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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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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南方的知了已经开始鼓噪。
谢谢谢芸芸在树荫里躲避阳光,脚边一个手提行李袋,里面是她的靠枕和水杯。
在这里工作了三年,走的时候私人物品连个行李袋都装不满。
比起自己据理力争时的惨败,还有辞职时行领导不咸不淡的挽留,这瘪瘪的小包裹都更让谢芸芸清醒。它们都在说谢芸芸这个人的存在,对于银行系统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多么不值得一提。
在这个小窗户后的三年,她自愿剥离了所有的个性和态度,从遣词造句到迈步的角度都兢兢业业,终于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流水线机器。至于谢芸芸本人,只需靠枕和水杯来上点最低程度的润滑,能运行就够了。
因为对银行而言,她就只有这点价值。
李菱没有出来送她,她忙着解决新员工那只有钱灰迷脑才会出现的差错。谢芸芸应该会想念她的,辞职时李菱是唯一没有挽留她的领导,也是唯一和她并肩走完三年的人。
“你这么年轻,未来的可能多着呢。”李菱以前就经常说,“我可羡慕你了。”
谢芸芸今年只有二十五,可她却感觉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刚毕业的小韭菜一茬一茬的伸着脖子,嗷嗷待割,用现在特别流行的说法——眼睛里可都是光。
谢芸芸的眼睛里的那撮光已经暗淡了,她觉得李菱就是嘴甜。
但现在她明白李菱的意思了。
没有职业病的苦楚,也没有家室的拖累,她的父母都尚且强健,房贷车贷更还没来及找上她。
她确实还很年轻,年轻的可以从另外一条道路重新起跑。
谢芸芸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并不出众但绝对循规蹈矩。上了个还不错的大学,毕业后来了这个不错的单位。
父母就希望她继续做个好孩子,好好的工作,然后好好的成家。
因此辞职后家里爆发了好大一顿争吵,当父亲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小女儿最崇拜的英雄,他的意见也不再能左右谢芸芸的想法时,愤怒终于达到了顶峰。
“这么大的事情——我看你就知道个屁!你懂个屁!有你后悔的日子!”谢父怒火冲天的喊,“你现在给我打电话给领导道歉——去领导家里道歉!”
“是你不懂!”谢芸芸也很生气,“你都不知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这话外面人听了都要笑出来!”
“外面人,哪个外面人?”谢父怒道,“钟嘉睿吗?”
“我看他应该是唯一不笑的,因为人家有礼貌。”谢芸芸实话实说。
这下捅了马蜂窝,家里一顿鸡飞狗跳,谢父直接把谢芸芸给轰了出去。
母亲倒是很平静,她甚至还给谢芸芸打了三万块钱。
“我知道你有点积蓄,不用我救急。”谢母感慨的说,“小宝贝长大了,虽然有点迟但也有梦想了。可现在梦想养不活你的,只希望这段时间宝贝不要太辛苦。”
谢母年近五十,都快退休了,还用特别可爱的语调说,“但是,妈妈不是支持宝贝哦~妈妈只是太爱宝贝了~”
谢芸芸收了妈妈的资助,把它存了个一年的长期理财。
如果到时候她还不能自立,这笔钱就是她给自己的DDL。
钟嘉睿的车终于到了,一看就是刚洗过,在初夏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挂着清凉的水汽。
他的宝贝车子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干净,明明天天停在树下,出行时却从来不见带着鸟屎和枯叶。
谢芸芸特别喜欢他这一点。
嘉睿做什么都特别认真,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妥当周到,在大部分事情上这让他额外稳重靠谱。可在恋爱上,由于这种过分认真,反而有种特别的笨拙可爱。
辞职前谢芸芸和他认真商量过,他们一起分析了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空窗期会有多长?是否需要再进修?现在的房子适合新工作吗?社保要怎么交?
“我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谢芸芸趴在沙发上,哀声道,“我要消费降级了。”
“这才到哪儿呀,离消费降级还远着呢,”嘉睿笑着说,“就算你辞职后只花自己的储蓄,也能撑很久。”
“你对女人一无所知。”谢芸芸嫌弃,她去把自己的精华拿过来,“你知道这一瓶多少吗?”
“……五百?”
“哎,你果然对女人一无所知。”谢芸芸故作惆怅的说,“很快我的钱就会花完了,如果我没有找到工作,我就得花你的钱。接下来你就会觉得的花钱太多了,嫌弃我了,不愿意给我花钱了。”
她两手一摆,说,“既然一毛钱也不想给我花,那你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所以那瓶多少钱啊?”嘉睿的思维还停留在精华上。
“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谢芸芸抬抬眉毛,提示他,却见嘉睿还在一个劲儿看精华,更加戏精上身,“而是我赚不到钱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嘛!!”
嘉睿终于转过眼神看谢芸芸了,他还叹了口气,脸上是“我来配合你了”的表情。
嘉睿把精华从谢芸芸手里接过来,认真的在胸前双手握着,他低下头,对小戏骨谢芸芸郑重的说,“我愿意的。”
……
这一秒钟在场两人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嘉睿的脸蹭一下子红了,那速度如火燎原。可他这个人越害羞越倔强,别人不好意思时都会目光闪躲结结巴巴,他偏要直视对方,声音还要更响亮!
他张口急急的说,“我是说!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我都——”
“你可闭嘴吧!”谢芸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冲过去捂住他的嘴,脸比嘉睿还红三分,心脏更是满胸乱打,“什么话都给你说了!你可闭嘴吧!”
稳重靠谱但容易害羞的嘉睿今天之所以迟到,是因为谢芸芸收拾的时间比预料中的要短很多。
“就这点东西?这也太少了。”嘉睿看她的行李袋,“你没午睡被吗?”
“这就是午睡被子。”谢芸芸拿起靠枕,周边的拉链一打开,小靠枕就展成了条迷你单人被,“高级不?”
“太高级了。”嘉睿说,“这高级的都不够橘子盖的。”
橘子是他们一起养的猫,娇柔肥美惹人爱。
“可以放在橘子的纸箱里嘛。”谢芸芸节约的说,“废物利用。”
爸妈总觉得自己的乖乖女是被嘉睿带坏了,这把年纪还被迟到的叛逆期冲昏了头,嗷嗷的辞去稳定工作追寻天边的梦想。
“就是从认识钟嘉睿那小子开始的。”谢母不止一次说,“哎,女儿长大不由娘,为娘的心里苦。”
但其实是橘子,小猫咪橘子才是谢芸芸改变的开始。
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谢芸芸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她的工作随时可以被顶替,她的房子第二天就能找到新租客,她努力或是倦怠对这个城市能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但对橘子来说不是。
谢芸芸是它的一切,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