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踏梦而来》十三间楼

10、第 10 章

　　半夏是小喻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也是相处时间最久的。他们和陆泽结伴来首都，小喻是陪她来找人的，可是人没有找到，半夏去世了。
　　自从那天走散了，小喻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即便是后来动用陆泽的关系去找，也都是无功而返。后来有人送来了她的尸体。
　　“我死后，变成灰了，把我装在这个盒子里。你就找一个亮一点的地方，洒在那儿，最好是一直都有光的地方。我们都怕黑。”这是半夏曾经对他说的。
　　小喻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半夏家乡的沼泽，那儿白天日照很充足，晚上也沐浴着月光，还有萤火虫。不过他现在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只能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尽量找符合要求的处所。
　　占星台后面，有一大片会发光的植物。
　　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次下班晚了，路过这里时，他看见茂密的植物丛中，有星星点点的，萤白色的微光。他问老师这些是什么，老人粗略扫了一眼，告诉他这是一种叫做不夜城的花，晚上会发出微弱的光。
　　“这种花很普通，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小盆，人类其他的会发光的植物，譬如行政殿门口那棵流光溢彩的树，都源自于对这朵小花的研究，为了纪念，因此叫它不夜城。”
　　“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神的落下的眼泪。”
　　花开花落终有时，可占星台后面的那一片，长年开着，像是夜空中寿命漫长的星星。
　　于是他决定将半夏葬在这里。
　　据说以前家家户户都有一盆这样的花，灯出现之后，就很少有人养了，主要是因为一位研究院里的人在周报上说，这种花的光源不利于睡眠，长期在这种光源下，会对人的身体健康产生一定程度上的不利影响，人造光源更加安全。于是除了能发光再没有别的用途的小花，在失去作为路灯这一用途之后，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半夏的去世是个意外，他又恰好和陆泽失散了，就在半夏走的那天。
　　小喻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半夏才告诉他让自己一直跟着陆泽，转眼人就都不见了。
　　后来他跟着一大群城里的求职者，坐上了去往首都昼的船，开启了他长达一个月的流浪生活。最后兜兜转转，在人鱼族跟人类的一个重大婚礼上再次遇见了陆泽。衣着更加考究了，甚至减短了头发。可小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宴会上也有许多人鱼小孩，聚在一起聊得很开心，甚至还有人说:“结婚之后就不能回海里？那就离婚呀，尾巴不就回来了吗？”小喻认出来了，是他之前唯一的朋友。周围的小孩子看他说得理直气壮，都信服地纷纷点头。
　　后来小喻才知道，只有和人类发生基因交流之后，才会彻底变成人，简单的契约关系是没有办法改变人鱼的特征的，所以离婚是没有用的。当然那是后话了，那个时候他仍然坚信，自己的尾巴还能变回来。
　　小喻没有去跟他说话，因为他看见不远处的陆泽，正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笑着交谈，女孩穿着浅粉的连衣长裙，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
　　他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烦躁，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异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脑海里就剩下一句话“离婚了，尾巴就会回来。”
　　对了，他是人鱼，外面的世界再热闹，他也还是不太适应，自己始终是要回到大海里的。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穿过餐车和数不清的花，拨开人群，直接向陆泽走去。
　　陆泽好像有感应似地回头，刚好对上小喻浅蓝色的眸子。
　　“陆泽，”他鼓起勇气，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我们离婚吧。”
　　全场寂静。
　　那个粉裙的小姑娘手中的酒杯掉了，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惊醒了众人。
　　然后就是一群人窃窃私语，和陆泽略带惊讶和不解的脸。
　　骚乱引来了主人。
　　然后婚礼的主角变成了两对，他们也莫名其妙地登记结婚了。当然现场要比这混乱得多，不过小喻只记得最重要的部分。
　　“当时大家都懵了，连寂川长官都不知道上将什么时候结过了婚，一直跟围过来的人讲他不知道别问他，”偌大的卧室里，两个少女穿着睡衣，并肩趴在白绒绒的地毯上，一起看一本摊开的大相册。
　　其中一个女孩时不时摇晃她的小腿，绘声绘色地讲:“你看这张照片里面，寂川是不是在推开别人，还皱着眉头哈哈哈，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然后呢？”另一个女孩轻声问，就是白天画画的女生，她更想知道教授结婚的事情。
　　“然后啊，就是我哥哥嫂嫂过来了啊，那个时候刚好上将问了教授一句‘我们似乎并没有结婚？’”粉色睡衣女孩将披散下来的头发绕至耳后，又翻开一面。
　　“然后你看，教授可委屈了，你看他这个表情，都像快要哭出来了，啊啊啊！那个时候的教授太可爱了吧，上将简直不是人！”
　　本来是一场很美好的婚礼，人们愉快亲切地交谈，祝福新人，空气里都是蛋糕和花朵甜美的味道。即便是出现了特殊情况，也只是引起了小的骚乱。来这里的人大多上上流阶层，有良好的家教，都只是在小声地讨论。
　　订婚礼的主角闻声赶了过来，男主人安排人将现场其他人带走，女主人则提着裙子走到人群中间，她撩起鬓角的发丝，低声柔和地询问:“我知道你也是人鱼，孩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个人都很惊讶。
　　小喻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自己是人鱼的，毕竟无论他曾经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
　　而站在二人身后的陆泽只是隐约觉得小喻和其他人不一样，但从未发现他是人鱼。
　　“是的”小喻眼眶发红“我是人鱼，可是我的尾巴变不回来了，我......”他太委屈了，那么多天，尽管周围的人都表示善意，可他还是觉得很孤独，因为每个人都是那么冷漠，他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关心，而且这里还没有自在的水和空气。
　　现在终于有人理解自己的不自在，离开了大海的人鱼，在没有亲人陪伴时，会非常脆弱。
　　“你应当负起责任，这位先生，你没有看见吗，这个孩子他很需要你。”陆泽真是百口莫辩。
　　鉴于有许多人在场，这件事情造成了社会层面上的不良影响，为了避免恶意的揣测，男女主人商量后，征求两个人的意见，就安排了他们的婚礼，找行政大臣念了誓词，并让二人签字。自此他们成了合法伴侣。
　　“怎么说呢，虽然同性婚姻合法了，可是人们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是不太高，教授刚来学校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人有意见。”
　　“教授是很温柔的人，他们一定是在和教授相处之后慢慢接受他的，对不对，阿诺？”双马尾女孩拿出白天没完成的画，回忆画中人白天讲课的美景。
　　收好相册，白诺从后面抽走那张画仔细欣赏：“嗯，不是，主要是上将带着枪，去研究院那群老顽固面前转了一圈，他们才妥协的。”说完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拈起画纸的对角，正对着灯光。“小依你画的真好，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呀？”
　　旁边的小依显然有点吃惊：“上将他......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而后是老管家的催促声：“小姐，现在已经半夜了，该关灯睡觉了。”白诺只好答了一声是，然后反手把灯关了。
　　的确已经很晚了，占星台后面，两个人祭奠完半夏，才披着月光慢悠悠地回家。
　　首都的地下交通发达，唯有学校不通，不知道是否为了防止学生溜出去。不过出了学校，大概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到家，不论穷人区还是富人区。
　　再次回到这个不熟悉的房子，陆泽没有多大感受。对他来说，不过是歇脚的地方而已，什么地方都一样。
　　不过，自从时予住进来后，他的态度慢慢有所改变。会担心小喻住得好不好，会不会不习惯，有时回来也会带一些小东西放在放房间里作为装饰，原本一开始，陆泽是想领养他的，本来回来后就已经准备了房间，不过没有想到后来事情发展成了这样，他们结婚了。
　　不过，似乎和领养的结果差不多，甚至手续还要更加简单，他也就愉快地接受了。不过在陆泽心里，他们一直都是很纯洁的亲情。时予搬到他家的第一天，他说：“我没有养过小孩，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要什么我都给，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有我在，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因为小喻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多大了，所以给他登记的是最低合法结婚年龄二十岁，不过看他的样子，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二十岁，最多十七。
　　长期孤身一人的上将，陆泽，是真的想尽可能养好他，既是作为对救命之恩的报答，也是消弭自己的寂寞。
　　可是他最近发现只有他回来时小孩才会待在家，其余时间都是住在学校宿舍的，他有些不解。“是家里住得不习惯？为什么要经常住在宿舍？”为了工作方便他可以理解，但学校放假也不回来就很说不过去了。
　　“主要是，房间有点挤。”
　　房间挤？应该不可能，除了床和书柜，还有许多空的地方。陆泽觉得奇怪“我看看。”说完便越过他，推开房门。
　　“哎，你。”时予本来想阻止，旋即放弃“你寄回来的东西，嗯，有点多，房间快放不下了。”小喻低头小声说。大部分东西虽然没有用，但是自己也舍不得放在仓库，所以就在房间里越堆越多。
　　多吗？好像是有点多了。陆泽看着满满的房间，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买过这些东西，不过看久了有些眼熟。
　　木马摇椅，贝壳风铃，草编帽子，居然还混入了一条小裙子。
　　“行吧”陆泽默默关上房门“今天晚上去我房间睡，有时间再一起整理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