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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连南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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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南依想,她的“幸运大逃亡”可能要逃到头了。
她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一件小事上露出马脚。
外面那些面色阴沉的蠢货,全都伺机而动,等着她自投罗网。
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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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开始于五个月前。
那天,她刚和邵准上过床、吵过架,转身提起包,随便踩了一双凉鞋就出了门。
他在她身上释放欲望,她在他身上发泄怒火,互惠互利,好公平。
只是每次过后,连南依都像是一只被扎了针的皮球。
晚风凉爽宜人,她却并没有什么好心情感受,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螺湾大街一直走。
螺湾大街是A市最长的一条路,沿东西向贯穿A市,每天早上,从郊区或者乡镇来的重型车辆若是想要顺利进入A市,都必须经过这条路。
迎着风,连南依深深吸了一口气,呛鼻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顿时又后悔自己这样放纵的行为。
在这个城市中生活,要处处提防才行,哪怕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A市的空气污染很严重,连南依见怪不怪。
她从不觉得这个城市如新闻报道的那般干净。
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左左右右开着车、迈着步子的人,都藏污纳垢,虚伪肮脏。
他们建设起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在垃圾堆上面继续生产垃圾一样全无意义。
公路两侧各设有三人宽的人行通道,通道上方,蒙着一层灰色的合成材料板,半透光。
从街边的栏杆望出去,能够望见黑漆漆的海水和海面上偶尔亮起的淡黄色灯光,这条公路是 A市犯罪分子的摇篮,又或者说是圣地也不为过。
很多人以能够在螺湾大街杀人为荣,在这里犯罪很容易,只要伪装成一起“显而易见”的交通事故,或者把尸体丢进旁边半月形的螺湾之中,就万事大吉。
毕竟,就算犯罪分子没有为非作歹,每天也一定会有几个人,在这里怒吼着踩下油门,把车子狠狠撞上街边的电线杆,或者脱掉鞋子,站在螺湾大桥上一跃而下。
自杀者层出不穷,他们仿佛想要用生命的余烬,来发泄自己对周围的不满,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帮不了他们自己,也帮不了其他深陷囹圄的人,最多就是给犯罪分子们多提供一条开罪的理由。
连南依对螺湾大街每天会死多少人没有分毫兴趣。这里的人太多了,多死一个少死一个根本不会怎么样,默不作声不会被认为是冷漠无情,反倒是那些见到有人死亡就大肆发表言论,散布同情的人,才会显得别有用心,居心不良,或者……利用社会事件博取热度,赚黑心钱。
连南依可不想招惹上这样的麻烦。
她抬手搭上旁边的栏杆,停住脚步,脚面和凉鞋粘在一起,她半抬着脚抖了抖,鞋面和栏杆下缘碰在一起,发出哒哒的声响。
连南依的视线停在不远处的一排建筑。
隔着螺湾看向对岸,那里是一片深紫色砖瓦的楼房,有一半房子属于连南依的母校,另一半则是城中的别墅区。虽然树木郁郁葱葱,将房屋遮挡住了一些,但还是能看见大部分。
七八年前,连南依每天都会乘车通过螺湾大桥,去往对面的T大,不过,2011年下半年,地下隧道开通,已经有更方便的途径可以到达对岸,人们不必再挤这条长长的“犯罪街”。
如果隧道开通得早一些,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吧。
连南依盯着对岸楼房中星星点点的光。
不过,若是那样,她的人生肯定会很无趣,也必然失去那一份曾经令她无比满意的……杰作。
风大了些,将她的头发吹乱。
连南依轻笑起来,沉醉于和过去有关的回忆,她总会对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有独钟,而对另外一些事全然忘却。
她天性难改,情有独钟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恶劣。
连南依将头发别过脑后,挽了一个结,她认为自己还要在这里站一会儿才能回去,至少,要等到邵准睡着,这样她就不需要和他打个照面,把原本不愉快的事情闹得更僵。
然而,就在连南依微微侧过头时,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出于警惕,连南依只是眯起了双眼,没有完全闭眼,她看见黄白色的车灯光闪过,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速绕了过去,车子以一种寻常无法企及的速度,转弯急驶,车轮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嘶啦”声响,不出五秒,就大力撞上了旁边人行通道的栏杆。
人行通道两侧的栏杆弯折破裂。
驾驶座一边的半个车头瞬间冲了出去,随即,整辆车像是一个歪斜的天平,悬吊在了公路大桥边,摇摇欲坠。
而这一切,和连南依只相隔了不到一米。
如果开车的司机转弯快了半秒,现在冲出桥面的、即将跌入悬崖的,就是连南依本人了。
她的裙子被风吹得鼓起来。
连南依没太理会,眼前显然有更有趣的事情。
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侧身弯下腰,拍了拍车盖,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淡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从他惊慌的眼神和浓重的黑眼圈可以看出来,这人是刚刚下班后,开车沿着螺湾大桥回家。
或者是想要寻死。
或者是不小心。
又或者是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才导致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
车内男子涨红了脸,他用力掰着车门把手,想要找到一点出逃之路。
看见对方的举动,连南依突然笑了一声,她很想告诉对方,他这样做只会让车子更加不稳,加快摔下崖边的速度,不过,男子没心思理会这个站在车头俯身对他微笑的女人,他拼命挣扎着,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可惜隔着玻璃,声音无法传达。
待到车头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大,连南依叹了口气,摇摇头后退一步。
她抬起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内男子挣扎的模样,对方终于推开了车门,只是,车子也已经到了承力的极限,男子想要翻出来,却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了椅子上。
半秒后,这人连同他的黑色小轿车,一起坠入了深渊之中。
连南依想,若是男子没有一丝不苟地系好安全带,或许还有一点生还的可能性?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在车子急转弯的时候,他的头就撞上了挡风玻璃,整个人在车内被搅得血肉模糊。
又是一个在“犯罪街”上丧命的人。
明天一早,他的雇主,肯定会大力洗白强迫员工加班的事实。
不过,如果公司公关部的人足够聪明也足够勤奋,就不会等到明天早上,而是赶在凌晨两三点发布讣告。
太阳没升起来之前,可是道歉的绝佳时机。
公司免不了麻烦。
可是相较于无良公司,倒是有麻烦先找上了连南依——
因为她刚才眼睁睁看着男子坠亡、不采取措施反而笑出声的怪异举动。
她回过神,发现四周站了不少人,还有些人特意下车来凑热闹。
他们举着手机,朝着同个方向不停地拍照录像,连南依不知道他们是在拍她,还是在拍刚刚坠车的场面。
从这些人拍照的姿势和角度可以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路人,而是经验丰富的记者。
连南依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用拇指和无名指将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吊带裙的带子像脖颈一侧滑动,最终卡在了锁骨的边沿。
她像是一个正在街拍的杂志模特,而拍摄的背景,就是这一场血案。
没错,这是一场血案。
不是加班和疲劳驾驶导致的交通意外,也不是男子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自寻死路。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掺杂了七年仇恨的复仇。
不会有人比连南依还要清楚事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