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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好一个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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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阅人无数,这是一双会让人一见难忘的眼睛,一瞬间,火车上沉静淡定的少女、宴会中出众夺目的豪客和眼前之人奇异的重合在一起。
忽的,上官达停住脚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竟是瞎的。
一瞬间,心头泛起各种说不出的滋味,有明珠蒙尘的惋惜,有过往经历的好奇,有惊艳舞技的探究……
等牛福丫端了水过来,毫无异样,一切如常。
很快,徐子澄办好了出院手续,和孟磊一起接了她们去了新的住处。
新的住处是孔念念买下的,自从舞会后她便开始让牛福芝四处看房了,既然要大干一番,那就得在省城有个落脚点,住饭店并不是长久之策,至于徐家买的房子,也不合适拿来用。
为了符合她既清净又宽敞的要求,福芝和几个帮手差点跑断腿,才找到城南这座占地五亩的花园洋房。
前任主人维护的很好,他们就添置了些家私,刚刚收拾打扫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牛福芝带着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孔念念很是满意,贴心的牛福芝为了照顾她,甚至给家具的边边角角都包上了软布。
房子里居然还接了电话,孟皓兴奋不已,一会拿起一会放下,想着给苦水镇的家里也装一个,每天可以和爹娘说说话。
还没等开饭,徐子澄就被上官达派来的两个便装男子请走了。
没一会,新居就来了位客人。
谁也没想到来的是徐家大少奶奶莫少雯,也不知是生了孩子的亏空,还是因丈夫接连纳妾的打击,往昔明艳动人的她已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下去,就靠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强撑场面。
毫不知情的她一到省城,先去了大伯莫其然家,送上一堆贵重礼物可换来的却是伯母的冷嘲热讽,问了管家才知之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才明白了伯母是责怪自己把徐子澄介绍给了莫颐心,如今把她也视作了瘟神。
“子澄在哪?”
众人知道她的身份,不敢拦她,而她也完全听不进去福丫追着告知其徐子澄外出的话。
“你走开,小贱蹄子。”找不到人,莫少雯恼怒的向福丫吼道,特别是认出了她是福宛的妹妹。
牛福丫也不恼,朝她做了鬼脸,拦着她不让上楼打扰到冲澡的孔念念,倒是孟皓挺身而出,指着她鼻子喝道:“嘴巴放干净点。”
莫少雯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叉腰撒泼道:“一丘之貉,都是不要脸的玩意,女的都是娼妓,男的不过都是色狗。”
“你说什么?!”孟皓气的脸色铁青,撸起袖子,正要冲上去理论,被大哥和牛福芝齐齐拦了住。
到底是徐子澄的大嫂,孟磊再生气也想着好兄弟这层关系在,冷冷道:“子澄不在,你要找他留下地址,等他回来我会转告。”
孟家在苦水镇算是后起新秀,家业已经比肩徐家,莫少雯与孟磊自然也打过照面,但是此刻气昏头的她不管不顾,继续满嘴胡话。
“呵呵,你们居然还和她客气,赶紧把她从这里扔出去。”楼梯上突如其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众人一跳。
莫少雯抬眼看去,少女倚栏而靠,似笑非笑,气势沉沉。
“凭什么?”莫少雯脱口而出,换来她轻蔑傲然的一笑:“就凭我是这房子的主人,你是擅闯胡闹的泼妇。”
嘿嘿一笑,孟皓等的就是孔念念这句,麻溜的一把扛起一脸愕然的莫少雯,当真扔了出去,然后回来把大门一关。
很快,外间响起莫少雯抓狂的叫嚷声。
牛福丫解气的去挽略带忧愁的姐姐手臂,无心无事的笑道:“姐姐,我们做猪蹄吃吧,念姐姐说吃了能美容,哈哈,谁让我们是小贱蹄子呢。”
孔念念不由的莞尔一笑。
见完上官达,徐子澄回来一路上心事重重,望着车窗外的浮光掠影,耳边不断回响着上官达的话语。
交出念念,可以让她的眼睛得到诊治,可从今往后必须切断一切联系,再也不能相见。
他长吐口浊气,揉揉额角,仿佛此刻站在光阴的渡口俯瞰嘈杂尘寰,看万物遵循生命的轨迹,在命定的界限里前行,而自己亦不过是其中最无能为力的一员。
不知何时,车停在门前,他依旧沉浸在思绪中,难以自拔。
门前的盏灯阒然亮了,沁凉的晚风吹送来少女们的笑声,犹如一眼花开,破除了所有阴霾。
他下车,拢了拢黑色大衣的衣领,见孔念念小小的身躯穿梭在手忙脚乱烧烤的众人中,一丝淡淡的温暖在胸前氤氲开。
“这个没烤熟,重新烤。”牛福丫咬了口玉米,摇摇头,把玉米递回给孟皓,殊不料他抬手给自己一个爆栗子:“我明天就要去军校报到了,你还使唤我干活。”
牛福丫嘟着嘴道:“你去哪都好,反正只要你还是男的,还活着,还有手,就得给我烤东西吃。”
“凶丫头,我看以后谁敢要你。”他的嘟囔没逃过她的耳朵,牛福丫傲然道:“哼,我生来不是让人要的,念姐姐已经给我报了女子学堂,她还说会让我和徐大哥一样,将来出国念书。”
众皆讶然,停住了动作,连不远处的徐子澄都停住了脚步。
牛福芝很快恢复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可思议:“女子学堂?还有这样一个学堂,里面都是女孩子吗?”
孔念念闻了闻玉米的香味,咽了咽口水,答道:“是啊,你想去也可以啊,和福丫一起做个伴,”说完,又对孟皓道:“玉米搞快点,别烤焦了。”
“馋猫。”徐子澄一声亲昵的称呼,让众人随之一笑,孔念念更是扬起笑容:“你回来啦,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让人把你大嫂扔出去了。”
弄清事情始末,徐子澄毫无责怪之意,他大致猜到莫少雯登门因是为了莫颐心的事迁怒于他,连带着让他们遭受了池鱼之殃,刚开口道歉,便被孟磊堵了回去。
一餐烧烤吃完,大家都很尽兴,只有他吃的不是滋味,等回到房里,沐浴更衣出来,就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白纱轻舞,轻柔的月光洒落窗台。
捧着香茗,孔念念舒服的靠坐在软椅上,俏脸微扬,闪过一抹很淡的笑,问道:“你怎么了?上官达说了什么?”
她的直觉何其敏锐,从一早医院的不寻常气氛,再到他回来后怏怏的反应,都觉得十有八九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徐子澄沉默了一会,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毕竟事关她的母亲和眼睛。
这是孔念念第一次听说自己这副身躯的亲生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不觉有些怔忪,连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都不自知。
“我一直在联系陈翔,但他杳无音信,你母亲的境况也不明,我不敢贸然带你上门,一旦行差踏错,会给你带来危险。”
徐子澄接过她的水杯放下道:“念念你肯定很想你母亲吧,只要你愿意,明天一早我就可以送你去见她,上官达说会全力医治你的眼睛,只是,只是有个条件,就是往后你必须安心待在督军和夫人身边,不能,不能再和我们见面并不能再有任何牵扯。”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低下眉眼,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他不敢有所期待,毕竟还有什么会比母亲还重要的。
呵,好一个条件,孔念念抚了抚乱的发丝,不禁嗤笑一声,这副身躯的母亲于她就是个陌生人,至于眼睛,虽然瞎了,但是这些年她也习惯了,再说能不能治好都是未知数,她怎会为了陌生人和未知数去放弃自己苦心孤诣经营的事业和身边这群可靠的朋友。
可又不能表现的对母亲置若罔闻,她感到有些头疼,忽然觉得自己没调查一下躯壳的背景是个失误,这回冒出的是母亲,下回不会再冒出个爹来吧。
南方才是初秋,北边已是寒风呼啸,冰天雪地。
壁炉里火苗窜动,别墅大厅温暖如春,和外间仿佛是两个世界。
孔清漪是回来后的第五天,才见到自己的父亲孔仁宇,这个如今拥有全国日用品、药材半壁江山还是控制北边军火生意的男人,此刻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翘着长腿,翻看着报纸。
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几乎没留意过的娱乐版,头版头条照片里的主人公是个不太清晰的背影,但“宁宇商行大小姐孔清漪惊艳亮相豪拍贺寿”一行大字不禁让他发出一声冷笑,透过金丝眼镜扫了眼不远处小口小口喝咖啡的女儿。
孔清漪是宋澜当外室时为他生的大女儿,算起来比当年他和正室生的女儿还大三岁,虽是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自己的,但许是早年一直隐蔽的养着,不经常见人,性格内敛沉郁,并不为自己所喜。
这样高调的事,可不是她能干出来的。
“在南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孔仁宇很自然的问道,把报纸折了折递给一旁的佣人,然后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优雅的擦了擦手。
心里咯噔一下,孔清漪想了想,故作泰然的摇摇头,轻声道:“接头掩护的那人已经死了,没供出什么,车上我用的是化名和早准备好的证件,上官达那边不会联系到商行和我。”
下一刻,她的下颚被人伸手捏紧抬起,强对上那双阴鹜冰冷的眼睛。
“参加莫其然寿宴的人不是你吧?”虽是问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调,孔仁宇似笑非笑的表情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莫名的,孔清漪眼前闪过那个有着同样表情的少女面容,鬼使神差般的喃喃道:“我见到她了。”
“谁?”孔仁宇一怔。
“她也姓孔,和您要找的女儿一样,叫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