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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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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感觉这世界上大约没什么能让路词烟诧异。只见路词烟接过那特质的‘笔’看了几眼,笑笑又将它递还给了徐离,低头吃着早饭。徐离想了想,干脆试探的说道:“我觉得这些书都好难懂,真不知你们怎么能记住这么多?我却连字都认不全,好多意思也是连蒙带猜。我想找人帮我补补,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路词烟露出一丝诧异,不过她思索片刻后说:“白天自是不大可能,不过晚膳后我们回到我们住的兰苑就可以。”
这晚,晚饭过后,众剑童回了般若堂,两人一起到了徐离的屋子,路词烟将这些天徐离要熟读心记的经书过了一部分,只见徐离用她发明的碳笔在她的手抄本上描上些古怪的字符。路词烟问:“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
徐离回答:“它们没意思,只标记读音。”
“可是你自创的?”
徐离摇头:“不是。它们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好像在我来自的那个世界里被广泛使用的。不知怎的我还记得这些符号,就好象是刻在我脑子里一样。”
路词烟有些困惑,但点点头说:“听说你是被龙卷风刮来的。说不定你是从海上哪个不为人知的岛上来的。那里的人们一定很聪明,才会发明这些符号。你来自的那个世界,你果然不记得了吗?”
“是的,都不记得了。有时在梦里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影子,但努力去抓住的时候又都烟消云散。这些日子,我已经不再强迫自己去回忆过去了。”
“所以你才决定乖乖跟着大家修习。”路词烟平素话不多,不过看的果然很通透。
徐离笑道:“对呀,既然没有别的出路,那就遵守梁山的规矩在这里呆着好了,总比在一文不名的时候被赶出梁山的强。那你呢?你为什么在梁山学艺呢?”虽然在梁山呆的时间很短,但徐离感觉,路词烟学艺并未用上十成十的努力,而路词烟那普通的剑童袍服下,隐约露出质地相当精良的里衣边角,可见她出身不俗。
果然,路词烟回答道:“我爹爹是燕国司空(官职名,三公六卿),妻妾娶了好几个,我娘也是名门之女,是我爹的正房。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颇多,平素里的相处自然麻烦甚多。另外,到了十几岁的姐妹们就开始周旋于旺族子弟之间,日后少不得被安排给谁做妻室。我娘病逝后,我懒得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周旋,干脆央求爹爹送我到梁山来,这里虽然纪律严格,倒是别有一番平等与自由。”
徐离心说:难怪这丫头态度清冷,猛一看上去颇为清冷,原来是她的高贵的出身与凄冷的身世所致。想到在这这里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个女孩子也颇对她的脾气,徐离俏然一笑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今晚既能这样开怀畅谈就是难得的缘分,以后我们做朋友,你说好不好?”
路词烟本不是喜爱结交朋友的人,因此颇是怔忡了一下之后,才微笑着点头说好。两人对着烛光,几乎是头贴着头把徐离的一本经书手抄本过了一遍,路词烟又给徐离仔细解释了一些段落,就听到般若堂的点卯声响起。两人放下书本,到了兰苑门口,到秀兰堂内签了到,然后各回各屋睡觉不提。
次日,般若堂的起床钟刚刚响过,卫静兰又来敲门,把浑身酸痛的徐离从床上喊了起来。和昨天早晨一样,卫静兰亲自监督徐离上炫音殿。徐离又是走的叫苦不迭。
经过一天的修习,回到兰苑再跟路词烟对经书——倒不是徐离刻苦好学,而是因为总背不出经书会挨戒尺。徐离不愿挨戒尺,于是只有自己刻苦些。
一个月后,徐离基本上能不用中途休息而直上炫音殿,经书背诵的也利索起来。卫静兰又陪了徐离一段时间,看到徐离体力越来越好,又有路词烟陪伴,便不再每天早晨护送徐离上炫音殿。
不过,虽然每日攀登炫音峰不再成问题,读书写字也渐渐不在话下,武学修习仍旧是徐离最头疼的事,好不容易勉强记住一套拳脚路数,方能像模像样的跟着其他剑童练习,可一到两两对练的时候,徐离不是躲闪不及被打个乌眼青,就是被一脚踹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这正是七月的一天傍晚,炫音殿的晚课放课稍微晚了一点,等到初级剑童来到食堂,食堂已经挤满了人。徐离和路词烟排队领了晚饭,找了两个位子坐了下来,旁边的剑童刚巧回头,正是杨灿。杨灿的目光在徐离脸上飞快的扫视了一下,不由一笑,问道:“怎样?你们已经开始剑术的修习了吧。”
徐离咬着包子,含混的说:“你怎么知道?”
杨灿用左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你脸上这两道伤,是竹剑划的吧!”
梁山的剑童,未过级的用竹剑木剑,直到过了第四大殿试的铜锣剑阵,才有资格使用精钢打造的真剑。
除了路词烟,在梁山剑童里只怕杨灿是另外一个和徐离相处愉快的剑童了,杨灿那看似凡事不介怀的无忧无虑的嫩脸,总让徐离有想掐一掐的欲望。徐离佯怒道:“你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我受伤你很高兴?我明白了,你是一年不到就过了第一大殿试的神童,所以来笑话我很笨?”
杨灿说道:“我怎会笑话你?若笑话你当初就不会背你上栈道了。只是女孩子若破了相以后就不好找夫家成亲了……”
听到这话从才十四五岁的杨灿嘴里吐出来,徐离心说:你这小P孩懂什么是成亲?有点想逗逗这小孩儿,她笑道:“若找不到夫家、那我嫁你好不好?”话音方才落下,徐离就感到一丝异常,扭头望去,只见这半边的食堂都安静了下来,众剑童全都朝这边看来,杨灿不由干咳了一声,掩饰一丝尴尬之态。
意识到别人听这话并不当是玩笑,徐离嘿嘿干笑两下,忙提高声音补了一句说道:“我是开玩笑的,我可是打算一辈子不出嫁的!”
此言出口,连另外半边的食堂也安静下来。徐离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女孩子成年后不出阁绝对是异数,而这个概念,似乎与她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并不相同。她所来自的世界?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她试图深入想下去,却徒劳无功。
等到食堂又恢复了平时所充斥的杂音,杨灿才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作为梁山的剑童,你可以到药阁领些上好的刀伤药。”
“药阁?那在什么地方?”
“这个……这路也不大好描述,不如晚饭后我带你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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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傍晚的梁山,风轻云淡,天边的夕阳将几抹闲云染的像火烧的一般红艳。
徐离和路词烟站在食堂外通向炫音殿的山道旁的大树下等候;不远处,杨灿正在和另一名剑童交谈着什么。
徐离看着不远处的杨灿自嘲道:“这下可好,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在向杨灿告白!”
路词烟一副处变不惊之态:“其实在你赖着要杨灿背你上山以后,你和他的故事已经有好几个版本在流传了。你今天的话只不过是印证了某些人已经形成的看法罢了。”
徐离笑说:“这个‘某些人’不会包括你自己吧!”
路词烟摇头道:“我总觉得你眼中看着这些剑童有种俯视的感觉,你喜欢的人,大概不是杨灿这一类的吧。”
才讲到这里,杨灿那边已经结束了谈话,和那剑童一同朝这边走来。那剑童大概已经有十五六岁,瘦高的身材,比杨灿已经高出大半个头去。他领巾上绣着三朵梅花,一看便知是通过了三殿大试。这剑童名叫唐文,据说今年秋季准备参加第四大殿试,大家都说,他的目标是把五大殿试都一次通过,可谓剑童中的佼佼者。
杨灿给三个人彼此做了介绍,说道:“这位唐师兄想必你们都认识,唐师兄帮忙掌管药阁平时的事物,咱们一起去药阁拿伤药吧。”徐离刚才回答了一个‘好’字,沉默不语的唐文已经迈开步子朝药阁方向走去。
于是,唐文走在最前面,徐离和路词烟并排跟在他身后,最后有杨灿保驾,四个人呈标准菱形队列开拔。
路词烟好像对唐文这种‘请与我保持三尺距离’的态度司空见惯,只管跟在后面走路。
对于这位‘唐师兄’,徐离早就发现,每天在食堂,唐文的出入往往引得一些女剑童偷眼观看。徐离一面从后面打量着这位师兄,一面在心头胡乱想着:这样一位准冰山型男,只怕敢跟他表明心意的女孩子屈指可数吧,若日后能在女剑童中开展情书传递活动,我来帮衬帮衬,也许可以小赚一票铜板吧!如果有了一小笔钱财,那以后通不过殿试被踢出梁山,那她也可以在山下谋个生活吧!
在一派胡思乱想、一番兜兜转转之后,四个人来到一片梅林之外。走入梅林,来到当中一间两层的楼宇之外——这便是药阁了。唐文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一楼屋子的门,四个人进了第一间屋子,只见屋内四面都是顶到天花的黑漆木柜,屋子当中是一张巨大的木桌子,上面摆放着书经、小秤和一些瓶子。
唐文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罐子,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瓶子,用一只细长的青竹板从罐子里挖出一些药膏,弄进小瓶子里,递给徐离,用不带半分情感的语气嘱咐说:“徐小师妹,这药里混着除疤的药材,睡前洗脸后抹在脸上,早晨再抹一次。用完后洗干净瓶子,再归还到药阁来。”
徐离领了小药瓶,唐文在记事簿上登记了这次取药的记录。唐文在药阁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于是他留在了药阁,其余三人走了出来。
在往回走的路上,徐离说道:“这位唐师兄待人接物可真冷淡呀。”
杨灿本性温和,随即答道:“唐师兄本就少言寡语,并非倨傲,你不要介意。”
徐离耸耸肩回答道:“哦,我不介意的,只是奇怪他用‘师妹’这样的称呼来唤我。按理说,没有通过第一大殿试的只能用‘同门’来称呼。”
杨灿道:“你是术宗宗主推荐进来的,想必有过人之处,想必因此唐师兄对你另眼相待……”
徐离知道杨灿说话客气,不由一笑,干脆背着手倒行,笑着直看着杨灿,直接拆穿他的恭维说道:“是啊,比如我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自己走不上炫音峰的剑童,还有,用竹剑修习的时候还能被对手打伤的,我这样的过人之处,只怕是梁山百年难遇的呢,哈哈!”
杨灿和路词烟都沉默不语,两人都在想,真的,徐离从哪个方面看都差的太远,为什么术宗宗主林明叔会力推徐离入梁山派呢?
但不管内心怎样疑惑,杨灿还是安慰她说道:“其实要过第一大殿试并不难,你起步较晚,跟不上也是正常的,如果利用晚上的时间多加练习,一定可以赶上进度的。”他转头问路词烟:“路同门今年秋的殿试,可有信心?”
路词烟道:“说不上信心吧,但我希望能一次通过的。”说罢对徐离说,“不如以后晚饭后我和你一起练习吧。”
对于徐离来说,这次过不过第一大殿试倒也无所谓,反正三次不能通过后才会被踢出梁山派,她还可以得过且过混个几年。不过路词烟能这么说,徐离自是感激不尽。
这日之后,徐离和路词烟吃过晚饭,都会到空无一人的炫音殿后修习大半个时辰。说是一起练习,徐离显然和路词烟实力不可同日而语,若真的对练,拆招解招十几回合,徐离就会败下阵来。
某日傍晚,徐离被路词烟打了个狗吃屎,就听不远处有人‘扑哧’轻笑一下。徐离从地上爬起来,却见杨灿站在一棵大树下。只见杨灿走出大树的阴影:“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徐离笑道:“还说不打扰,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杨灿忙说:“不敢,不过是想起你们晚饭后会来此训练,所以过来看看。”
徐离道:“那既然你来了,干脆指点指点我吧。”
徐离本是开玩笑,杨灿却果真拉开架势,说:“那你来,走凌波式,攻我下盘。”
徐离见状,也不客气,挥竹剑而上。杨灿不时打断她,纠正她错误的姿势和路数。一炷香下来,杨灿笑道:“是不是比方才感觉好很多?”
徐离略有所悟,点头称是。原来,路词烟和徐离虽然在一起修习,但因为路词烟自己本就是初学者,并不合宜教授他人。而杨灿早已过了第一大殿试,基本的剑术套路早已驾轻就熟,再加上天资敏锐,所以才能够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一二。
杨灿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跟徐离她们混的熟了,一时得意之情大起,笑说:“那你要怎么谢我啊?”
路词烟在一旁低声哼道:“好个好为人师。”
徐离却拉住杨灿说:“我正缺个小师傅,你干脆好人做到底,以后经常在晚饭后过来给我指点一下,怎样?”
杨灿刚被路词烟骂做好为人师,要马上应承下来,可不正显得如路词烟所嘲讽的那样?可要是拒绝,自然是拂了徐离的面子,一时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徐离再三恳求,才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