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乔可可

1、第一夜

　　在后来的无数个夜里，五条悟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下着一场鹅毛大雪，寒风凛冽，万籁俱静。

　　街道上空荡荡的，门户紧闭，人们都沉醉在梦乡中，没有人发现屋檐下的孩子。

　　小孩在一面墙壁下蹲着，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布，身上唯一的取暖来源——军绿色棉袄，也沾满了冰雪，两只□□的小脚僵硬通红，基本没有知觉了。

　　他嘴唇哆嗦着，觉得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懊悔，当时应该再忍一忍，等到明天一早，再离开也不迟。

　　“这世上有太多人要你的命，你留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

　　“所谓咒灵，并不都是外貌可憎的。”

　　“它们在寻找你，然后杀死你。”

　　离家之前老师们说的话犹在耳边，现在五条悟凄凉地心想，还没被咒灵盯上，就要提前死在风雪夜里了。

　　五条悟意识逐渐混沌，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上了天堂，浑身上下暖起来了，他看见有一位天使从眼前经过。

　　“小鬼？”

　　多么粗糙的声音，这可爱的小天使居然在他面前当场基因突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五条悟被这么一吓，灵魂直接从天堂飞回人间。

　　他定晴一看，发现那是个很年轻很高的男人，五官锐利邪肆，具有一种极富攻击性的美。

　　陷入昏迷前，他听到男人咒骂的声音。

　　“别碰瓷啊，喂喂……给我起来！”

　　“……”

　　次日清晨，五条悟醒了过来。

　　阳光斜斜洒进窗子，将这间古色古香的房子照亮了，他一睁眼就看到木质的天花板。

　　他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心里一慌，然后往左边看去，才看到床边放着的绿袄子。

　　“咻”的一声，五条悟穿好衣服，走出了门。

　　他走在一条走廊上，右手边是个大院子，置了一个小池子，主人还十分雅致地养了几朵莲花，被片片荷叶簇拥着。

　　这是一间复古木屋。小五条悟有些疑惑，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住这样的房子？

　　正想着，忽然有个人从拐弯处出现。

　　“小客人，主人有请。”那是个带白面具的男人，矮胖身材，声音又尖又细。

　　五条悟吓了一跳，然后点点头，跟着他走，一边看一边问:“是你的主人救了我？”

　　“……”

　　对方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

　　“这是什么地方？”

　　“……”

　　就这么一问一不答，五条悟被领着来到前厅，白面具对穿白色浴袍的男人鞠了一躬，说:“主人，人已带到。”

　　男人短发上正滴着水珠，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小麦色的胸膛，和一对性感的锁骨。

　　他抱着双臂，眼角一瞥，居高临下地看向五条悟，透着几分逼迫、审视的意味。

　　眼前男人的气场太强，霸道嚣张，一个眼神就把五条悟震住了。

　　“行了，吃了早餐，立刻就离开。”

　　平日里聪明机灵的五条悟，现在脑子跟卡路了一样，反应不过来。

　　“我……我不走！”

　　“为什么？”

　　五条悟眼睛骨碌碌一转，脑中灵机一闪。下一秒趁对方没注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宿傩的浴袍之下，抱住他的腿，说：“这位先生，我是个可怜的孤儿，无亲无故又是个瞎子，求求你收留我吧！”

　　他抬起眼睛，泪眼朦胧的像极了没人要的小可怜。

　　可惜，宿傩并不care，只看到他眼睛上的白布条湿了两个圆圈。

　　“……”

　　宿傩一只手托着下巴，眸光深沉地打量他，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键。

　　听到声音，五条悟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所以，没发现宿傩眼神变得戏谑起来。

　　“在昨日下午，本市xx孤儿院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照片上的男童今年七岁……”

　　五条悟整个人绷的僵直。

　　“这是你吧？”

　　“……是。”

　　“为什么逃走？”

　　“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他们都说我很有天赋，所以很看重我，但是……”

　　说着，五条悟低下了头颅。

　　“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有一样他们不允许我做，那就是——出门。”

　　“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

　　宿傩表情依然无动于衷，“说实话。”

　　“……”五条悟哇呜一声哭了出来，抱着他的小腿痛哭流涕，“我现在回去，会被大长老打死的！”

　　五条悟眼睛发光，突然激动地说:“只要您肯收留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主人……”

　　旁边的侍者看不下去了。

　　宿傩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挑眉看面前的小不点，冷笑道:“没有人告诉你，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吗？小鬼。”

　　五条悟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语气坚定地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

　　沉默了片刻后，宿傩打了个哈欠，走下来打算活动筋骨，经过五条悟的时候，没有半点停留之意。

　　五条悟神情沮丧，甚至能想象回去之后，又要过那种枯燥乏味的生活了。

　　“带他下去，表现不好就叫他滚。”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他这是被同意留下了吗？

　　大长老，我终于自由了！！

　　……

　　书房里。

　　一名戴红面具的红衣女子从黑暗中显出身形，她名幽，是吸收了人类的恐惧凝成的咒灵。

　　“五条悟，今年七岁。从小生活在护灵名下的孤儿院中，从未踏出大门一步，除此之外其他资料都是空白。”

　　“他说的话基本是属实，但是有一点……属下不明白。”

　　宿傩两手交叉，“说。”

　　“孤儿院外面布有一个阵法，只有五级以上的咒术师能解开，而他们之中，只有护灵本人和几位教师能做到。”

　　“……”宿傩身子往后仰，背靠座椅，戏谑地笑了，“看来是有内鬼了。”

　　幽默了一下，又说道：“这些年来，护灵长老在暗中召集年轻的咒术师，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不能离开本家，那个孩子恰好此时出现……是否与‘计划’有关？”

　　当今时代，咒灵数量庞大，横行于世，悄无声息地影响了人类的生活，不过一个群体例外，那就是咒术师。

　　咒术师生来与咒灵为敌，但觉醒的咒术师并不多，寥寥无几，咒灵们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宿傩深居简出，很少过问世事，但也听过护灵长老的大名，当年称霸咒灵界的“风魔”就是被他祓除的。

　　“主人，我们该怎么办？”

　　“你盯紧那个小鬼。”宿傩眼神冷酷，说道：“必要时，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