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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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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致冉喻的第1封信】
致冉喻:
你好,我今年14岁,你就叫我哼哼吧。你说的那个广播电台我也在听,没想到真的收到了一封信,感觉很新奇。
很抱歉隔了这么久才给你回信,最近我很少回家,一直住在学校里,每天都在训练。学校里有很多同学,但我也没有朋友。大概因为我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人。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但讨厌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我讨厌学校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师和同学,讨厌永远冷冰冰的家,讨厌虚伪的父亲和死去的母亲。
你分享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我也很想说一些,但那些非常无聊。我每天都在学习,上课,以及跟一帮浅薄又自大的人打交道。那些人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东西,比阴沟里的蛇鼠还令人反胃,可我又不能发脾气,因为会被父亲狠狠训斥。
对了,忘记回答你的问题了。城里没有怪物,也没有爱咬人的动物,但是有很多更可怕的事情。香蕉味奶糖确实有很多,我随信给你寄了一包,不知道这种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同祝一切顺利。
P.S.写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抱怨负面的东西,真的很抱歉。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写的。如果你不觉得我很无趣,也不讨厌我的话,欢迎继续给我写信。
*
周一早上,第十支队的小会议室里,丁台泰队长大手一挥:“不等了!开会!”
“具体情况之前跟大家说过,之前有个女老师来报过案,说她有个学生被虐待至重伤,但三队那帮混蛋没接,说是证据不足,把人堵回去了,也没上报。后来那个老师举报到了督察队那里,现在这个案子又回到警卫局手里了。”
“这次咱们三环总队派人去查过,据说督察队之前也在查,但一直没能找到接头的人。”丁队长搬来小黑板,拿起粉笔,认真画图,“目前最理想的方式就是拿到邀请函,混进去调查,可惜……。”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冉喻从门后探出脑袋:“抱歉来晚了。”
丁队长招手,示意他赶紧滚进来。
冉喻悄悄搬了椅子坐下,就见旁边的詹一烨举手提问:“队长,你为什么在黑板上画鸡爪?”
丁台泰回头看了眼黑板,难以置信地问:“这难道不是银杏树叶吗?”
何荣晟夹在中间,看看詹一烨又看看丁台泰,犹豫着说:“据说有一种银杏树叶,长得确实有点像鸡爪……”
丁台泰拿起粉笔指着黑板上的鸡爪正中央:“我这中间还写了字的,你们领会一下!想象一下它的样子。”
冉喻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哦”了一声。
詹一烨:“摸着你的良心,你恍然大悟个什么劲……”
冉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是这样的吗?”
桌子上躺着一片做工精致的银杏树叶标本,中间用银线笔写了冉喻的名字。
丁台泰瞪大眼睛,小心地把叶片拿起来仔细观察。叶片中间的字迹与他之前在三环总队开会时看到的实物别无二致。
“你怎么拿到的?”
“昨晚我走在街上,有人突然拦住我,让我参加了一个活动。”冉喻说。
昨天是周日,冉喻这周轮休的日子。
警卫局给新入职第一年的员工提供宿舍,十平米左右的单人间,卫浴公用,地点就在银杏路23号不远处。那里商户和住户的区别并不明显,一到晚上,即使拉上窗帘,乱糟糟的霓虹灯光也搅得人难以入眠。宿舍楼下还有一家歌舞厅,半夜里总有鬼哭狼嚎的人声和动次打次的鼓点声穿透不太厚实的墙壁,闹得人不得安宁。
在城外独门独户住了二十年的冉喻习惯了清静,最近一直睡不好,眼睛底下的青黑越来越浓。
入职以来的第一个休息日,冉喻白天被叫到单位加了会儿班,傍晚才重获自由。
还好第一个月的工资是预付的,冉喻用不多的积蓄买了点米面和柴油,找到附近的邮局,寄给冉丘。他还写了封信,嘱咐弟弟好好学习,不要随意出门,注意安全,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然后冉喻开始写第二封信,告诉哼哼自己已经通过了入城考试,现在在三环警卫局工作,而且有了自己的通讯器。城里的信号很好,他们以后可以用通讯器交流,比写信快多了。他把自己的号码写在信的末尾,封上信封,把两封信一起投进邮筒。
寄到城外的东西会很慢,一到两个月都有可能,冉喻了解路上的凶险和安排路线的规则。但寄往城内的应该很快吧,他想。
其实冉喻很想直接去那个他已经写了很多遍的地址,风信子路6号。可是他去不了。他打听过,这条路在一环内,去那里要通过两层哨卡检查。冉喻没有正当理由,进不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冉喻心里一半是失望,一半是释然。其实他对即将见到哼哼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的胆怯,就像一件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来到面前,在打开包装之前,每一秒都是紧张和不安的。
冉喻刚准备离开邮局,就听见不远处的糕点铺子旁传来一阵短暂的吵闹声。
一个男人突然拔高了嗓门叫道:“上次明明都可以,为什么这次就不让进?”
守着糕点铺子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他低头哈着腰,声音不大:“不好意思黎先生,每次活动的邀请函是不一样的。”
那位黎先生似乎很不耐烦,抬手就想狠狠推开少年。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自己的领带却突然被扯住往后一拉,他没有防备,凭空下了个大腰,然后听到了自己腰椎嘎嘣一声脆响。
黎先生顿时哀嚎起来,他捂着自己扭到的腰,颤抖着指着行凶者:“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冉喻松开手中的领带,指了指少年的身后:“你会把小孩砸伤的。”
原来盛放糕点的玻璃矮柜上放了很多空瓷盘,少年刚才正站在矮柜旁,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趴在矮柜玻璃上入神地看里面的蛋糕。如果少年被推倒,瓷盘很可能砸伤小孩。
少年抱歉地冲黎先生说:“您先别生气,先去看看腰吧,我让伙计送您过去,医药费我来出。”
话音刚落,小铺子的帘子后竟走出三位彪形大汉,表情一个赛一个凶悍。
黎先生自己一人前来,看到这架势也哑了火,骂骂咧咧地被“请”去附近的诊所里看腰了。
冉喻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他转身刚要离开,少年却追了出来,问道:“这位先生,您要来店里坐坐吗?”
“不用了。”
少年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声音轻得像一片棉絮:“我们店里今天刚好有活动,您的所有愿望都可以被满足哦。”
冉喻想了想,说:“满足不了的,很难。”
“刚才看您寄走的东西,您是有亲人在城外吗?”少年笑起来像一只俏皮的小狐狸,“如果是这方面的愿望,不算难。”
这个少年眼睛大而圆,很清亮,笑起来的感觉有点像冉丘。冉喻想,年纪也差不多,这么小就要出来靠骗人谋生,真不容易。
入职的这一周以来,同事们反复叮嘱冉喻,要小心骗子。用詹一烨的话来说,“冉喻长了一张很容易被骗的脸。骗子一定都很喜欢勾搭他。”
没等冉喻开口,少年就拉住他的手腕往店里走去:“走吧,我叫阿松,先去带您办个登记。”
据说很多骗子集团都要人头数来算考核指标,冉喻任由阿松拉着,心想如果骗得不算过分的话,就当帮这小孩一个忙。即使碰见刚刚那几个打手,他也打得过,不碍事。
糕点铺子门口已经有另一个小姑娘在守着了,阿松拉着冉喻,拉开后厨的帘子,经过正在和面的几位糕点师傅,路过几排烤箱和餐具柜,向左转,拉开另一扇松绿色小门,然后七拐八绕地从一扇木门后来到一间杂货店。
冉喻默不作声地环视四周,他们是从室内门来到这里的,而这个店敞开的后门外的景象看起来很眼熟。
冉喻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前几天他一直蹲守的地方,银杏路23号。
这个杂货店冉喻等人第一天就来过,来回搜查很久也没发现不对的地方。
阿松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您知道这里?”
“好像听说过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欢迎来到银杏路互助协会。”阿松带着冉喻来到收银台,与收银员打了个招呼,要来了一个小布包。然后他在这家不小的杂货店里绕来绕去,从仓库后又钻进了一个小门里,从布包中取出一片银杏树叶和一支笔。这扇门后是一间十五平左右的空房间,房间中央只有一套桌椅。
阿松问了冉喻的名字,认真地写在叶片上。
写完后,他抬头,清亮的眼睛弯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直接告诉我真名的人。”
冉喻愣了一下,但很快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这是真名?”
“哎呀,”阿松吐了下舌头,“没想到你很敏锐呀,其实我刚才偷偷让朋友去问了邮局的人,不要生气嘛,入会本来就是要核实身份信息的。走吧,今天的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啦。”
然而,冉喻刚才一路都跟着阿松,没有看见他跟任何人交流过。况且,按照规定,邮局也不能将顾客的私人信息透露出去。
事情忽然有些诡异。
“可以下次再来吗?”冉喻问,“我今晚还有事。”
“您确定吗?”阿松摇着手里的银杏叶子,银线笔的笔迹在白炽灯下一闪一闪的,“这张邀请函的时效只有今晚,而且是单向的,下次您就不一定进得来了。哪怕是您现在走出这扇门再进来,也不行了。”
“为什么选择我?”
阿松歪了歪脑袋,摇头晃脑地思索了一阵,说:“因为您乐于助人啊。我们协会的宗旨就是‘互帮互助,共赴大同’嘛。”
他将手臂伸直,手里捏着银杏树叶的圆茎,小扇子似的上下晃了晃,问:“参加吗?”
冉喻的目光在那片写了自己名字的叶片上停留片刻,说:“好。”
阿松高兴地原地跳了一下,将叶片递给冉喻,然后走到白墙某处轻轻敲了几下。他的敲击看似散漫,又好像很有规律。
见冉喻盯着墙壁看,阿松笑道:“可不是乱敲哦,敲错了可是会没命的,这里陷阱多着呢,千万不要胡乱模仿。”
不多时,墙壁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段通往地下的阶梯。
地下阶梯还算宽敞,头顶和两侧都有圆形小灯,但只是驱散黑暗,远远称不上亮堂。他们进去没走几步路,后方的墙壁就合上了。
“我猜您一定是公职人员,”阿松说,“之前在城外待过,通过了考试才来到这里。”
“公职人员也可以被带来这儿吗?”冉喻说,“看起来不像是很正规的地方。”
“就算您是警卫局的人也没关系。”阿松笑着说,“所以,您是吗?”
冉喻顿了顿,说:“不是。”
阿松黑亮的眼睛盯着冉喻看了一会儿,嘴角轻轻翘起:“冉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很不适合撒谎。“
壁灯苍白微弱的光洒在阿松脸上,他长长的睫毛下覆盖了一片阴影,眼睛便显得更大更圆了,像某种昆虫的复眼。
”不过,您说谎话的样子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