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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赠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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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岁的宝玉还不曾开蒙,虽跟着姐姐学过几个大字,但连千字文都不曾读完,更别说老道士念叨的那本《太上洞玄灵宝升玄消灾护命妙经》。元春只当老道士客气,便笑着应允,命个婆子牵了宝玉去前头。
但她却不知,宝玉一听这诵经之声就感到浑身舒畅,头脑清明,实在是舍不得走的。虽不识字,可听过一遍,已是将其记在了心中。于是众人便见一个小小人儿,似模似样地跪在蒲团上,跟着大家一同念经,念得一字不差。众人皆叹,这孩子实在是天资非凡。
不过这乃是荣府的宝贝疙瘩,纵使有人觉得他道心上佳,也并不敢提,只说他过目成诵,定然前程远大。
只有邀请宝玉的那个老道士,看到宝玉诵经的模样,满意地抚了抚胡子。
这一念就是大半个时辰,元春早想走了,却不能走,只叫人去跟老太太禀报。
那厢老太太听闻此事,并不当真。他宝玉一个小人儿能背几句经,想来是老真人喜爱孩子,教了他几句,他小孩新奇便学了,长性不了。
倒是张道人说起那殿内的道士,原是个云游的老神仙,很有些道行的,寻常人想寻他求个符都见不着面。
“他年岁大了,倒少在外游历,因着与我师父的交情,一年也来住个一两月。”张道人略带些得意说道,“这位罗神仙可不一般,瞧着与我年岁差不多,实际与先师同岁。”
一听这话,众人不禁惊奇道:“先老观主若活着,如今可总有一百来岁了?!”
“正是!”
当世老叟,能有七十便可称一句“古来稀”,百岁的神仙,简直闻所未闻!
贾母听闻,喜得直念神仙。王氏赶紧问:“那宝玉在老神仙处可会叨扰?还是速速传他回来吧!”
来回话的丫鬟便说:“那老神仙很是喜欢咱们哥儿,亲自教了他念经。哥儿念得极好,只教一遍就全记住了。老神仙心喜,便说还要教呢!”
既如此,也不必叫他回来。贾母只派心腹婆子去换了元春回来,照旧与众人一起说话。
宝玉得了贾母的“圣旨”,自然高兴。那罗老道就跪在他一旁的蒲团上,正教他背另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依旧背得顺畅,倒像是他早就学过。
罗老道见他背完了,问道:“哥儿,这经书之意你可懂得?”
宝玉不解,无人教过他他自然是不懂的,但细想一番,又觉得诵读之时其义自见。只得说道:“罗爷爷,我也不知道懂不懂。”
罗老道笑着抚胡子:“你年纪小,纵然不懂也不碍事,只要多多诵读,便于你有好处。”
又说起:“我云游多年,也没见过似你这般的聪慧小儿。若不是你出身非凡,倒想讨了你去做徒弟。”
宝玉立刻拍了胸脯:“罗爷爷,我也想跟你念经,倒比在家里读什么三字经好。我去跟老祖宗说,她对我无有不依的!”
罗老道感念这孩子一心向道,却还是连连摇头,只说道:“你我没有那个缘分,我今日指点了你,已是我的功德了。你以后也不要有出家之愿,你的前程在他处。”
说完这些,送了宝玉两本经书,就叫丫鬟婆子带他回去了。
宝玉回去正赶上摆饭,贾母搂了宝玉在身边,细细问过宝玉念了什么经,宝玉便一一背过,惊得众人又是喊神仙又是阿弥陀佛。就连素来对儿子严苛的贾政,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显见是已想到了儿子出将拜相的那一日。
几桌子男男女女,无一个思及出家之事,只想宝玉如今连背经书都这样快,日后进学想来进益更快。
于是众人喜气洋洋地吃起了观里的素斋,饭后各自回了屋里歇息。宝玉还是跟着老太太一间屋,祖孙二人也不讲究,就睡在一张床上。
却说另一边,张道人用过晚膳就去了罗老道的客房求见。罗老道连个徒子徒孙都无,只一个清虚观派来的小道士供他使唤,见观主来了连忙通报。罗老道也才刚用了饭,他年过百岁胃口却好,晚间用了两大碗素面,正想出门走走,便喊上张道人一起。
张道人在罗老道面前只做晚辈姿态,十足恭敬,倒比对着老太太还多一二分真心,口称师叔,道:“我瞧师叔倒是很喜欢荣府的小哥儿,那哥儿果真是聪慧非常,我这观里的粗苯小童没一个比得上他。”
罗老道抚须长叹:“正是。不过一则是他聪慧,另一则嘛……他却是个有大造化的孩子,我见了他实在是心喜。”
张道人听了,更是吃惊。因着师叔乃是有真道行的人,素来见事与俗世之人不同。俗世的聪慧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可见这大造化……恐怕也非是俗世的造化罢?
他便赶忙问道:“依师叔之见,他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罗老道点头:“天资在我之上。”
原来罗老道并非寻常道士,他早年机缘巧合之下竟寻到了一丝修仙的路子。虽然并无人指点,却叫他一个人独自摸索,得了些道行。故而他的符和阵确是真有效用的,自个儿的寿数也比寻常人多些,这都是俗世人不敢想的好处。
这都是因他天生对天地灵气有感应,既可引天地灵气入体,也可化灵气为己用。
但他却从未见过哪个人如宝玉一般,稍一入定,灵气就恍如水中的旋涡一般涌入他体内。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修为就肉眼可见涨了一截。便是罗老道自己,吸收这么多灵气也须得三两个月。
这般好苗子,可不是天生的修仙之人?
见着了他,一辈子没动过收徒心思的罗老道一时心痒难耐。只是收徒之事不可随心所欲,他便悄悄卜算了一番。
这一算可了不得!宝玉之像贵不可言,前路更是不可高攀,他可收不起这样的徒弟!
罗老道只好悻悻地放弃了,送了两本他批注过的经书,上头有些他的心得,只盼此举能结些善缘。
想到这儿,他嘱咐张道人:“我瞧着他家这样的气象,必不肯叫家中子嗣出家,你既与他家有些缘故,得空了就替我去看看那孩子吧。”
张道人连忙称是。
第二日打醮,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只说午后,宝玉歇了午晌起来,想起罗老道,求了贾母要去拜见罗老道。贾母对这百岁老道心中很有些敬服,便顽笑说叫宝玉给她引荐一番。谁知派去求见的小厮来回话,言说这老道一早已离了清虚观。
张道人生怕贾母不快,赶忙描补几句:“他一向来去自如,随心所欲。今年已在小观内住了一月有余,想是待腻了。”
众人也叹,这果然是神仙气象,与凡人不同。
其实罗老道不过是怕自己见多了宝玉,一时兴起收他为徒,结下不属于他的因果,才躲了出去。
只是宝玉不大舍得,他与罗老道只见了一面,就极喜欢他。他小孩子并不知为何,若是罗老道在此,便能解释一番。因他身负灵力,宝玉能感应灵力,自是与他亲近的。
众人皆以为宝玉小孩子心性,不过几日便抛诸脑后了。谁知他不仅日日不忘,还十分宝贝罗老道送的那几本经书,特特求了元春教他识上头的字。元春心想,读蒙书也是识字,若是宝玉喜欢,读经识字也是一样,便教了他。
从此,宝玉每日都要读经,倒不见他做别的事情这样有毅力。王夫人起初心喜,可见多了儿子读经的模样,生怕他如东府的贾敬一般出家,思前想后还是禀明了贾母。
“非是儿媳不许他读,只是他已到了开蒙的年纪,依我拙见,还是多读些正经书才是。”王氏思忖着说,“我虽不识几个字,却也盼着我儿上进。与其叫元春这么囫囵着教几个字,不如正经请个开蒙的先生吧?”
贾母倒并不当回事,只觉得王氏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小孩子能有什么长性?经书也非杂书,有什么不可读的?只是王氏的话并非全然无道理,小孩子开蒙开得好了,于他日后多有好处。
思及这里,贾母也就点了头:“此事你只管去请你老爷斟酌着,就说是我发了话,叫他寻了可靠的先生来。”
王氏得了令,赶紧去找人请了贾政来。
于子嗣读书一事上,贾政只有比王氏更上心的。原先贾珠开蒙就请了位告老的进士老爷,那位老先生年过五十才中进士,做官已无什么进益了,便到大户人家教孩子,一年倒能得个几百银子做束脩,比去翰林院里苦熬好些。不过这老爷年岁太大,前些年已过世了。贾政这番请的乃是这老爷的一位孙子,虽然才得举人功名,到底年轻些,才学也更好,只是为着他祖父过世才错过了上届春闱。如今在家不过闲读两年,等着再考,不如来做个开蒙的先生,清闲不说,也多个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