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顾*城

6、一只小猫

　　陶笑怀抱一只小猫在敲院子的门。
　　晚秋搭开了门，惊讶得睁大了眼，却以讨厌的语气道：“你还来做什么？”
　　陶笑笑道：“我快要走了，想送一只小猫给檀香姑娘。”
　　晚秋这才看见他怀里的小猫，“哎呀”一声，却道：“你要走了吗，我看你也不要见小姐了，反正小姐每次看见你都不会开心……这小猫我替你转交就是。”
　　陶笑想说什么，屋里檀香却说话了：“晚秋，是谁啊？是胡大哥吗？怎么不请他进来？”
　　晚秋急道：“你还不走？最近小姐老是背着我哭，我可不想她又看见你……”身后檀香却已惊呼一声：“陶大哥，是你？”
　　陶笑微笑：“是的，我来送这只小猫给你。”
　　晚秋只得不情不愿侧了身子，让陶笑进门。
　　檀香看见陶笑怀里的小猫一身雪白的绒毛，一双金黄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见了生人也不怕，“咪呜咪呜”的叫了几声，甚是可爱，不禁甚是喜欢，笑靥如花，喜道：“好可爱的猫儿。”
　　陶笑把小猫交到她手里，道：“我听说你最喜欢照顾小动物，又见这只小家伙迷了路，在田间只是叫，我看它可怜，就抱来给你了，想不到你真的喜欢。”
　　檀香嫣然道：“我真的很喜欢，陶大哥你待我真好。”
　　陶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点点头：“你喜欢就好，我这就走了。”
　　“这么快？”
　　“嗯，我约了你的胡大哥。”
　　檀香似有点不舍：“陶大哥，我给你的药，可有用么？”
　　陶笑一怔，却笑道：“不错，还好。”
　　檀香眼睛中发出喜悦的光采来：“那我给你多配几副。”
　　陶笑强笑道：“好，有空我来拿。”

　　胡飞和陶笑站在墙角，踮起脚尖越过围墙往里看。
　　胡飞沉不住气：“你搞什么鬼？”
　　陶笑一脸凝重：“嘘，别出声。”却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胡飞奇道：“你叫我不要出声，你却……”
　　话音未毕，那只小猫竟从屋里奔了出来，檀香的声音唤道：“小白，小白，你到哪里去呀？你快回来……”
　　陶笑又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那小猫辨明了方向，“咪呜咪呜”叫着，跑了过来。
　　小猫跑到墙前，陶笑出手如电，手掌无声无息穿过砖墙，一把将小猫抓了出来。
　　檀香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白，小白。”竟是要出屋来了。
　　陶笑轻轻一掷，越过墙头，把小猫抛到屋顶去了。
　　胡飞越看越奇，正想开口问，檀香却已走了出来，口中兀自唤着：“小白，小白。”
　　那只小猫不过三个月大，跑起来还摇摇晃晃不太稳当，骤然到了屋顶上，怕得直打哆嗦，“咪呜咪呜”大声叫了起来。
　　檀香见到小猫竟到了那么高的地方，惊呼起来：“小白，你怎么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小猫的腿直发软，连半步也不敢移，哪里敢跳。
　　檀香急道：“晚秋，晚秋，快给我借梯子来……”
　　晚秋叫道：“小姐，那么高，很危险的。”
　　“不行，我一定得救它下来……它那么小，还是，还是陶大哥送我的。晚秋，你还不去？我生气了……”
　　陶笑一拉胡飞，两人藏身墙角。
　　看着晚秋走远了，两人又踮起了脚尖。
　　胡飞细声道：“现在怎么样？”
　　只听院子里檀香道：“小白，你不用怕，我去拿个垫子来垫着，那你就不会摔伤了。”
　　陶笑看见檀香刚一转身，手指就一弹，把扣在掌心的石子弹了出去，力道刚刚好，屋顶上的小猫腿一弯，身子失去平衡，惨叫一声，从屋顶坠了下来。
　　檀香转身想接，却怎么接得住。
　　墙外胡飞“哎呀”一声，想扑去接住，但身法哪里够快，何况他身形未展，手臂已给陶笑一把拉住。
　　胡飞只见一团白影跌坠下来，闭了双眼，不忍再看。
　　他合了两眼，等了一下，却没有听见那物体坠地之声，他睁眼来看，看见了他毕生都不能相信的事情。
　　那只小猫落到地面两尺的高度，忽然停住了下坠之势，竟然不上不下地悬在那里，便似浮在水面似的，挣扎翻滚，却总也不能落下。檀香快步赶过来，伸手接了，叫道：“小白，你真是吓死我了……”那只小白猫，这才“咪呜”一声叫了出来。
　　胡飞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过头来，却看见陶笑脸色纸一般白。
　　胡飞惨笑道：“那是我眼花了，还是有人使妖法？”
　　突听到墙那边有人惊叫：“我的妈呀。”跟着是“啪”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接着是晚秋的声音：“胡大侠，陶公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原来是晚秋借了梯子，请隔壁王婶的侄儿抬着梯子回来了。
　　那王婶的侄儿刚过那边墙角，看见两人踮起脚尖往里看，不禁好奇，也学样子看了一眼，登时吓得手一松，把梯子掼在了地上。晚秋觉得奇怪，赶上两步，正在开口问，还没有问完，只听那王婶的侄子口里喃喃道：“原来传说是真的啊……真的是妖精……”梯子也不要了，拔脚就跑个没影儿了。

　　胡飞脸色惨然，一步跨进院子里，对檀香道：“妹子，你骗得我好苦。”
　　檀香看见他脸色，大惊，手一松，那只小猫就落在了地上。
　　胡飞摇摇头：“原来你还会这一手，你告诉我，你还会什么？还会千里取人人命么？”
　　他进一步，檀香不由自主退一步，脸色惨变：“你们都看见了？”
　　胡飞摇头道：“都看见了，你原来身负异能，难怪你总也长不大，你，你到底是人是妖？”
　　檀香一惊，眼泪一点点落了下来。
　　晚秋冲上前来，挡在檀香面前：“不错，小姐是有特殊的力量，但她都是用来救人的，胡大侠那次的兄弟不是必死无疑么，小姐动用了力量才救了他，除了救人，我们从来没有害人……小姐是不会长大的，但那是老天爷的意思啊，小姐也是想长大的……我们从江北到江南，三年一迁，也没有想过要惊吓了人，你们怎么还要苦苦相逼。”
　　胡飞还想说什么，陶笑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胡大哥，让我来问。”
　　他看着檀香，缓缓道：“你以前就认识雪狼了吗？”
　　檀香摇头，泪落纷纷。
　　陶笑又道：“你是魔教的人吗？”
　　檀香还是摇头，她大大的眸子里蕴满了泪，一摇头，泪水就一串串落了下来，目光却死死看着陶笑，似乎在问：你也是来试我的吗？你也不相信我吗？
　　陶笑只觉心口一痛，问不下去了。终于叹了口气，“檀香，我给你一夜的时间，明天你告诉我你的身世好吗？”

　　深夜，陶笑一惊而醒。
　　分明是恶梦，但梦中情景历历如真，他竟梦见盟主身受重伤，死在摧心掌下。春夜一阵沁心的寒，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窗外有黑影闪过，他低喝道：“谁？”
　　窗外人道：“胡飞。”
　　陶笑推开窗子，胡飞站在月色下，满头都是冷汗。
　　陶笑问道：“什么事？”
　　胡飞满头大汗：“刚才我梦见雪狼又杀了人，我起来一看，雪狼失踪了。”
　　陶笑脸色大变：“你梦见的人是怎样的？”
　　“我梦见一个中年汉子，样子很是威武，眼神中却透出慈祥之气。”
　　陶笑颤声道：“他可是穿着一身布袍，腰间束着一根玄色腰带？”
　　胡飞变色道：“正是，怎么你也梦见了？”
　　陶笑脸色都变了：“我还发觉那地方是我去过的，是杭州的分舵，我还在想，怎么盟主会到了杭州……不好，这梦难道是个预兆，这雪狼，就是去了下手吗？”
　　胡飞道：“只怕是的。这梦真实得可怕，我醒来还觉得是刚刚发生似的……。”
　　陶笑脸色大变：“杭州离这里有五天的脚程，如用快马，三天就够了，如果是绝顶的轻功……”
　　胡飞突然道：“雪狼的武功虽好，但只怕还是打不过你，你的武功是盟主亲授，盟主怎么会被雪狼所伤。”
　　陶笑道：“道理虽是如此，但雪狼武功诡异，若是暗杀，猝不及防，他的摄心术又如此厉害，盟主年纪也大了，这些年来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他把我养大，一向待我如同子侄，他老人家若是有什么损失，教我……教我如何是好？”他关心之下，话声都变了。
　　“不行，我得连夜赶去……”
　　陶笑身形未动，胡飞已拦在他前边：“你留在这里，要去也是我去。”
　　胡飞抬头向天：“雪狼是我的人，我要亲自去带他回来，带不回来，我就叫人带我的尸首回来。”
　　陶笑还待再说，胡飞一挥手：“我心意已决，你留在这里，不要和我争了。”
　　他抬头看着月亮，忽然说：“原来你我身世有颇多相同之处，你是从小给人收养，我也是。”
　　陶笑心急如焚，却见胡飞还没有动身，更说些毫不相关的事，只得接道：“是啊，所以，盟主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是不能容许他有如何损伤的。”
　　胡飞淡淡道：“我说会替你办好这件事，就一定会办到……我在遇见丐帮老帮主前，是个人见人厌的小流氓，因为我偷鸡摸狗，什么都干。有一回，村里的猎户打死了一头母狼，还在吃奶的小狼不知道，半夜来寻它，我见着了，觉得很是可怜，就抱了回家养。旁人看见我养狼，都有点怕我，再也不敢欺负我……有一天，我到邻村偷鸡，给人抓住了，那户人特别凶，要打断我的腿骨，小狼跟着我去，看见我给人欺负，就冲上去，一口咬住那人，死死不放口……那个人一心想打断我腿骨，却先让我的狼把腿骨给咬碎了……”
　　“我知道闯了大祸，就想逃走，但他们带了一帮村民来，围住了我住的破祠堂，他们怕我的小狼咬人，答应我把小狼交出来就饶了我……我不是怕我的性命不保，我是怕小狼落在他们手里，会死得更惨……我想了又想，终于把老鼠药混在馒头里，喂给小狼吃，它那么信任我，乖乖地吃了下去……我把雪狼捡回来的时候，不知怎地，竟想起这段多年前的往事，于是给他起名雪狼，却不料，不料一语成箴……”
　　陶笑心头一凛：“胡大哥，你说的是狼吧……”
　　胡飞惨笑道：“不错，我说的是狼。”
　　走了两步，又止了脚：“我要去的原因，还有一个，我把檀香留给了你。雪狼无故失踪，我觉得与檀香有关，今晚的示警之梦，难保也不和我们日间行事有关，檀香假如真的就是魔教的余孽，我希望你留在她身边能够使她的力量向好的方面转化，假如不能……假如不能……”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我不能办到的事，就，就重托你了。”
　　胡飞的话如一记重锤，重重击在陶笑心口，他看着胡飞大步离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说道：“陶大哥，请你把这个交给胡大哥。”
　　陶笑一惊，看见了檀香，檀香脸色苍白如纸，刚才的对话也不知听到了多少。她从颈上取下一个桃木护符，交到陶笑手里：“请你转告胡大哥，把这护符挂在雪狼身上，他就会变好了，再也不会做坏事了，请他不要伤害雪狼，把他带回来吧。”
　　陶笑接过护符，觉得一颗心比冰更冷，“真的是你主使的吗，檀香？你怎么知道雪狼会变好呢？”这些话，他却一句也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