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紫菜玻璃心

4、白牛道士

　　“咦！跑了？可惜了！”
　　一声叹息，孔昭站在街道尽头的一间屋顶上，看着遁逃而去的彭质摇了摇头。他将天绝剑入鞘，随后，看着这么多混乱的百姓，微微皱眉。
　　他可以杀了三尸魂，但这些中毒的人可怎么办？孔昭有些为难。
　　按他的心思，那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直接对三尸魂下杀手，除恶务尽，至于杀了三尸魂谁来解毒，他可没有想过。当然他现在也可以离开，但他现在直接走了，留下这烂摊子，倒也不太好。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孔昭眉头皱得更深了。
　　屋内。
　　鹿鸣哭得梨花带雨，“腿废了啊！腿废了！完蛋啊完蛋！我还是个小伙呢，还没娶妻生子啊！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鹿呦箕坐在地上，看着嚎啕大哭的鹿鸣，觉得自己应该像个义父的样子，忍着恐惧说道：“儿子，就算我们瘸了，山庄也是能养得起的！别哭了！”
　　“都怪你啊！吃什么豆腐！现在好了，全完了！”
　　鹿鸣抹了一把泪，恨不得打死这家伙！
　　“可是，你不也吃了嘛！”
　　“我那是......总之，就是你的错！”
　　鹿呦看着鹿鸣，觉得有些奇怪，“鹿鸣，我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可是我又说不出来！你好像还是鹿鸣，可你又不是鹿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鹿鸣心里一跳，有些惊慌，不过很快他就掩藏起来，“什么是我不是我！我就是我！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休想叫我儿子，休想再让我叫你老子！”
　　鹿呦不满道：“那可是你在我屋外求了三天我才答应的。”
　　鹿鸣心里把原鹿鸣骂了一百遍，“反正我反悔了！”
　　“那你不叫我义父，叫我什么？还是少庄主吗？可是我觉得有些生分！”
　　鹿鸣眼珠子一转，“我二十岁，五月十八的生辰，你是十九岁，七月十五的生辰，我比你大，所以，以后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小弟！”
　　鹿呦脸色一黑，“不！”
　　“哼！”有人冷哼。
　　鹿鸣吓了一跳。
　　“谁？”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称兄道弟！”
　　人影一闪，孔昭出现在屋内。
　　白衣胜雪，神色森然。
　　左眼下一颗泪痣鲜红欲滴，如神如魔。
　　鹿鸣从未仔细瞧过孔昭，一来是不敢，二来还是不敢，可此时却盯着那鲜红泪痣移不开眼睛！
　　孔昭微微不屑地瞅他一眼，鹿鸣回过神来，只觉一股寒气从脊背上窜起来，顿时寒毛直竖！
　　他瞪着眼，惊恐道：“你.....你你你.......”
　　孔昭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走上前看了一眼鹿呦，黑着脸道：“庄主知道的话，你可知什么后果？”
　　鹿呦一脸畏惧，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孔昭查看了他的双腿，号了脉，皱眉道：“三尸魂彭质果然有两下子。这毒可不容易解！”
　　这话在鹿鸣的耳朵里却是另一个意思，不容易解，不是不能解，那说明他们还有救！
　　当下也顾不得害怕，舔着脸道：“大师兄......那......”
　　孔昭脸色一黑，鹿鸣连忙改口，“孔大侠，大侠，那这毒该怎么解？您有办法，对吗？”
　　孔昭笑了一下，“我可以解。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嘿，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都救了我的命了，再解个毒，不过是顺手。我一定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不必。”孔昭将鹿呦提起来，扔到桌子上，鹿呦被硬木头硌得疼，但也不敢叫出声。别看他是鸣鹿山庄少庄主，在山庄里是个耀武扬威的纨绔，可是一旦遇到孔昭，他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像个兔子见了大灰狼，畏畏缩缩，大气也不敢。
　　所以之前鹿鸣求他找孔昭报仇，他也只是说日后回来再说，压根儿没想过真的去找孔昭的茬。
　　在鸣鹿山庄，孔昭虽然是弟子的身份，可实际上孔昭的话有时候比庄主鹿轩逸还管用，多少山庄弟子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是以有人说，孔昭才是鸣鹿山庄的招牌和名号。
　　这话虽然有挑拨离间之嫌，可说到底并非没有理由，孔昭不仅是山庄大师兄，还是武林公子榜排名第三的寒公子，天绝剑。在武林之中的名声，可比庄主鹿轩逸来得响亮。
　　“忍住！既然自己作死，你就要有吃苦受累的准备！”
　　孔昭在鹿呦脐窝正中一寸轻轻一点，那里是神阙穴，鹿呦被这么一点，但是觉得肋骨之间一阵疼痛，又觉肠管震动，顿时脸色一变，“噗！”
　　一个响屁蹦了出来！
　　他脸色大红！
　　孔昭拿出面巾捂住口鼻，过了好一会儿，走过来，又在肚脐下三寸轻轻一点，鹿呦哎呦一声，左下肋骨之间又是一疼，然后那种疼痛忽然散开，忽然他大叫一声，爬起来哇呜一口，吐了一地，然后瘫软在桌子上不动了。
　　“好了。暂时没事了。不过别想着乱跑，回去以后，让你爹给你用青金石，孔雀胆，乌鸡冠磨碎，用清水吞服，三日之后，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可祛除毒素。”
　　鹿呦哦了一声。
　　鹿鸣暗中将这方法记下，心道就算是孔昭不给自己解毒，那自己也能想办法解毒。谁知孔昭冷眼瞧他一眼，不屑道：“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浅薄的内力，根本不用想！”
　　原来，别看刚才孔昭轻而易举解了鹿呦的毒，但那手法十分有名堂，是太乙素心诀中一种独门手法，不仅讲求手法上的技巧，力道，还要求解毒之人拥有深厚的内力，以浑厚内力将体内毒素聚拢在穴位之中，再以太乙素心诀配合，这才可以解除毒素。所谓看似轻巧，实际却举重若轻，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一听这话，鹿鸣勃然大怒，“你不救就不救！做什么咒我！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这混蛋，我没惹你，你凭什么之前要打我！”
　　说着，他竟然越想越委屈，哭了起来。
　　孔昭一脸嫌弃，不再理会他。
　　他用面巾捂着鼻子，正要看看鹿呦的状况，忽然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上来！
　　“咣！”
　　“咣!”
　　孔昭微微皱眉，这些只能称之为半成品阴尸的家伙不好处理，说他们是阴尸，这些人还活着，下手若轻则无用。下手若重，则要了他们的命！三尸化身大法是陆九阴的独门绝技，虽说他并非没有办法，但显然孔昭不太愿意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耗费内力。
　　“咣！”
　　木门很快摇摇欲坠。彭质的食毒非常奇特 ，据说是阴尸派陆九阴修炼三尸化身大法之后，体内产生的一种毒素，这种毒素本无色无味，然则不论是放入什么食物之中都可以产生奇特的反应，将食物的色香味都提升很大的程度。一旦入口，便可以将食用之人的五感六识都封闭，同时体能得到极大的强化，简直有些破天荒的神妙；再辅以特殊的音韵和毒蛊，就可将其操纵。
　　此时外面连续撞门，眼看就要被破开！
　　鹿鸣和鹿呦一个不敢动，一个动不了，一见这阵仗，心里吓得要死，脸色煞白。同时对视一眼，不过后悔自己这么莽撞地跑出来。要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尤其是鹿鸣，恨不得现在长了翅膀飞回去，还一个劲儿喃喃自语：“完蛋了完蛋了！”
　　孔昭见这俩这副模样，心里那是一万个看不上。好歹鸣鹿山庄是江湖七十二派中的第一大派，如何会有这么不中用的弟子！实在是匪夷所思！怪不得如今山庄地位岌岌可危，一日不如一日。而鹿轩逸号称神刀逐鹿，也算威风凛凛，教育弟子实在是异常普通。如今江湖武林蠢蠢欲动，危机四伏，如此下去，只怕大浪淘沙，鸣鹿山庄用不了几年便会毁于一旦！
　　孔昭瞅了两人一眼，懒得再看，当下猛一挥手，真气震荡出去，霎时间将木门外的人撞飞！
　　只是他下手狠辣，并非注意分寸。
　　那几个百姓被撞，顿时倒飞出去，吐血不止，继而昏了过去。孔昭开门出来，眼神凌厉，左眼下一颗泪痣更是鲜红如赤血，他扫视周遭，，目如寒星，一旦再有不长眼的冲上来，他可不会顾及什么。“自己犯的错误，没人会为你们负责！”
　　这就是孔昭。
　　他既然人称寒公子，不仅是因为性格霸道冷酷，还因为身为正道之人，却经常被人说没有同情心，心如寒铁，眼似冰星，有人（特指鹿鸣）暗地里猜测这孔昭并不是人生爹妈养的，而是万年寒冰雕刻出来成了精的。
　　那些百姓虽然被食毒控制，但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纷纷围在不远处，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古怪叫声。他们之前被彭质骨哨催动，在失去神志的情况下唯命是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孔昭三人斩尽杀绝！这命令不可谓不坏，一来若能得手，那自然是好事，可若不能得手，这些百姓最后也会死伤无数，而没人会知道是他彭质下的手，因为杀人者，是孔昭。
　　但他忽视了孔昭寒公子的名号，也忽视了被孔昭记住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天绝剑本来被他背在后背，此时自动飞起，银白色的剑气透过剑身散发出一道寒芒。
　　忽然，孔昭眼神微微一动。
　　一阵悦耳的笛声悠悠传来。
　　那笛声空灵冷冽，如炎炎夏日忽然而来的一阵清风，叫人通体舒畅。
　　又如深山幽谷中，高处落下的激流，泉水叮咚，落于人心，颇有震荡之感，
　　“十河镇百姓都是受害者，何必下手无情。”
　　孔昭目光微缩，只见镇口小路尽头一人骑白牛而来。
　　“李玄真。”
　　那牛浑身雪白，那公子一身青色道袍，手中一只绿玉笛，背上随意插了一柄拂尘，一把细剑，头冠乃是白玉月牙冠，又称作偃月冠，以木簪插了，实在是道骨仙风。
　　江湖有诗曰：
　　闲窥石镜清我心，白玉宫里太玄经。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盈。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清心忘情三魂曲，逍遥谪仙游太清。
　　又有四句流传更广的，“昆仑灵虚十三子，白首太玄玉琉璃。玄天剑法白虹斩，羽冠青袍牛道师。”
　　李玄真是昆仑道道主殷俗流之徒，三岁入道，六岁明悟玄门第一经太玄真经，十二岁第一次下昆仑行走江湖，途径津门，偶遇七十二派中飞龙派和天一正门江湖仇杀，殃及百姓，一怒之下，时年十二岁的李玄真连败两派十二名高手，凭一己之力平定了那场武林仇杀，并将飞龙派与天一正门掌教首座带回昆仑道。
　　自那以后，他便入了武林公子榜，占榜至今排名第一，号称玄天剑玉公子。
　　不过自十二岁下昆仑至今，又过八年，李玄真从未下山，却不知道今次怎么来了十河镇。
　　白牛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眨眼已经来到近前。孔昭看向李玄真，心中也是微微吃惊，只见这年轻道士果然生的不凡，眉如远山，眼如星子，气质出尘，果然好似谪仙下凡。孔昭心道：“怪不得说昆仑后继有人！”
　　“二十年前白玉京一别，恍然如梦。既见故人，别来无恙？”李玄真骑在白牛背上，停下玉笛，遥遥向孔昭颔首。
　　孔昭闻言，若有所思，“你见过我？”
　　李玄真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别人，闻言似乎笑了一下，有些怅然，“既忘了，也无妨。只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孔昭听他话里话外，似有玄机，却又不肯明说，心里顿时不喜，冷声道：“即入江湖，何来无辜。牛道士，你不在昆仑闭关修炼，却来管我的闲事，是何道理！”
　　李玄真侧坐白牛上，定睛看孔昭，似笑非笑，“幻月门心月狐王当年建立十河镇，布置暗棋，意在监视鸣鹿山庄，伺机抢夺割鹿刀谱，如今心月狐王修炼轩辕幻魔神通走火入魔，这一招暗棋也是无用，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十年已过，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安定的生活，若非此次穷奇道法入世，三尸魂作乱十河镇，再过几年，这里就是一个真正的小镇了。孔兄，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孔昭冷着脸，不说话。
　　李玄真跳下牛背，上前几步，那些被控制的人见了他竟然都有些畏惧不敢动弹。
　　“小道有一清心曲，一曲过后，彭质之毒可解，也可让这里的人忘掉这一番遭遇，从今而后安心生活，不再介入武林纷争。你看如何？”
　　孔昭心道：“这里是不是心月狐王的手笔我也不关心，他若能解决了省的我的麻烦。”当下点头应允。
　　李玄真微微一笑，朝孔昭点点头，随即一跃而起，落在前方屋顶。
　　玉笛暗飞，轻音流转，霎时间空气之中似有若如，流转一道道太玄真气，空中灰尘和树叶都像是落入了凝滞的时空，镇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表情也恢复平静。
　　孔昭冷笑，“牛鼻子还有两下。不过这人自以为这些人可以远离纷争，真是太过天真！”
　　却不知道一入江湖深似海，要逃出去何其艰难！这里既然成了穷奇道法现世的第一站，岂能平安？便如石子坠湖，风吹落叶，彼欲静而此难休。那幻月门心月狐王沙泊天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多年谋划，不可能没有后手。何况沙泊天之子，沙晨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是风生水起，在武林公子榜上排名第七，号称幻公子，所修行的五行颠倒剑孔昭曾见过，还算有些火候，颇有心月老狐狸的遗风。
　　不过这些他便不愿意多说，见李玄真以一曲清心曲救人，他便懒得再看，转身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