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了》溺子戏

28、薄荷

　　方爸从家长会被王卉叫走谈话后，一路上一声不吭，脸色沉得吓人，方绪跟着心悬了一路。

　　两人回到家里，方爸坐在了沙发上，随手把方绪的成绩单丢进了垃圾桶，声音低得吓人：“你现在天天去学画画是吧。”

　　方绪心里“咯噔”一声，想起小学时的一个场景——也是一次期末考拿了个二等奖，奖状拿回来后，方爸爸扫了一眼，搁在了桌上，等方绪从房间出来，就发现奖状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

　　其实，自从开始学画画后，方绪的成绩就不能稳定在年级前十了，基本只能在十几名的范围内徘徊，属于成绩好，但不拔尖的类型。

　　王卉明白是她学美术的缘故，并未多说什么，毕竟以方绪这个文化课成绩足够她考全国排名前十的艺术院校，所以平时方绪去办公室交作业，王卉也只和她说努力保持，一方面是不想她压力太大，一方面也是想告诉她别懈怠。

　　方爸是后来才知道女儿成绩退步的。

　　原以为是刚分科还不适应，没成想，一次家长会回来就知道自己的女儿，闷声不响学画画一年了……

　　“方绪你真能啊。”方爸的巴掌振振有力地呼在桌上，怒气冲冲，“说了不让学，你倒好，自己偷偷跑去学，这边商量得好好的，转头就跟老师交报名表，还冒充家长签字，怎么着，以后上了大学还回家吗？还认我和你妈吗？”

　　平地惊雷，茶几都被方爸拍得直晃。

　　方绪心怵，害怕得不敢吭声。

　　“这事儿要是让别的亲戚朋友知道会怎么想，怎么想你？怎么想我！”方爸越想越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想什么，给我搞这一出，就是想证明你很有本事呗，不让学，偏学，爸妈给不给你掏钱都行，我又不靠他们是吧，多能耐啊你，牛大发了！”

　　方绪像是被戳着脊梁骨在骂。

　　“是，我跟你妈没本事，没读过大学，你弟念书也稀松，全家就你能，现在怎么着？跑去学美术，本事大了，全校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你妈不知道，就你全家不知道！你还知道谁是你爸吗！”方爸说得语无伦次，气得头冒青烟，怒目圆睁里就想上手推方绪几把。

　　方绪不敢抬头，愣愣地挨骂，静静地等着最后的宣判。

　　良久之后，方爸稍微冷静了一些，冷冷问：“你有想过以后嘛？学美术，考个美术学校，然后出来呢？去桥头画画吗？你的画能卖钱吗？能养活你自己吗？”

　　“是，老师说你画得好，同学说你有本事，那以后出去工作呢？他们还认你那两张稿子吗？他们能帮你找工作吗？他们压根就看不懂你在画什么，你觉得外面那些老板能看得懂画吗？人家只看学历，人家只看名气……”

　　“爸，我想过以后……”方绪无力地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方爸说其实学美术前景很好，毕业以后可以做的工作有很多：装饰设计，动画设计，园林设计等等，各大广告网络公司也在招画手。学美术是能找到工作，而且这个行业越来越被人们重视，随着社会发展，大众渐渐知道并接受他们玩的游戏，看的漫画甚至电影，都是来自这个专业，拥有一技之长的人越来越被人们尊重……

　　但方爸需要知道的不是这个。

　　他只想知道学美术要花多少钱，想知道念一个美术学校一年的学费有多高，想知道这个专业在毕业之后能不能马上找到工作，以后工作稳不稳定，多少岁可以开始挣钱补贴家里，他还想知道有个学艺术的女儿说出去有没有面子……

　　方爸摆摆手，不愿意听她那些有的没的星辰大海，沉着声音问：“你钱从哪来的？”

　　“……压岁钱和奖学金。”方绪小声道，“我们学校没有专业老师，都是在外面请来的，一年要多交两千……”

　　方爸“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房间。

　　方绪也不敢留在客厅，怕方爸出来两个人再打上照面，索性一天都躲在房间里。中途她靠在床边上，心里很忐忑着听见方妈妈回来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遮掩了剩下的话，残了半句在空中，方绪只听见：“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

　　从前方绪最讨厌的就是她家不隔音，外面客厅聊什么，她在房间里都能听见，早上还没睡醒，迷糊间就能听见爸妈在客厅里议论她又做了什么。

　　不帮着洗碗，不帮着晒衣服，叫帮忙看个弟弟都能脸色不好，再不然就是整天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每一次，只要听到他们说话，方绪就睡不着，时间久了，她的睡眠就变得很浅，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像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容易让她坐立难安。

　　所以，同学的议论让她无措，徐让的举动让她害怕，她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安静栖息的地方，连孤独都好像失去了，她扑腾着翅膀，想找一个落脚处，但满是荆棘。

　　这个晚上，方绪一宿未眠，她原本信心满满的未来，乌云遮蔽，她翻身，眼泪藏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上班之前，方妈妈敲响了她的门，坐在了她的书桌前很熟练地把她藏在抽屉里的画拿出来翻看。

　　“小绪，妈妈觉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方绪心凉了半截。

　　“你想学美术，妈妈理解，你怪爸妈不让学，可以，但你不能这样一声不吭扭头就自己拿主意啊，学画画不是一件小事，它会影响你一生的，你以后一辈子这么长，有我跟你爸、你弟弟的位置吗？”

　　昨天，方爸的疾风骤雨让方绪没敢吭声，今天，方妈这样轻声细语的讲话，却让她受不住地低下头。

　　“你打小就懂事，怎么在这件事上就不懂了呢？”方妈妈把她的画稿合上，放在一边，“你跟你爸说想过以后，你说吧，你怎么想的？”

　　方绪攥了攥拳头：“妈，学了美术也能养活自己的，大学假期可以去培训的画室当助教也能挣不少钱，平时画图还能挣到外快，毕业以后，可以去美术工作室、广告公司工作，画得好的以后还可以出自己的书，或者做电影，就是方禛老看的那些动画片……”

　　“再不然，我可以考个教师资格证，出来做个老师，跟你们想的那样，做个美术老师，领工资……”方绪让自己用爸妈的思维想问题，或许这样他们容易接受些。

　　方妈妈看着女儿低着头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半晌：“咱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拿不出那么多钱让你学画画，你那里还有钱吗？”

　　方绪点头，虽然没剩多少了，但这个学期还是够用的。

　　“好，那妈妈跟你商量。”方妈坐到了方绪身边，“你们学校每次考试有发奖学金的对吧，你自己努力一点，把它都争取到了，妈呢，知道你高二下学期要出去集训，那笔钱妈给你拿了，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行吗？”

　　听到方妈妈这么说，方绪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答应下来。

　　“也别跟你爸置气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想做什么，要记得先跟爸妈商量。”

　　方绪听话地点头。

　　方妈叹了气，揽过女儿的肩膀：“出来吃饭吧，昨天都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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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晚上回学校的时候，方绪背着画架上教室的步子都格外轻松。

　　晚上，王卉又找方绪了。

　　“方绪，你没把学美术的事跟家里商量，是吗？”王卉委婉地问。

　　王卉找方爸聊天，其实只是想跟他交流方绪的学习状况和以后的高考方向，没想到这一聊，直接就发现方绪是瞒着家里去学画画的。

　　她看着方爸瞬间拉下来的脸，便觉得不好，忙劝慰方爸爸说方绪的专业成绩和文化成绩都很好，只要稳定发挥，肯定也是重本。还说老师同学都很欣赏她的画，带他去参观了方绪画的墙报，拿出奖状展示板报评比的第一名。

　　然而方爸走时，脸色也并未好，王卉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满心担忧，周末来给方爸方妈打了好几个电话。

　　“王老师，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爸妈现在很支持我。”方绪笑起来，有春日清泉解冰的治愈。

　　“那就行……”王卉安了心，“你的水平我还是放心的，我经常跟你们画室的老师交流，她说你是她教过的画得最好的，以后很有希望考省前三。”

　　方绪背着手，有些羞涩地踮了踮脚。

　　王卉继续道：“听说上一届，咱学校就有个美术生考上了A大美院，那可是我们学校第一个考上A大的学生。”

　　这件事方绪也知道，那个学姐还回来看过他们，人长得跟小鹿一样可爱，笔触却很锋利，方绪点了点头：“是，我们老师天天挂在嘴边炫耀。”

　　王卉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好好努力，让老师跟着风光一把，我带过状元，但还没带过美术状元呢。”

　　方绪弯起嘴角，甜甜地应了：“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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