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常唯欢

13、第 13 章

　　邵云上其实并不害怕。
　　在她以为自己只是替身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来迎接一个有机会长得像荣许的孩子。
　　她会把这个孩子当成她和荣许的，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定居，将孩子养大。
　　最好是一个气候好一点的小县城，生活压力会小一点。
　　她可以考教编，继续做老师。

　　之前做这个计划时，并没有考虑裴应许，甚至打定主意要瞒着他，反正他肯定不在乎。
　　只是现在……
　　她不知道需不需要告诉裴应许。

　　去药店买验孕试纸，回到家，进洗手间测试，等待结果时，邵云上的心境一直十分平和。
　　无论有或者没有，都不算坏消息。

　　很快，试纸上出现了两条红线。
　　邵云上盯着那两道红杠看了许久，慢慢地将试纸丢进垃圾桶。
　　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到还十分平坦，完全没有一点变化的小腹上，嘴角高高翘起，眼泪却一颗一颗忍不住往下掉。

　　宝宝，你还真是会挑时间。

　　－－

　　晚上，裴应许被裴峰叫到宁园吃饭。
　　杜雪茶和裴自许都在，裴馨还在学校，没回家。

　　裴应许刚一露面，裴自许的哞光不自觉的一沉，隐约带着一点狠戾。
　　杜雪茶也是面沉如水。
　　看来是真恨到一定程度了，要不然在裴峰面前，这对母子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派平和的。

　　裴峰喜欢“家和万事兴”，不仅是因为意头好，还意味着，他对这个家的绝对掌控。

　　人到齐，很快开饭。
　　餐桌上很安静，吃到一半，裴峰提到裴应许住院的事。
　　“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多注意着点儿。凡事往开处想，心情放平和，切忌心情大起大落。”

　　裴应许停下筷子，轻点头：“是。对不起，让爸爸为我担心。”
　　裴峰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亲父子，还说这种客气话。”
　　裴应许淡淡笑着。

　　另一边，裴自许冷哼一声：“爸，不是你以前教我们要‘食不言’吗，你今天倒是自己先带头说起来。”
　　裴峰面色微微一沉，杜雪茶抬眼看他，立即瞪了裴自许一眼。
　　“没大没小，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转头又冲裴峰甜甜一笑，“也怪你，把自许惯得没边了，以前我说管，你还舍不得。”
　　裴自许低下头，往口中塞了口菜，用力嚼了起来。
　　裴峰冷眼瞅了他几秒，平静的：“吃饭吧。”

　　吃完饭，裴峰让裴应许陪他在院子里散步。
　　待两人出了门，杜雪茶一巴掌扇向裴自许的后脑勺。
　　“用点脑子行不行？逞一时嘴快，除了让你爸更讨厌你，还有什么用？”

　　裴自许被扇疼了，有点不痛快，只是因为见杜雪茶真生气了，只能忍着。
　　“你以为我没用吗？要我爸看得见才行啊。他现在眼中只有一个裴应许，把他当天才了。”说到这，裴自许又来了气，“妈，要怪也怪你，当初你怎么不下手，除掉这个祸害。”

　　杜雪茶气结，狠瞪了他一眼：“怎么除？要真动手，那就是杀人，要判刑的。再说你当他亲妈那里是好惹的？”
　　裴自许不服，嘟囔道：“那女人不是不管他吗？”

　　杜雪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废物。
　　“不管归不管，不代表他死了都不问一声。除了让他自己病死……你以为我没想过办法？没想过吗？”

　　杜雪茶忽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的样子，把裴自许吓了一跳。

　　杜雪茶眼中泛红：“我想过多少办法你知道吗？”
　　只是没想到裴应许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善于忍耐和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次总能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最后连上天都帮他，眼看着他是真的快要不行了，还送了一颗那么匹配的心脏给他。

　　杜雪茶压着声音吼，眼里分明迸射出泪光。
　　“我心里有多恨，你知道吗？都快三十年了，大的小的，都要压我们一头！宁园，宁园，沈宁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能不顾，还记得你裴峰是谁吗？”

　　－－

　　裴应许陪着裴峰走了一会儿，怕影响到他的身体，裴峰主动叫了停。
　　“早点回去休息，平时一定要格外注意。”
　　这种温声嘱咐，倒是十足的慈父模样。

　　裴应许：“好，谢谢爸。”
　　裴峰笑了笑，轻拍裴应许的肩。
　　“自许心浮气躁，好高骛远，做事从来不肯脚踏实地，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把身体养好，以后爸爸身上这付重担，都要交到你身上。”

　　裴应许仍是一派风轻云淡，宠辱不惊。
　　“爸你还年轻，不需要急着卸担子，需要我承担的，你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裴峰笑着点头。
　　“还是你听话，从来没怪过爸爸。以前我也是顾着你的身体，才不敢让你太劳累。你暗中做那么多事，倒显得我们父子生分了。”

　　裴应许垂下眼，轻声解释：“是我自己闲着无聊，找事情打发时间。一直不敢说，也是怕做得不好，让爸爸笑话。”

　　裴峰哈哈笑：“亲父子，有什么笑不笑话的。做成了，爸爸高兴；做不成，不就是一点钱的事。自许搞砸的项目又何止一件两件，有些还不得我出面收拾烂摊子。”

　　裴应许笑了笑，没帮裴自许说话，也没对他趁机落井下石。

　　沉默片刻，裴峰问：“你是真的离婚了？”
　　裴应许点头。
　　裴峰叹了口气：“离了也好，本来也不是良缘，以前你们结婚，就欠考虑。应许啊，重感情是好事，可是过份的重感情，就叫‘感情用事’。思瑜走了四年多，你的身体也比以前好，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需要真正为自己做一下打算。”

　　裴应许垂着眼沉默。

　　裴峰笑了下：“你谈叔叔跟爸爸提过，敏静很欣赏你，你要没意见，就大家一起吃顿饭，你跟敏静好好处处。”

　　裴应许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
　　“谈叔叔不介意我离过婚？”

　　裴峰笑容轻快：“这个没事。你前面这段，知道的人不多，没什么影响，敏静自己都毫不在意。”

　　裴应许默了默，又问：“自许也不介意吗？”
　　裴峰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神色尴尬。

　　裴峰之前，是想摄合裴自许和谈敏静的，结果谈敏静不乐意，看不上裴自许。
　　现在又要把她和裴应许凑到一块儿，以裴自许的性格，绝对要气疯了。

　　“这个也没什么好介意的。自许和敏静以前从来没交往过，别人传不出什么闲话。你性子沉，话少，敏静性格开朗活泼，正好和你互补。你谈叔叔就敏静这么一个女儿，你们在一起，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

　　裴应许沉默，片刻后，点头。
　　“好。”

　　裴峰大松一口气，喜不自胜：“那爸爸就安排了，你跟敏静尽快见个面。”
　　裴应许：“好。”

　　看起来裴峰是真急于摄合他们，第二天就通知裴应许，已经约好了国庆当晚见面。
　　裴峰：“到时候对敏静热情一点。”
　　裴应许：“好。”

　　－－

　　邵云上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裴应许。
　　倒是她久不联系的大学舍友忽然在当初的舍友群中宣布马上要结婚的消息。
　　另外两个立即踊跃响应，吵着闹着要做伴娘。
　　准新娘当即财大气粗地表示路费住宿费全包，伴手礼她们自己选，后面还要给她们包个大大的红包，把那两个逗得哈哈笑，表示爬也要爬到婚礼现场。

　　其实当初她们四个舍友相处的十分好，以姐妹相称。马上要结婚的，是以前的二姐。邵云上读书早，年纪最小，也是最活泼最爱搞笑的一个，是宿舍里的活宝，大家都十分宠着她。
　　只是在荣许出事后，邵云上主动疏远了她们。

　　准新娘在群里宣布完后，又单独敲邵云上。
　　二姐：西西，你来吧，好不好？我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啊。

　　她们两个上一次聊天信息，还是过年时对方发过来的新年祝福。邵云上看了，没回。

　　邵云上看着手机沉默。

　　没一会儿，又一条信息过来。
　　二姐：西西，我们很想你。

　　邵云上眼中发酸，好半天才艰难的敲了一个字过去。
　　－－好。

　　几乎下一秒，二姐就发了语音过来。
　　－－太好了！伴娘位子给你留一个。

　　邵云上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来参加婚礼。

　　大概是她愿意去，已经很好了，二姐一点都没敢勉强她。
　　－－好好好，不做伴娘，你来，我就很开心了。
　　邵云上顿时眼前一片模糊。

　　－－

　　婚礼定在国庆当天，大概是个好日子，当天在这家酒店举办婚礼的，不止二姐一家。酒店门口摆了好几个“Ｘ府和Ｘ府联姻”字样的红色牌子。
　　大约是新娘们不想在一起“争奇斗艳”，新人们并没有在酒店大堂里迎接宾客。
　　二姐的婚宴设在三楼，参加婚宴的人很多，瞬间就将电梯挤满。邵云上不想和别人争，留在外面等下一趟。
　　忽然间，呼啦一下，她的身后涌过来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说笑着，看样子是凑一起来参加某场婚宴。
　　邵云上不想和这一帮人争，干脆退出电梯口。
　　反正只是三楼，还不如自己爬楼梯。

　　楼梯入口在另外一个角落，邵云上刚往那边走了几步，就见到大堂门口那边走过来一群人。
　　立即，有一个酒店的服务人员急步上前，做着邀请的手势，走在前面给那几个人带路。

　　邵云上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个子最高的那一个。
　　裴应许？
　　他的身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正仰着头，笑着和他说着什么。
　　今晚的裴应许倒是比平时稍微温和一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群人急步往她这边走来。
　　邵云上一惊，急急地侧身想躲开，却发现他们拐到另一个方向。

　　“这边请。”酒店服务人员说。
　　一群人跟着那位服务人员往前走。

　　这时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了句：“今天这里好热闹啊，这么多结婚的。”
　　那位领路的人就笑：“国庆，好日子嘛。”

　　另外一位中年男人邵云上认识，是裴应许的爸爸裴峰。
　　裴峰看了眼正有说有笑的裴应许和年轻女孩，笑道：“结婚好啊。我盼着喝儿媳妇茶都盼了好多年了。应许，你什么时候能把敏静给我娶回家。”
　　后面是一阵哈哈的笑声。裴应许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邵云上没听到。
　　不过，只凭刚才的片言只语，她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裴应许有新恋情了。

　　邵云上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也好，终于不用再考虑那个问题。
　　宝宝只是她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