京中驻军来起事呢?
俞景然攥了攥秦涿送他的障刀,想明白这个关节,他心里就有了打算,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想什么呢?”
秦涿在堡内安置兵马,布防结束后,看见俞景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城楼上站着,小跑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俞景然没直接回他,看着落日长河心里感慨了两句。
秦涿明白,他嘴里说的是风景,道的却是“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的心境。
毕竟谁都没想到,外患未至,内忧先来,事情还出在他们自以为最安全的境北。
“别想了,下去吃饭吧,鸿云替你搜刮出来点儿牛肉炖了汤,好歹吃些。”秦涿拉过俞景然的肩膀将他往堡楼下带,瑞王爷就这样不发一语,跟着他下去了。
原先留在罗沟堡的粮食够五千将士吃一个月,现在人数翻了十倍,自然撑不了多久,静等着人来救这就是个死局。
韩子鸣不知何时能脱困,俞景然要先想个办法夺回境北军的兵权。
秦涿嘴里带着干得一口要嚼上几十下才能下肚的胡饼开口:“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陇右驻军,白甾将军是我爹的旧部……”
秦涿的意思是去搬救兵,笼络人马,然后去救韩子鸣。
瑞王爷点点头,将鸿云送到跟前的牛肉汤转递给了角落里最瘦弱的一个守卫。
那还是个十六七的孩子,和楚星渊当初从王府离开的年纪差不多,小守卫受宠若惊地接了汤食半天说不出来话,然后在瑞王善意的目光里颤颤巍巍地喝完了汤。
“那本王在此,你去请白甾将军来。”
俞景然一边说一边推算着还能撑多久,就算撑不到秦涿回来的时候,他也要把秦涿送出去,有朝中老将和北武卫大将军,就算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能保下秦涿的性命。
秦涿擦擦嘴边的饼渣:“我不去,要去也是你去,你是主子王爷,哪儿有王爷没跑将军先跑的道理。”
俞景然的心思被他猜得透透的。这两个人是手拉手肩并肩长起来的,若论对瑞王的熟悉程度,除了太常卿,也就数他秦涿了。
瑞王自知糊弄不过去,苦笑一声,另做打算。
天刚摸黑,陈敬的兵马就到了堡下,看样子是韩子鸣将军被困暂时无法脱身,陈敬取得了燕云城的军权。
陈敬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死手,当日他在燕云城所说都是太子的权宜之计,眼下俞景奕还没有继承大统,一切未定,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俞景然也不敢贸然下令和他火拼,一是堡中军备不足,二就是底下的也曾是上京的守城兵,是他大衍的子民。
于是堡下呼号着“瑞王有反心,弃暗投明才是正道”,堡上驻军就像棉花塞了耳朵一样,全当放屁。
两军僵持了三天,陈敬一边要顾虑燕云城中的韩子鸣,一边还要围困罗沟堡,已有不暇之势。
再拖下去,俞景然和秦涿都会饿死在城中。
“我估摸着陈敬围过来的人也就几万,不如我们就和他拼一架,要是打输了咱们退可守,打赢了咱们就冲出去,僵持不下陈小王八一定会从燕云城调兵马,那时候就给韩伯伯制造了机会,左右咱们都不亏,王爷你觉得呢?”
秦涿对着一张羊皮地图和俞景然分析形势,一番话连瑞王爷也说动了,呆着不动只能等死,走两步说不定就是柳暗花明。
“那就打!”
瑞王发话,秦涿齐整兵马待发,趁着大清早在堡上架起了弓,他们演兵的时候带出来的步军不多,其中还有一半是只能近战的跳荡,所以凑出来的弓□□卫数量其实很不可观。
但秦家军在沙场滚打这么多年,再不富裕的仗也是打过的,秦涿不怕。
俞景然坐镇中军,秦涿自堡楼上亲自领兵。
堡下驻军兵马轮换之际,秦涿下令,万箭齐发,自罗沟堡城楼之上射下来的弓箭将陈敬的人马逼退了百步。
有了开门红,秦涿亲自率兵,带领堡内擅长近军作战的跳荡手和步军自西侧出堡,在骑兵的掩护下直指陈敬的兵马,五万人让秦涿打出了五十万的气势。
可他哪里知道,陈敬这是佯退,把诡计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骑兵追上陈敬部队的时候,忽而从不远处山石掩映的一片荒地里传来了弩炮的声音。
秦涿大惊,暗道不妙,可火光已经袭来,浸满火油的炮弹燃烧着打过来,沾着东西就开始烧,马儿惊鸣,人群慌乱,再无半点军势可言。
俞景然发现火光以后,将城中仅有的十几门炮架于城上,狠下心出击,掩护秦涿的兵马尽快撤回。
秦涿听见罗沟堡的炮响,知道俞景然的意图,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陈敬立刻着人追上来。
秦涿撤回来的时候,肩膀上中了箭,血糊糊一个口子往外流血。秦小将军一边咬着牙包扎,一边催瑞王清点人马。
他带出去的五万人马,回来就只剩下了两万。不说被擒获的,死在弩炮底下的就有几千。
秦涿不发一言,眼眶都憋红了。他这是第一次栽在自己人手里。
陈敬竟然真的舍得用火油和弩炮设伏,火炮无眼,几天之前,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同袍。
俞景然心里比他还疮痍万分,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肩膀。
……
又是三天过去,他们的粮草和军备已经所剩无几,陈敬如此狠心,直接烧城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候就真的到了绝境,眼下必须要想个办法了。
“他们想要的是我,我出去。秦涿你想办法回上京,太常卿会保住你。”俞景然不能再让其他人跟着自己送死了,他才是俞景奕的目标,陈敬得手了就不会再为难秦家军的其他人。
俞景然以为秦涿多少会反驳几句,连说服他的话都想好了,就和他说陈敬不敢杀自己,让他回去找楚星渊搬救兵,实在不行就叫人把他打晕了塞到马上驮去陇右,可秦涿竟然只是歪着头想着一会儿,笑着答应了。
“那就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兵分两路,我去见陈敬,你带人去陇右,去上京,都好,”俞景然停顿了一下,望着秦涿的眼睛继续说,“我等你回来救我,你放心,陈敬不会杀我的。”
他怕秦涿没有求生的欲望,最后还是把这个谎言说出来了。
这是个沉默无言的夜晚,俞景然抚摸怀里的障刀,看了看一旁秦涿的脸。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生路可走了,换做以前,他会直接冲出去是死是活拼了再说,可王蛊牵连,他不敢轻易死掉。
俞景然要死,只有一种死法。
阿罗上次来的时候告诉他,王蛊的蛊虫寄生在心脏,其他人动手,蛊虫受到惊悸就会发动蛊力,这样服下王蛊的两个人会一起死掉。
这就是同生同死。
但有一种法子,可以解开王蛊。
需要由其中一个受蛊之人,自己动手剖开胸膛,将蛊虫取下,王蛊来不及反应,蛊力自然随着蛊虫的死去消退,可这样以来,那个割胸剖腹的人也就没了性命。
这才是俞景然可以接受的唯一死法,他只有自己杀了自己,楚星渊才能活下去。
其实是有些遗憾的,瑞王爷风流半生,临到要死了,竟然连心意都不曾说出口,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还想再见见那个小神仙,听他多絮叨几句,看看永清是不是长高了。
这世上还有太多留恋,但到了非死不可的关头,俞景然别无他选。
瑞王爷的心头揣着一块双鱼佩,从楚星渊给他戴上那一天就没有离过身,他到底还是荒唐地喜欢上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神仙。
秦涿翻了个身,打乱了俞景然的思绪,瑞王还没来得及续想,秦小将军自己也醒了。
“喝酒吗?”
秦涿不知道从哪儿捞出来个酒袋子,举到俞景然跟前。瑞王以为他是为明天的事情烦扰,为了安他的心,接过来喝了两口递回去。
“秦如流,好好的,万一我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是说万一,你就替我照顾好我们家小孩儿。”
“嗯,”秦涿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熠之,你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
俞景然惊愕,他竟然知道了。
秦涿轻轻笑了笑:“别人托孤都是托的老婆孩子,你这个样子,傻子都猜得出来。”
被人点破心思,俞景然终于释怀,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叫秘密了,他可以毫无负担的走了。
两个到这关头上才真正算得上出生入死的兄弟相视一笑,俞景然忽然困意来袭,死前想睡最后一个饱觉。
星垂平野,这一夜漫长又如同流星,一闪就过去了。
第二天俞景然醒来的时候,发现伏于马上,已经出了罗沟堡,身边只剩鸿云和二十牙卫。
秦涿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