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纱] 春深花自开》铃酱

3、此物最相思

　　韩菱纱收好东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经过几个把守在外的蜀山弟子之后，便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跃上屋顶，钻出了设在此处的结界。

　　放眼望去，蜀山派的楼宇在云烟中主次分明，层层叠叠，十分壮观，丝毫不逊当年的琼华。

　　虽然她对当初的琼华派并无多少深重情谊，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今的琼华新址究竟如何，想必紫英一定为此操了不少心。待诸事了结之后，希望有机会能和他一起回去看看……

　　她环顾四周，思索着是否应该原路返回山门。多亏了云叔在临行前将自创的隐身秘术传授给了她，再加上翳影枝的力量，才能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由出入绝大部分能破解寻常法术的结界与法阵。就比如，这次深入蜀山派的藏宝之所。

　　看来，云叔当年为了偷摸下山四处游荡吃喝玩乐，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一点没有浪费他那原本该用在修仙上面的奇才。

　　既然已定好了路线，她便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沿着屋顶翠瓦向弟子房的方向奔去。也许是因为众多蜀山弟子平日里都在这里修炼和居住，这里便没有被特意布下戒防的法阵与结界。对她来说，反而成了最为省心的一关。

　　她原本手脚就轻，跑起来更是脚下生风，迅疾如影。要知道她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除了偷东西之外，就是逃跑的本事最好，否则也挨不到今天。——只是，这次她偷的可不是寻常人家，因此更要快快地跑，要是真被发现那可就惨了。如今阎王爷账单上的物事只剩下三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她可不愿让这十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想到此，便又加快了步子。可是，就在她要离开此处继续往山门去的时候，突然从下面飘来一句“慕容前辈……”。

　　这几个字钻进她的耳朵，令她下意识地猛止住脚步，险些碰落脚边的瓦片。

　　她站定了，往下一看，原来是在寿阳遇到过的那两个蜀山弟子，白芍与杜衡，此时正在和另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子说话。

　　“真的吗，白芨师姐？”只听白芍惊喜地问道。

　　“嗯……”那名被她称作师姐的蜀山女弟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白芍有些畏惧地低下头，却红了脸。

　　“近日派中大事，你们也都略知一二。你们务必要勤加修炼，至于慕容前辈——”她特意顿了一顿，“他受掌门所托，在铸剑厅铸剑。此事不容有失，你们绝不可去扰他。”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可似乎又觉得不放心，便回头加上一句：“杜衡，小师妹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管紧一点，别让她到处乱跑。”

　　“……是。”杜衡道。

　　白芍看上去十分沮丧，但也只得应了个“是”。

　　下面的几人很快各自回房，可菱纱却还呆立在屋顶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原来，紫英先前和那两人一起，就是要来蜀山派呀。蜀山派有什么大事需要他来帮忙铸剑呢？自己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对她而言是走为上策，可既然让她知道了紫英也在这里，想走……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为了达成所愿，她辛辛苦苦忍耐了这么多年。然而在最后时刻，却三番两次地遇到紫英，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她只知道，如果不去看一眼，她一定会牵肠挂肚不得安宁，可如果去看上一眼，就真的难料后事如何了……

　　她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依她的性子，也并未磨蹭太久。

　　既然都这样了，那她就看上几眼再走也无妨，反正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刚一做完选择，她就立刻欢天喜地起来，恨不得一路哼着小调过去。

　　蜀山派的铸剑厅灵气聚集，终年炉火不灭，很容易找到。菱纱到了之后，也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摸清楚了这里有多少窗户多少门多少通风口，以及有哪些是可以为她所用的出入之道。

　　不过，在勘察地形的时候，她却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铸剑厅里隐隐传来沉稳的敲击声，每响一声，她都能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从厅中扩散出来，宛如被湖水的波澜轻推，却又暗含凶险，让她很想立刻逃离此地。可是一想到紫英，她又只能暂且忍耐。

　　她打探完毕，便选了个合适的入口偷摸了进去。

　　里面竟然有不少人在，都是来给紫英帮手的蜀山弟子。由此看来，似乎蜀山派急于要用这把剑。他们按照紫英的分配，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碰到疑难，便由紫英提点两句。因为太热，紫英没有穿外衫，袖子也挽了起来。大概是由于今天的锤炼刚刚已经告一段落，他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反复端详手中的那柄半成之剑，脸上依然是那副皱着眉又专注的神情，甚至顾不上擦拭额边的细汗。菱纱见了，心疼他辛苦，免不了在心里把蜀山派责怪了一番。

　　不过，紫英铸剑时的样子，她也已经很久未见了。如今再次见到那张在炉火映照下熠熠生辉的脸庞，实在令她无法移走视线。

　　对紫英来说，铸剑虽然辛苦，却也有全心投入的乐趣。看他这样专注，可知他的爱好依然没有改变。想到这个，菱纱又很高兴。

　　她忍着莫名的不适，安静待在角落里看着，直到天色渐晚，紫英收起工具准备回房。

　　这时，她听到紫英对其中一名弟子说：

　　“要完成此剑，尚需三块镇灵石——”

　　那弟子惊道：“若晚辈没有记错，此乃鬼界才有的石材……”

　　“不错。”紫英点头。

　　“那……”

　　“只能去鬼界一试了。”

　　“慕容前辈，此行风险甚大，是否先——”

　　“不必多虑。我既答应了贵派掌门，自当尽力而为。”紫英说着，回头看看那柄半成之剑：“正好此剑也须在冰中静置一日，我明早便去不周山，烦请你转告掌门。”

　　他们在那边说着，菱纱却在这边皱起了眉头。

　　紫英想要去鬼界，这可不好。且不说不周山的鬼界入口如今已不是衔烛之龙在把守，就算还是神龙守在那里，要想如上次那样进去，只怕也不可能了。而其他方法则更加危险。虽然紫英今日的修为已非百年前可以相比，她也还是不能眼看着他为了蜀山派的一把剑而去冒这个险。

　　她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明天天亮之前找来三块镇灵石。这样，紫英就不用去了。而这件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算难办。

　　于是，她找了山边的一处树林躲了起来。等天完全黑下来以后，便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镂满符文的青色小球。那小球有里外两层，皆被镂空，当中一点鬼火摇曳，宛如一个将熄未熄的灯盏。她将外层的小球正拨一圈，又反拨一圈，里面的小球立刻骨碌碌地转动起来。她定了定神，对着它喊了一声：“风！”那一点鬼火应声而灭。

　　她等了好一会，却未见再有任何动静，只得又喊了两声。

　　这一次，小球停止了转动，一点亮光自球中飞出，悬停在她面前，渐渐化成了鸟形。

　　“喂，我叫的是风。”她看着眼前不停扑腾着翅膀的胖鸟，没好气地说。

　　“咱知道，知道——”雅连忙扑腾着解释，“可是风今天去别的地方当差了，据说是有双倍的俸禄——”

　　“哼，那它还要不要它的纸元宝了？”菱纱瞪了它一眼。“要是耽误了本姑娘的大事，它以为它还有俸禄可拿？”

　　“不敢，不敢——”

　　“好，这笔账我先记下。”其实，她现在没有心思吓唬这几只笨鸟，毕竟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说正事。我要你在明天天亮之前，给我找三块镇灵石来。”

　　“镇灵石？”雅愣了一愣。

　　“对啊，”她点点头，“那石头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只有鬼界才有。你现在就回去给我找，如果有困难，就去问云叔，就说是我拜托他的。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找到，你快去快回，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雅接下这并不轻松的任务，似乎觉得十分委屈，“你、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找这种石头啊？”

　　“你问这么多干嘛？！”菱纱指着它的鸟嘴凶凶地道：“快去找呀！如果天亮之前你没有找到，我就把你拔了毛送给天河去烤着吃！”

　　“是、是——”

　　雅吓得连连后退，然后赶紧化成一点亮光，哆哆嗦嗦地飞回球中消失了。

　　小球中央的鬼火又苍白地燃了起来。

　　办完这件事后，她便收好了宝贝，回到蜀山派里，找到了紫英的房间。

　　房间里还有烛光，可能是紫英在看书。她在窗外呆立了一会，又有些无聊地走来走去，看着天上半边弯弯的月亮，心里十分想见他一面。

　　夜晚的山里风凉霜重，冻得她发抖，可又舍不得离开。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捡了一块很小的石子，扔过去打在那扇窗上。

　　果然，紫英立刻起身，开窗查看。

　　在他看来，窗外什么也没有，可菱纱站在不过几尺之遥的地方望着他，心中顿时漾起暖意。

　　他环顾四周，目光也经过了她所站之处。一瞬间，那种如同正被他注视的感觉，令她忍不住轻微地颤抖。

　　此时的紫英没有穿外衫和外袍，她突然发现他的腰带上系着百年前她送他的那条九龙缚丝剑穗。他将它系在里面，足见对其十分珍惜。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他关上窗户，屋内烛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