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Happy Partner》鸫羽

17、荷官的风度（三）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我来找你玩喽！”
　　人还没走近，嚎得比谁都响，德克萨斯头痛。
　　出乎德克萨斯的意料，能天使在那一局港式五张用四条A翻盘后，赌场突然没了动作。既没有老千继续组团针对能天使，也没有人来清算德克萨斯的吃里扒外。
　　原因无他，能天使又故意把钱全输回去了。
　　“德克萨斯，你怎么了？我赢了，你不开心吗？”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不打算搭理能天使。而输光了筹码的老千冲着德克萨斯的脸啐了一口，低声道，叛徒，接着转过身走开了。
　　“喂，你干什么……！”能天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居然还想为德克萨斯出头，被德克萨斯一把摁回座位上。她平静地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一手稳稳地按住能天使的肩膀，直到老千全部走远。
　　“德克萨斯，你……”
　　“不关你的事。回吧，今天关台了。”德克萨斯松了手，转身就想走。
　　能天使急得伸手一把抓住德克萨斯的尾巴，不让她走：“怎么不关我的事了？难道不是我赢了太多他们才冲你发火的吗？”
　　德克萨斯被拽得一个后仰，回过头时眼里冒出沛然杀意：“……撒手。”
　　能天使缩了缩肩膀：“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鬼信。
　　“你别再来了。”德克萨斯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之前碍于荷官与赌客的这一层身份她不能直说，如今算是撕破了脸皮，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为什么呀？”
　　能天使的天真是赤子降世时还未受玷染的天真，她无辜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世间的浊气真的一丝一毫都未曾进入过她的身体。
　　可德克萨斯不相信，也不在意那样的天真。
　　“听着，你赢得太多了——任何一个赌场都不可能容忍一个赌客每次都赢这么多，他们又抓不到你出千的证据，自然会想别的下作办法对付你。”德克萨斯耐着性子解释，她心里发誓如果能天使装傻，她决不解释第二遍。
　　“可是我没出千啊！”
　　“我知道……”德克萨斯忍了忍，对誓言略作修改，决不解释第三遍，“但赌场老板不这么认为。”
　　“那是他错了，难道还要我自证清白吗？”
　　“你清不清白一点都不重要。”德克萨斯忍无可忍，誓言又改为她再没完没了就打爆她的头，“重要的是你不能从赌场赢走那么多钱。”
　　“好吧。”能天使撇了撇嘴——谢天谢地她终于没再继续挑战德克萨斯的耐性，“那我不赢那么多，我就可以继续来玩了吗？”
　　德克萨斯感到无话可说，她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能天使想了想，抱起自己的一筐筹码——太多了，一个筐居然装不下：“嘿，帮我个忙！”
　　德克萨斯想拒绝，但这真的很难。
　　德克萨斯帮着能天使捋走剩下的筹码，跟着她来到另一个赌台上。荷官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不为所动。台子上开的是最简单的赌骰子大小。
　　能天使二话不说坐下开赌，一出手就押到赌注上限。
　　“押小！”
　　德克萨斯有点烦躁，能天使怎么就不听劝？她□□赢走了老千准备的全部赌资，这笔钱数额不小，并不是老千自掏腰包，而是赌场的财产，她还要继续赢吗？她再这么目中无人下去，今晚休想活着走出赌场的门。
　　荷官开骰盅，德克萨斯愣住：点数是大，能天使输了。
　　不可能。能天使的运气那么好，对荷官的观察又细致入微，她不可能会输这么简单的游戏——押中骰盅大小的概率可比押轮盘赌高得多。
　　能天使继续下注，依然每局押到满额：“大！”
　　这回是小。
　　“大！”
　　是小。
　　“小！”
　　是大。
　　十几局下来，能天使把手里的筹码输得精光，整个赌台上的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光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强运萨科塔。她神清气爽地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临走前，能天使没忘记对德克萨斯说，明天我还会来的！你明天也开下注类的游戏吧！
　　她的口吻不容置喙，不打算过问任何人的意见，仿佛她的快乐受到一切应得的庇佑，谁也别想将其夺走。
　　第二天，能天使如约来了，第三天也来了，可她的游玩模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能天使先去别的赌台玩一阵子，赢许多钱；赢痛快了，再跑到德克萨斯的台子上，胡乱玩上几局全部输光；没钱了，再去别的台子上赢，赢来了再输给德克萨斯……如此反复。
　　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能天使是故意的。她在赌台之间来去自如，无有顾虑；她挥霍能让巨富之人一夜破产的金钱，就如挥霍主赐的无量恩典；她是一个未曾入世的羔羊赤子，别人的欲望、痛苦在她那里不过是连衣角都沾连不上的尘埃，她走过的路都开着人间蓄养不了的花朵。
　　能天使穿行在物欲横流的赌场里，她自得其乐，在旁人看来却扎眼得像个讽刺。
　　德克萨斯觉得能天使是一个自在自为的陷阱，一旦开始琢磨，就意味着已经掉进去了，不可能再出来——因为但凡是人都不可能完满，而能天使却是完满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欺瞒。
　　这日营业结束，德克萨斯照旧在收拾赌台，打扫卫生。
　　能天使没有随散场的人一同离开，而是凑到德克萨斯身边，苦着脸哀叫道：“德克萨斯——德克萨斯——请我吃夜宵吧——”
　　“？”德克萨斯茫然地看着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理由要请能天使吃饭。
　　“你看我，这两天赢多少就输多少，都没钱点东西吃了。”能天使的肚子咕咕叫得很响亮，仿佛在为试图蹭饭的主人叫阵助威。
　　关我什么事。
　　德克萨斯想拒绝。
　　“……只有盒饭。”
　　——但这真的很难。
　　能天使粲然一笑：“我不挑食！”

　　德克萨斯去提了两份深夜供应给员工的盒饭，和能天使两个人躲在吸烟室里，对着一轮孤独的月亮狼吞虎咽。
　　德克萨斯不讲究吃喝，可也早就吃腻了员工餐——这些食物和能天使之前点的那些比起来，也就是喂给猪猪勉强不嫌弃的程度。但能天使的吃相太下饭了，德克萨斯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胃口感到莫名其妙——天使吃东西很香也是一种祝福吗？
　　填饱了肚子，能天使满意地抹了抹嘴，转过头刚要和德克萨斯拉扯几句有的没的，德克萨斯就先发制人：
　　“你想做什么？”德克萨斯直截了当地问。
　　“哎？”能天使愣住了。
　　“我知道你有目的。”德克萨斯平静地看着能天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能天使的做法太明显了。去别的台子赢钱，到德克萨斯这里数钱，她这么做有两个意图：
　　讨好德克萨斯。
　　并且孤立德克萨斯。
　　只不过能天使有一点失策了——根本不需要能天使去孤立，赌场里根本没人跟德克萨斯关系好到需要去离间。
　　德克萨斯不愿意费劲去琢磨能天使那些过于异常的行为，她干脆凭直觉去判断。能天使来赌场做了这么多惹人注意的事，总是想要得到些什么的，她不想要钱，那她到底想要什么？
　　德克萨斯点了根烟。
　　“少说废话，你诚实，我也诚实。”她吐出一个慢慢破碎的烟圈，提醒道。
　　能天使笑眯眯地说：“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输给我的钱确实够我交满这个月的额度，但我帮过你拆局，下个月，我不可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了。”
　　说这么多话让德克萨斯略感烦躁，她隔着烟气望向窗外，也许因为今夜是满月，统治天空的是一个让人疯狂的圆环。
　　“你做了这么多拉拢我，我现在告诉你，你可以说说看想让我做什么，我不一定答应；也可以选择再多几句废话，让你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德克萨斯的态度很平和，但已经是在威胁了。
　　能天使思忖了一会儿，道：“我来找我姐姐的下落。”
　　“你姐姐？”
　　“我姐姐失踪前来过这里，调查这个赌场背后的产业。”
　　德克萨斯沉思片刻，果断道：“你姐姐不在这里。”
　　“我不相信。我打探到这里有个地下仓库。”
　　“那里面没有你姐姐。”
　　“你进去过？”能天使有些惊讶。
　　德克萨斯不再说话了。
　　能天使观察着德克萨斯，蓦地恍然大悟：“你是经手人之一——”能天使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友善但本质恶毒的嘲讽——她只是单纯觉得这很好笑罢了，“那你可别想安安稳稳地辞职了，你活不下去。”
　　“不用你提醒。”德克萨斯掐灭了烟头，她站起身，“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姐姐不在这里，那个仓库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有很多人想来查，但里面并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就和每一个普通的赌场差不多，不到那个地步，你可以走了。”
　　能天使紧跟着站起来，抓住德克萨斯的胳膊：“这个赌场毁掉了很多人，毁掉了很多人的生活！”
　　“我知道，我的父亲，我的家族也在这里变得一无所有。”德克萨斯冷冷地望着能天使。
　　能天使愕然。
　　德克萨斯此时的神情比月亮还要冷漠，月亮还拥有照夜的光芒，而德克萨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里确实毁掉了很多人。
　　“如果你要寻找正义，寻回某种真实的生活、正确的东西，能天使，你不应该来这里。”
　　……
　　德克萨斯拂开能天使的手，拉开吸烟室的门。
　　能天使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那么你呢，德克萨斯？”

　　“什么？”

　　“你是真实的吗？”

　　今夜的月色真叫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