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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现在日头正盛,二人今日各行其事,眼下都是有些疲惫之意,眼前小亭韵味雅致,扈燕脚步稍顿,往小亭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身形苗条,在宽大的衣袍之中更显得清瘦纤细。

      十七岁的少年照理说应当是肆意张扬的年纪,虽说他做了同龄人的装扮,可是那份正襟危坐的稳重与克制却是独他所有。

      外头起了凉风,园内栽植的乔木如盖,扈燕方才失态已经恢复,现下面目恬然平静,他目光在扈涟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少女立在他面前雅然柔善,方才殿内,他差点真的以为昭安会帮助自己,拿到了赵勘什么了不得的把柄。

      想着对方现在对自己饿狼扑食的态度,他示意对方坐下,按了按额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滚动,有些疲累开口:“前段时间皇姐和明空法师的事情,朕有所闻,心亦不忍——”

      “明后几日佛子在韶华殿中论佛说道,皇姐无事可来。”

      扈涟闻言有些诧异,看着对方清冷的眼睛,没想到扈燕居然这样默许自己明恋法师这么荒谬的事情,只能佯作深受皇恩道:“多谢陛下。”

      少年皇帝似是极为繁忙,刚坐下不到几分钟,便有宫人急匆匆过来附在扈燕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扈燕面上露出抱歉,脚下却不停留,起身欲走。

      扈涟急忙行礼告别,目送少年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影子的时候,这才直起身来,嘴角轻扯,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过身去准备回殿。

      人设摆在那里,又得了扈燕的金口玉言,纵使再不想去丢这个人,第二天听到明空过来论佛的时候,扈涟还是准时到达了韶华殿。

      法师公开讲道,不当值的宫人挤了一大堆,见到扈涟过来,所有人登时给她让开了地方。

      扈涟有些尴尬,找了个最宽敞的地方坐下 ,不拘礼道:“今日是听法师论佛,正所谓‘众生平等’,所有人都找个地方坐下吧。”

      明空本来正在整理今天所带的经文,听得下面原本嘈杂的声音瞬时沉寂了下来,抬眼一看,果不其然,昭安公主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下面,看着他的眼睛笑意如春水流淌。

      明空一愣,想到旧日里和昭安公主论道的场景,心里空了半拍。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未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朱砂色的袈裟拂过桌上的经文。

      佛法中万千奥妙待人参悟,世人五蕴忧苦贪妄惶惑,俗心难辨,故而讲佛也应该由易入难,化繁为简。

      明空垂下了眼睛,从《法华经》里挑了个火宅喻的这个故事来讲。

      青年的讲经的嗓音清澈和缓,把佛理融入在故事当中,讲起来也是不急不躁,颇有生趣。

      扈涟望着明空,对方风神明清,骨貌透彻,眼神清亮温和,嘴唇厚而透着笑意,即便看着她的时候也没有往日的局促不安,真正的把她当作困于火宅的一份子,也不枉世人虚夸他的真菩萨之名。

      观世音菩萨聆听世人音声,救度即时解脱。

      扈涟坐在人群堆里,听完了整个故事,看着周遭宫人几乎痴迷的神色,突然有些明白大家为何这么追捧明空了。

      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明空在台上娓娓道来,这样的讲道自他出生起已经历过无数场,所有内容氛围皆是再熟悉不过。

      他从小聪慧敏感,为听他讲道之人不下凡几,高台论道之际观以众人面色便足以能够看出对方关于佛法是否领悟。自他主持法事以来,大部分人都会沉下心思听到认真讲经。

      明空目光安静,如同纯真至善的幼鹿轻轻略过所有人,猝不及防,他从人群里望见一双狡黠的眼睛。

      昭安公主还是面色含笑,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众生菩提相,明空与她论过佛,幼时她懂佛理,却无佛心,囿于己见。

      微风透过窗棂,明空和扈涟在偌大的空间里遥遥相对。

      眼下少女佛言入耳,清若琉璃的眼睛含笑看着他,面色坦然如常,无有怖悟。

      “三界火宅,唯有极乐天予人清净,若无佛缘,当受困与爱憎忧怖中不得抽身,心受蒙蔽。”

      “生极深业障。”

      和尚最后一个字音飘然落下,扈涟坐在最前面,她很懂得表现出自己的文人气,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衫,眼下更让人觉得此人清绝风雅,正在很给面子地抚掌称叹。

      明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他扫视一眼所有的信众,照京寺需要皇恩的庇佑,因此这几日的几场说法也不过是利益结合之下为了提高明空在皇宫中的名声而已。

      宫人大多一生碌碌,汲汲营营于蝇头小利,明空身在佛门,然而世道之下,他亦能够深察世间苦厄深重。

      明空不觉得自己一场说法能够庇佑所有人超脱苦难,但是佛海慈悲,他还是希望众生能够心有追求,得证善果。

      昭安公主坐在前面,不仅妄听妄为,还带动着原本就浮躁嘈乱的信众更加的纷乱不宁。

      明空牵强地笑了一下,扫了眼众人,开口:“若是诸位有所明悟尽管可以说出来。”

      扈涟扫视周遭,宫人内侍顾及她自是不敢随意举止,故而只有她举起了手。

      明空:……

      扈涟坐在台下,自然能够看到和尚不自然的神色,佛子慈悲,对于她这个气氛调动者不会怪罪,但是她却对于当下场景乐在其中。

      笑话,宫外明空的粉丝已然浩浩荡荡,若是让他再从宫里吸着了粉,提高了他的声势值,自己做任务的时候找谁哭去。

      少女欣然举手,白皙纤细的手腕从浅绿色的袍袖中露了出来,上面还戴了一只深色的翡翠玉镯,如同压了霜雪的翠竹,肌肤是清冷洁白的山巅远色。

      明空望了一眼,心态差不多已经收拾好,开口道:“昭安公主可有想法?”

      扈涟是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宫人们不敢造次,但是明空这么一问,底下登时七七八八的窃窃私语起来。

      八卦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人们的天性,宫人们来听佛理是为了解惑他们身上的人性,天性任是什么也都压抑不住。

      扈涟对于在场观众的表现皆是看在眼里,她提了个颇为模糊的问题,也算是保全了自己的人设:“法师既言火宅乃危难之地,结局老父以白牛车带去诸子离去皆大欢喜,可是放弃火宅之后他们又该去哪儿呢?”

      “焉不知灭火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明空听闻此言,微微一怔,没有言语。

      过了良久,和尚开口:“火宅是世间忧怖,白牛车为佛法精深,自当引领他们去往得以解脱的地方。”

      “至于火宅,本就无安,何来灭火一说?”

      佛子的言论有理有据,却又温柔和雅,并不显得尖锐。

      扈涟神态自若,反驳他:“便是火宅,为一‘宅’字,若我葬身于此也是心之安处。”

      这句话说的没有佛缘,但是扈涟本就不是说给明空听的。

      明空想当事业批,扈涟更想让他的信众当他们的西皮粉。

      台下眼神交换,明空看在眼里,露出些无奈的神色,他自然心知肚明。

      青年神态自若,把书合上,面上有些惋惜:“这便是我执了。”

      *

      韶华殿距乘元殿不远,佛子论完佛法,扈涟思索了片刻,扈燕既然给她这个堂而皇之做任务的机会,照着他们的姐弟之情,扈涟不过去看看扈燕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知会了雁辞雁冬一声,便往承元殿走去。

      进了承元殿,已经到了巳时,扈涟本觉得扈燕在批改奏折或许做其他的事情,没想到殿内有居然传来女子轻柔模糊的声音。

      因为距离较远,听不清声音的具体内容,扈涟推开殿门进来,扈悦和赵钰正坐在承元殿的下首,赵勘在扈燕旁边站着,一脸亲切宠溺地看着下面二人,整一副和睦融洽的场景。

      扈燕坐在案后,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平常那副深晦的表情,但是由己推人,扈涟觉得赵钰过来专门看他,他可能有点儿开心。

      扈悦见扈涟过来,清丽无双的脸上泛出一个笑意,主动开口:“昭安也过来了,方才听陛下说今日昭安专门去听了明空法师讲道,想来收获颇多。”

      扈燕手上正在写着些什么,放下了笔,给了她个眼神示意让她坐下。

      扈涟也顺从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听了扈悦的语气,心里有些羡慕,凭什么她辛辛苦苦地为大康的兴亡忙里忙外,人家却在这里谈风说月,这不公平。

      她瞥了一眼扈悦,视线变得深邃,不冷不热地开口:“佛子有大智慧,可超度他人,本宫心中焦虑难言,比不上昭阳公主无忧无虑,故而自然想要求得解脱。”

      扈悦被她说的一愣,而后脸色微烧。

      她虽在皇室当中年纪最大,但是身为庶出公主,比不上陛下和扈涟忙些,可是扈涟这么一说,总感觉她话中有话似的。

      赵钰在贵女圈子里面看惯了阴私,自然能够听出扈涟话语间的讽刺之意,她含笑替扈悦作出解释:“昭阳公主心地豁达,凡事不放在心上,此等洒脱情怀,真让我等羡艳。”

      扈涟没有接她的话。

      她细看赵钰,才觉得赵钰今日看似家常打扮,实则处处下了工夫。

      她淡粉色的衣裙上面绘了双面的深粉蝴蝶,外面又罩了一层透白的细纱,猛地一望上去便如同千百只蝴蝶在她身边飞舞,往上头饰耳饰之类皆是此种打扮。

      甚至于嘴唇上,没有用女子时宜的丹朱色口脂,而后用了粉色的,真真让人觉得明艳生动,在死气沉沉的宫墙里面,真可谓是一道鲜活明亮的眼色。

      扈涟收回目光,心思转动稍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还没有等她来得及接话,就听扈燕开口:“法师为人谦和,若有不解之处找他自能求得解惑,若是解不了的,也不用放在心上。”

      扈燕秉承先帝在时习俗,重佛扬佛,但他本身对于照京寺并不热忱,平时面对明空过来神色也是淡淡,似乎极为敷衍。

      原本赵钰面向扈涟,虽说替扈悦解围,但是联想到上次生辰宴上受到的委屈,总是露出了那么星点的挑衅之意。

      扈燕这么一说,她错愕之下,随即生出无尽懊悔。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偏宠昭安公主,赵钰从未和扈涟一起同陛下这般近的相处,本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有些微末不同,却不想还是触到了这个不知喜怒少年的逆鳞。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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