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德墨忒尔归来 ...
-
德墨忒尔听到了一阵哭声。
那哭声似从远方传来，又深埋于极阴极暗的地下。
时远时近，呜咽悲戚。
德墨忒尔属于神明的心脏如刀绞一般。
身体的本能告诉她，那道属于少女的哭声，属于她的女儿珀耳塞福涅。
“珀耳塞福涅，我的孩子，你因何哭泣？”
回应她的，是寂静与虚无。
……
神殿里再无珀耳塞福涅的身影。
德墨忒尔看着空旷的神殿，失魂落魄，就好像她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也的确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女儿珀耳塞福涅失踪了，无影无踪，就好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于是，她去太阳升起的地方等候。
那是属于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地界，于广袤的海天相接处。
黎明时分，时序女神们取来专属马具，为四匹生着双翼的神马套上。
日复一日地，赫利俄斯坐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太阳金车上，勒紧缰绳，为世间送去光明。
普通神明并不敢靠近太阳金车。
因为，那属于太阳的火焰，足以灼伤着世间的所有生命。
但德墨忒尔就矗立在那太阳金车的出发的地方。
她不顾张牙舞爪的火舌，不顾焰火灼烧皮肤的疼痛，拦住了赫利俄斯。
她问：“为世间带去光明的太阳神，你能窥见日间发生的一切，请你告诉我，我的女儿被谁带走了？”
赫利俄斯的俊美的面庞从未如此严峻过。
他抬头望着微明的天空，又环视仍旧处在黑暗中的世界，斥责道，
“德墨忒尔，你知道阻拦光明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吗？”
是了。
严明公正的赫利俄斯，绝不可能因为神明的私事妨碍到规律的日升日落。
拖着太阳金车的双翼神马已经迫不及待要起飞了。
太阳的火焰使德墨忒尔的衣角被点燃，但她的神力是源源不断的生机，这使得她还能勉强支撑。
于是德墨忒尔再一次靠近了赫利俄斯，
“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带走了珀耳塞福涅？”
“是冥界的众客之主哈迪斯。”
赫利俄斯皱着眉，金色的眼瞳中满是斥责，“你的女儿将会是未来的冥后。神王宙斯为他二人赐婚，大地之母盖亚为他们送去祝福，你切勿多生事端。”
话音落下，神马扬蹄，太阳金车像一颗火流星般驰骋着，直至半空中，为大地带去光明。
世界万物苏醒，感恩这日复一日的太阳。
阳光下，德墨忒尔属于生机的神力却变弱了。
她问自己：
有神王准许，大地之母祝福的诱骗，就不算诱骗吗？
……
德墨忒尔躲藏在人间。
午夜梦回时，那悲戚的哭声环绕于她的耳畔，搅得她不得安眠。
那声音哭道：母亲，救救我……
被强行封印在心底的恨意，在这一刹那奔涌而出。
“我会救你，我的女儿。”
从此以后，温柔的神明染上了杀戮。
德墨忒尔化最不起眼的生机，作为利器，将所有阻碍她的神明踩在脚下。
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冥府，见到了她久违的女儿珀耳塞福涅。
德墨忒尔喜极而泣，她伸出染血的双手，想再次抚摸女儿的脸颊。
但，珀耳塞福涅避开了她。
甚至，退后了一步。
德墨忒尔的手僵在半空中，嘴角的笑容也湮灭了。
她心理隐隐预感到了些什么，却仍旧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德墨忒尔扬着笑，是叛出奥林匹斯后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对珀耳塞福涅说，
“我亲爱的女儿，跟我回家吧。”
“不。”
珀耳塞福涅摇了摇头，困惑不解。
她问，“母亲，您为何要违背众神的旨意，拆散我和我的丈夫？”
“拆散？”
德墨忒尔喃喃重复着，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不记得“拆散”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重要，”德墨忒尔近乎执着地注视着珀耳塞福涅，“跟我回家，珀耳塞福涅。”
珀耳塞福涅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蚀骨的疼痛朝德墨忒尔袭来。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
一柄长剑自背后贯穿，带着阴冷与死气。
她腹部洇着流淌不息的鲜血，血液散发着勃勃的生机，而她的生命力却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着。
神明是不会死的。
除非，杀她的人，精准地知道她的神脉所在。
德墨忒尔绝望地想。
可这世界上，只有珀耳塞福涅，知道她神脉的位置。
她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
德墨忒尔从睡梦中惊醒。
汗水浸透了她云雾轻纱的长裙。
几乎下意识地，她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腹部，神脉所在的位置。
那里光洁而平滑，没有被洞穿的伤口，也没有争先恐后流出的鲜血。
神脉完好地盘踞于小腹偏右的位置，德墨忒尔所有的神力都源于这小小的神脉。
德墨忒尔想，她应当是回到过去了。
“德墨忒尔大人？”
一只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在德墨忒尔的眼前挥了挥。
德墨忒尔下意识看向他。
那是一张怎样英俊的面庞啊。
秀美的眉，盛着明亮星星的眼睛，瓷白的肌肤比珍珠更令人意动。
此时此刻，他正抿着唇，跪坐在床边，满目担忧地注视着德墨忒尔。
就好像，他的眼中，只有德墨忒尔。
德墨忒尔有些晃神，不止是感叹于他的英俊，更是在思考——他的身份。
神明的生命漫长而无趣，几万年的记忆是那样的苍白黯淡。
但德墨忒尔仍旧能清晰地记得一些事，一些人。
比如眼前的这个少年。
狄俄尼索斯，未来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酒神。
有关于他的记忆，是旖旎的。
出身低微的人类少年，在濒死之际，遇到了代表生机的神明。
彼时，他满身脏污，蜷曲着身体，明明承受了万蚁噬心的疼痛，却还倔强地想要活下来。
他抱住行人的腿又被踢开，少年的自尊甚至来不及阻止他频繁地去向人求助，哪怕等来的都是无情的拒绝。
然后他抓住了德墨忒尔。
这次，没有人踢开他。
那是德墨忒尔第一次瞒着母亲瑞娅来到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生活贫乏而无趣，熙熙攘攘为利来。
她隐匿于合欢树之下，注视着人类少年毫无尊严地求生。
德墨忒尔站了许久，人类少年的气息越来越弱。
往来他身边的路人不知凡几，可他们大多是一脚踢开这个脏污的小乞丐，抱怨一声晦气。
她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
德墨忒尔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她的身形也愈加明显。
合欢树摇摆着叶子，庆祝德墨忒尔的莅临，渴望得到她的垂怜。
可执掌生机的女神，径直走向了小乞丐。
然后，小乞丐抓住了德墨忒尔脚腕。
脏污染上了神明的裙摆，小乞丐死死抓紧的手弄疼了神明的脚踝。
但德墨忒尔全然不在意，她甚至不顾母亲的反对，让他住进了自己的神殿。
小乞丐告诉德墨忒尔，他叫狄俄尼索斯。愿意一辈子侍奉在德墨忒尔的身边，当一个最低微的神仆也绝不后悔。
德墨忒尔同意了，然后这小乞丐就变本加厉，爬上了她的床。
“德墨忒尔大人，您是不是在怪我？”
狄俄尼索斯漂亮的眼瞳里盈满了泪水，他抽着气，小心翼翼地用双膝靠近了德墨忒尔。
瓷白的膝盖压住了他的袍子，领口便滑落到了肩头。
雪白清瘦的胸膛便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德墨忒尔的眼中，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肌肤上的淤青和吻痕。
“我没有怪你……”德墨忒尔轻叹着摇头，顺手将狄俄尼索斯领口拉了上来，遮得严严实实，“但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可我只是想……一直陪在您的身边而已啊，哪怕是作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也不后悔。”
狄俄尼索斯倔强地扬着下巴，微红的眼角直勾勾地盯着德墨忒尔，好似这样她就会心软。
上一世的她也的确心软了。
但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德墨忒尔定定地看着他，面色越来越冷。
她一挥衣袖，一阵清风便将狄俄尼索斯送到了侧殿。
主殿的大门缓缓关闭，德墨忒尔盯着床上的旖旎，越发心烦，索性叫来了神侍换下了这些碍眼的东西。
昨夜，狄俄尼索斯酿了一杯葡萄美酒，灌醉了德墨忒尔，便是一夜风流。
方才他情深不悔的样子，便是任何人类和神明都分辨不出，他在做戏。
身上的吻痕和淤青，大抵也是他自己掐出来的。
神明的力量固然强横，但德墨忒尔是执掌生机的神明，哪怕失去意识，属于生机的神力也不会变得狂暴难以控制。
以前不曾发现的细节，如现在想来都如此拙劣。
那时的自己真真切切地认为，自己救下的狄俄尼索斯不会骗她。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德墨忒尔归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