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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山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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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太医给曲归泉医治后,周辞踱到即明殿正殿。
殿内雕金砌玉,蛟绡纱幔遍绣银线金珠,落进来的光点若隐若现,洒到地上晕染开来,若虹彩璀璨。
才坐定,见宫人们鱼贯而入,在他面前摆了碗碗碟碟足有上百样吃食,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美味佳肴配着天青月白的瓷器,又有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盛了各色美酒,不可否认形色俱佳。
“人间的帝王,可真是会享受。”他想,将离得最近的一碟珍珠翡翠豆腐拉过来,拈几口便推了碗碟。
他自小修行辟谷之术,对吃食没什么兴趣。
若非这里的身子是肉/体凡胎,不吃东西会死,他委实不愿意吃下去。
那碗碟刚推,不一会儿殿内涌入一群轻纱覆肩的女子,随丝弦管乐翩然起舞。
食色性也,既对吃食没兴趣,想必对“色”感兴趣了。
但周辞眼都没抬。
太监立有所悟,再过一会儿,起舞之人全换成了男子,个个面容清隽不输女人。
周辞蹙眉捏了捏眉心。
此下不单太监疑惑,1001号系统都不明白了:“你到底喜欢什么?”
周辞没回应。
太监总管后来放弃,不再做这些讨不到好处的事儿,只叫人在殿内按惯常摆了些新鲜花束。
周辞倒多看了花束两眼,掐下一朵在手中把玩片刻,很快丢了回去。
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对生机勃勃的东西都不大感兴趣。
他决定还是去看看曲归泉。
曲归泉醒来时是翌日傍晚,被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的伤也都上了药,紫檀香扑鼻,是他喜欢的味道。
熹光透进雕花的窗棂,偌大室厅若笼了鹅黄的纱幔,窗边一软塌,对侧摆着梨花木的案几,数十方宝砚罗列在上。
若没认错,这是即明殿的内阁,皇帝处理朝政的临时休憩之处。
假如前朝还在,他当是这儿的主人,而不是囚徒。
可那些都是前尘过往,他已不再执着,他在从刑场拉回到大狱时,脑海里多了些信息。
那时一张卷轴在眼前缓缓伸开,周边人没反应,他意识到只有自己看得见,那卷轴一行行现出字迹,自称是1000号系统,说他已启动快穿身份,现将任务告知。
卷轴只出现字迹,没有声音,曲归泉看清了任务:“攻略这个世界的主角,任务完成后可死遁离开,完不成要重新进入这个世界。”
“谁是主角?”
系统顿了会儿,打字:“气运之子。”
曲归泉意外的能听懂这些现代词汇,但这范围太笼统了。
又见那任务之下还有几行小字,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楚,好似偷偷加上去的。
这字迹很熟悉,他抬抬手,觉得那字像是自己写的:“找到祖师爷,向他赔罪示好,为他鞍前马后刀山火海,求他原谅我损毁子归山仙石之错。”
虽可能是自己写的,但曲归泉完全看不懂:“我祖师爷是谁?”
系统没回应,晃了两下,消失了。
之后他如何唤也唤不出这所谓系统了。
他在大狱中深思熟虑:“先前有些谋士无意中说过师兄柳道然是天选之人,既是天选,必然是有气运的,那我的任务对象想必就是他了。”
他对柳道然有师兄弟之义,却难以生出私情,这任务他不敢恭维。
他想着有没有别的办法,是否只要柳道然说一句“爱你”就是,然而转念又想起祖师爷的事儿来,他自觉这任务对象应当是一个人,那个祖师爷没理由不是柳道然,要不为何写在一起?
他需要求取祖师爷的原谅,也就是说,他得对柳道然多多示好才行。
旧梦已破了无牵挂,他本就是该命归黄泉之人,也许该把任务完成了,兴许能求得一分转机。
可当时他自己都身陷大狱,师兄以及亲信都在城墙上挂着,多半凶多吉少,任务完不成也就算了,他害得师长好友们丧命,当以死谢罪。
但又听闻柳道然还活着。
他决定,好好完成任务。
连苟活都能忍,又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他披衣下床,轻轻推开窗,看浮动的光影打散余辉。
周辞从光影中走来,在门外微顿。
听1001号系统道:“我已回局里了解清楚了,曲岁悠快穿身份确定是和你一起启动的,但他是新员工,目前是低阶快穿,做任务不能带本来身份认知,因此原本身份记忆没还给他,他在这个世界自我身份认知就是曲归泉,而且新员工不具备与系统对话技能,他的系统暂时只通过字画方式传达给他任务。”
“这么说,曲岁悠在每个世界都不记得自己本来身份?”
“那倒不是,他多穿几个世界,不就不是新员工了么,升级后原本身份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可是……”周辞疑惑,“我也是第一次执行快穿任务啊,我怎么还记得自己?”
“你都在后勤部一千多年了,还是新员工啊?”
“原来是这样算的。”周辞点头,“那他什么任务?”
“任务都是保密的,杀千刀的1000号不肯告诉我。”
“无所谓,他的任务能否完成,与我无关。”周辞抬手推门。
“对了。”推门刹那,系统又想起什么,“你在每个世界别忘了打卡。”
“什么打卡?”
“找你的攻略对象要一件信物,这个世界的信物是……一个卦签。”
“什么卦签?”
“这我哪知道啊,你得问你对象啊。”
门推开,花木香气袭人,曲归泉缓缓转身,让出窗棂透进来的光。
周辞走进内阁,浮动的流光落在身上,他顺手关了门:“身上还流血吗?”
曲归泉后退半步。
他不能去拼个鱼死网破,为了柳道然。
他摇摇头,语气里没有半分怨,只有沉沉的,连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哀:“需要我做什么,你能够放了我师兄?”
周辞继续笑:“你哪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其实还是有资格的,好歹眼前人曾数次在刀光剑影之下救了他,也为他受过比如今更重的伤,就算别有居心但也真真切切护了他周全,周辞等着他说这些过往,可他抿嘴不语,偏不肯打那些感情牌。
周辞恍惚觉得自己像戏本里坏人姻缘的恶霸,可又想来,明明是这一行人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只不过还了个手而已。
等不到回话,他只好自己说:“我想要的,你知道。”
曲归泉的脸色又变,手攥在衣襟上,绞出深深褶皱。
周辞再向他走近。
他终是克制不住地又后退了几步,至床边无路可退,唇咬出血,终于露出一丝凄然,哀声唤了句:“阿韧。”
周辞半途停脚,略带一丝笑,品量看他。
他的眼若死水不掀半分波澜:“你……你不要折磨我,留我一命。”
对心死如灰的人来说,选择活着更像是英勇就义。
周辞的眸光微动,慢慢逼近床畔。
曲归泉的身子一下紧绷起来,闭上双眼伫立不动,好似把自己当成木桩,一切情绪与感受都摒除在外。
只是那不稳的呼吸出卖着他,让他时刻记着自己是活的。
他是活的,他还是不能接受。
他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周辞的眼眸。
周辞缓缓抬手,自他额边发丝上拂过,指腹落在他的眼帘。
他微微一颤,被迫垂眸,却不肯再闭眼。
那指腹轻轻划在眼上,从眼角,滑过面颊,落在唇边,抹去他唇角一丝血迹。
“眼中满是血丝,嘴唇又咬出了血。”周辞将指端的血迹擦拭在一方帕子上,贴着他耳畔,轻声道,“你这么讨厌我?”
曲归泉暗淡眼神看着他:“难道你还要我主动迎合?”
“我还以为,你为了柳道然,什么都可以做呢。”
曲归泉的双唇微抖,那斜阳浮起的缕缕尘埃无声游荡,若无暇美玉上泛黄的浅浅裂纹。
曲归泉的声音也消融在这尘埃里:“我不知道你床榻之间的喜好,还需你告诉我,想要我怎样做?”
周辞微怔,好似有什么刺破心间,叫他无端不悦起来。
他把那沾血的帕子丢下,转身走至软塌,斜斜靠在其上:“本座今日已没兴趣了,听闻,你有一个什么卦签,你把那卦签给我,我就放了柳道然。”
柳道然逃不出他手掌心,曲归泉也一样,来日方长,他决定先拿信物。
眼前人一怔,顿了良久,方回问:“你要那卦签做什么?”
“不做什么,拿来玩。”他微蹙眉头,“难道说,这卦签对你很重要?”
周子韧在他身边十二年,压根就没听说过。
但想来纵然相伴十余年,他依旧是外人,身份又特殊,重要物件当然不会叫他知道。
曲归泉坦然回道:“以前很重要,如今只如草芥一般,但它不在我身上,在师兄那里。”
“好,你去找他要。”
曲归泉微叹了口气,点点头。
周辞想了想,又笑道:“要不,我放了你也可以,你觉得呢?”
曲归泉未做思量:“放我师兄。”
周辞摊摊手暗道:“这不是傻缺吗?”
月渐升,薄雾轻悬,牢房里几盏烛灯遮不住幽暗,周辞靠在门外甩着衣上流苏,看着曲归泉走进去。
柳道然已恢复了些精力,瞥见来人却没有劫后重逢的欣喜,只背抵着竖栏,并不回身:“曲大美人怎的会踏足此处,可莫脏了您那娇贵的脚啊。”
甩流苏的手停了一下,他看曲归泉的脚步也有停顿。
须臾后那脚步声才继续往前,曲归泉的声音微抖:“师兄你还好吧?”
“不劳美人费心,美人昨日被狗皇帝抱走,这春风良宵,可是舒心啊,只是不知道曲大美人在承欢之余,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曲归泉没精力解释,开门见山道:“陛下答应放你,只要你将……”
“呵呵……”未等说完,柳道然以笑声打断他,“陛下这就答应放人了,师弟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想必功夫很好,把陛下哄得这般开心。”
“师兄你……”
“曲归泉!”柳道然继续截他的话,“你堂堂太子,竟委身仇人,我都替你羞愧,实在叫人恶心……”
“那你到底走不走?”曲归泉差点没耐心。
“我……我就算离了这牢狱,也绝不会感激那人,更不会感激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江山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