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纱] 春深花自开》铃酱

11、番外一：礼物

　　时值深秋，霜叶满枝。菱纱轻哼着小调，在溪水边坐下来，将怀里的一小包皂角放在一旁的大石上。

　　这里是紫英在剑冢附近发现的一个好地方。小溪的源头是不远处一汪热气腾腾的温泉。溪水弯弯曲曲，流经这里时，尚温温地冒着白烟。天气转凉以后，菱纱就喜欢到这里来洗头发。一来不会觉得冷，二来可以观赏红叶，颇为舒适惬意。

　　入秋以来，菱纱的心情一直格外地好。倒不是说之前心情就不好，如今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紫英又细心体贴，无论哪个方面，都实在没什么可发愁的。不过，近来的心情可谓是锦上添花，因为菱纱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地变得财运奇佳。

　　月黑风高夜，敛财聚宝时。从前的生财之道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尽管菱纱从来都不缺钱花，而且时常有些富余可以接济他人，但偶尔还是会感叹一下百年前那财源广进的好时光。每每这时，紫英的眼中便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好像生怕她一时糊涂，又要重出江湖。

　　可是，近一两月来却不太一样了。她不知该从哪件事开始算起。是从某一天在客栈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匣子价值不菲的翠钿呢，还是从在居巢国看望槐米时，它们赠给她数只上等的珍珠蚌壳？……不久前，她去钱庄取钱，钱庄的老板竟给她多算了利息，她好心地替他指出来，可他却坚持说自己没有算错。又有一天，她去集市买东西，带在身边的碎银子几乎全花光了，可在回来的路上随手敲晕一个小怪，小怪身上竟“叮叮”掉下两只金元宝……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财运当头。过一阵子又觉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终于再次认定是自己财运当头。只不过……这当头，未免也当得太久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就格外地舒畅，小曲也哼得越发快活。她伸手将一侧的盘发解开，任由发辫散落在肩上，然后捧起手中的那一枚发饰，细细地端详。这是紫英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是紫英亲手做的。那时他独自关在铸剑厅里，神神秘秘地忙碌了好几天，出来时就用一方丝帕包着这件凝聚了他心血的小礼物，送给了她。虽然他什么理由也没有说，但他的心意，菱纱自然能够体会。

　　发饰是一对，每一枚上各有一朵宝石雕刻的花苞，约有半截拇指大小。花苞浑圆饱满，似乎立刻就要绽开来一般，包裹在一起的花瓣又密又细，浅浅的几层却栩栩如生。最外层的花瓣略微张开，尖端处薄得透明，不知得多么小心才能打磨成这样。花托处穿了小孔，系着两股由冰蚕丝编成的长短不一的细绳。长的那一股显然是用来绑头发的，而短的那一股则在末端坠着一颗滑溜溜的珠子。两个花苞都是暗暗的红色，乍看之下并不惹眼，只有仔细看时才会发现那暗红之中原来也有纹理和深浅。可是那两颗坠珠的颜色却变幻莫测，在戴着这头饰时，菱纱的脑袋只要有轻微的动作，那两颗小珠子便会在她脑后一面摇晃，一面散发出七彩的流光，更衬得她的黑眼睛神采奕奕，明亮可爱。

　　自从有了这对发饰，菱纱就总是戴着它们。原来的发饰与之并不相配，自然是不用了。她于是改为将长发编成两条均匀的辫子，再将辫子盘成包包的形状，用蚕丝细绳绑牢。这样一来，虽然与原来有所不同，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菱纱非常喜欢这对发饰，夜里睡觉前解下来时，常将其托在掌心上把玩。无论何时，这一对花苞的手感都是微温的，可能是制作时注过了灵。她对珍宝首饰原本知之甚详，可是看着这对发饰，却怎么也说不出它们是用什么宝石做的。不过她对此也不甚在意，只要是紫英送给她的东西，哪怕只是普通的石头她也会喜欢，何况紫英在奇珍异石方面的见识比她广博，如果使用了她不认识的石头，那也并不奇怪。

　　她捧着这枚发饰看了一会，又解下另一侧的发辫，将一对发饰放在大石上的皂角旁边。然后，便用手指揉散自己的头发，弯腰将其浸到水中去清洗。

　　她正细细地洗着，突然，“啪”地一声轻响，皂角包从大石上滑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瘦小的山精双手捧着一枚发饰，抬腿正要逃跑。

　　“喂！”她起身便追。那小山精惊慌逃窜，蹦出几步后，一只脚已踩进了地里，看样子是想土遁。菱纱忙念个风咒将它刮到空中，让它在半空里不停地打旋儿。刚开始，小山精还紧闭着眼，死死抓住发饰不放，可是不多会儿便开始口吐白沫，终于放声大叫：“饶命啊！仙、仙女姐姐饶命！”

　　菱纱哼了一声：“班门弄斧，偷东西偷到本姑娘头上来了？开什么玩笑！快把东西还给我！”

　　小山精呜呜地松了手，发饰从旋风中掉落下来，菱纱一把接住。

　　风咒这才停了。

　　小山精摔在地上，呜呜了好半天，方才揉着屁股坐起来。菱纱见它长得皱巴巴的，虽然是只山精，却更像个小饿鬼，便蹲下来，放缓了语气问道：“小妖怪，你偷我的东西做什么？这是给女孩子扎头发用的，又不是给你吃的。”

　　小山精哽咽道：“我不是偷来吃的……”

　　菱纱道：“那你偷去做什么？”

　　小山精眼泪汪汪地看着菱纱手里的发饰：“我自幼在这山林中长大，吃喝不愁，唯一的爱好，便是收集各种宝珠与矿石放在家中赏玩……我虽然很穷，但也愿意倾尽所有，去交换奇异的石头。在距这里不远的地方，住着一位剑仙高人——”

　　“剑仙？……高人？”菱纱愣了一愣，“……莫非，你说的是紫英？”

　　“你认得他？”小山精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听说，听说他的家里有好多奇珍异石，光彩夺目，皆是世间罕有！我几次想溜进去饱饱眼福，都被门口的机关困住——”

　　“只怕你不止是想饱饱眼福这么简单吧。”菱纱哼笑一声。

　　小山精瑟缩了一下，眼睛却依然直直地盯着菱纱的发饰：“你身上的招财聚宝珠，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一次，那可是踏破铁鞋也难寻得的宝贝，我做梦都想要……可是你，你竟然有两颗……”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一下——”菱纱奇道，“招财聚宝珠我也见过，不过是在很久以前了。那是财神爷身上才有的东西，我这里怎么会有？”

　　“你明明就有！”小山精委屈地道，“你手上拿着的不就是！”

　　菱纱低头看看手里的一对发饰：“……咦？”

　　见她甚为疑惑，小山精抹了把鼻涕，得意地站起来，说话时底气也足了许多：“我一生阅宝无数，虽不能尽数收藏……咳，但也绝不会看走了眼。你肉眼凡胎，瞧不出其中的奥妙也是自然。”

　　菱纱瞪它一眼：“有话快说，拽什么拽啊！你再不说，小心我把你吹到天上，让你十天半月都下不来！”

　　“好，好……”小山精抖了一下，连连点头，随即便正色说道：“你手里的这两朵花，看上去虽像是用整颗宝石雕刻而成的，但其实当中各藏着一颗招财聚宝珠。这外面的花瓣是用熔炼过的绯云火石和奇异石一层一层地雕好了之后再贴上去的，当是用了仙家法术才能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至于绳子上坠的那两颗珠子，那是用虹光琥珀磨成的……”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每一样都是上品中的上品，真不知道雕琢它的人是怎么寻到这些石材的……”

　　菱纱听着它一板一眼地说着，渐渐地出了神。绯云火石、奇异石和虹光琥珀暂且不提，单说这招财聚宝珠，他到底是怎么弄到的？难怪这一两个月来自己财源滚滚，原来是因为一直随身携带着财神爷的宝珠，而且还是一对！可是，财神爷可不是说见就能够见到的，上一次他们三人见到他是在须臾幻境，难不成紫英……

　　她心念转动，随即又想到他送她珠子的原因。想来她无意中的感叹他却听得上心，但又担心做得太过明显她不愿意接受，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隐晦又自然的法子，助她广招财源。不知道，他到底是担心她觉得捉襟见肘多一些，还是担心她打算重操旧业多一些？一想到小紫英在做这件东西时的所思所虑和所下的功夫，她的心里既觉得暖洋洋的，又觉得十分有趣。

　　“所以，你见着这东西好，就打算来偷？”菱纱搬到剑冢来住才短短几月，看来这只山精还不知道她和紫英相识。发现她头上戴着宝珠，便想趁她洗头发时偷走。

　　“我，我只偷走了一颗，还给你留了一颗嘛……”山精小声地嘀咕。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嘴上虽这么说，心头的气却早就消了，因为菱纱此刻心情大好，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不管这是什么宝珠不宝珠的，想偷走紫英给我的东西，你就算再修炼一千年也没有用！”

　　小山精似乎被吓到了，抿着嘴，可怜兮兮地不说话。

　　“不过，我还真的得感谢你！”说着，她又笑吟吟地回到溪水边，拾起那包皂角。“等我洗完头发，你就跟我回去吧，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小山精一听，立时两眼放光：“是招财聚宝珠吗？”

　　“怎么可能嘛~~”菱纱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浸入水中。“我猜呀，紫英从财神那里拿到的，也就这么两颗而已。”

　　小山精摇了摇头，惋惜地说：“要是有了招财聚宝珠，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穷，就可以拿钱去换好看的石头了……唉……”

　　菱纱“噗”地笑了出来。

　　尽管如此，小山精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她洗完了头发。菱纱用仙术将头发烘干了，仔细梳好辫子，再重新盘起来系上发饰。小山精望着她的脑后，羡慕得连声叹气。

　　菱纱带着它回到剑冢，吩咐它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剑冢里来。

　　铸剑厅里静悄悄的，菱纱于是来到书房。果然，紫英正独自在里面看书。见她回来了，便放下书册。

　　“紫英~”
　　菱纱的眼里充满了笑意。
　　“紫英，你那些好看的石头，给我一块好不好？”

　　紫英微微一愣，随即起身向存放石材的厅室走去。菱纱随他来到室中，却见紫英径直走到靠墙的一排架旁，取下了一块淡淡的紫蓝色矿石递给她。那矿石光芒柔和，灵气逼人，菱纱环顾室内，发现在紫英琳琅满目的收藏之中，唯独这种石头只有一块。她垂下眼，慢慢翻动着手里的石头。平日里她极少主动向紫英索要东西，可是一旦她这么做了，紫英便会像方才那样，不问缘由，只把最好的拿来给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头塞回紫英的手中。紫英虽有些惊讶，却依然没有开口。菱纱走到架旁，看见架子的一端摆放着一小堆一模一样的石头，共有七八块，便指着它们道：“这个，可以吗？”

　　“当然。”

　　菱纱于是取了最小的一块。那宝石亮晶晶的，光滑如玉，璀璨夺目。料想小山精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她刚一出剑冢，原本正蹲在树下的小山精一眼望见她手里的晶石，立刻惊呼着蹦上前来：“啊！啊！这是日辉晶魄啊！竟然一点杂质都没有！极品！真是极品！”

　　菱纱见它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由哈哈一笑。小山精对着她认真地拜谢了一番，又对着剑冢的大门向那位“剑仙高人”拜谢了一番，这才捧着石头欢天喜地的去了。

　　菱纱回到书房里时，紫英才刚拿起书来不久。见她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又回来了，手里的矿石也不见了，难免微露好奇之色。菱纱走到他身旁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道：“紫英，谢谢你！”

　　紫英怔了一下，还以为她在说方才赠石之事，便道：“不必言谢。”

　　菱纱又是一笑，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财神爷那老家伙，脾气可不怎么好。他是不是狡猾得很？……小紫英你自己去找他，真是难为你啦。”

　　听了她的话，紫英在惊讶之余，表情还略显狼狈。尽管面色看上去依然平静，但目光却有一点偏移，耳朵也微红。菱纱于是紧了紧他的手，柔声又道：“紫英，谢谢你。”

　　紫英望向她，明澈的黑眸让她想起他送她发饰的那一天。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了这件小小的礼物，他到底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她惊喜地捧着那块方帕上的发饰，感叹道：“好漂亮啊！紫英，谢谢你！”

　　而那时的紫英也和此刻一样，望着她微微一笑：“不必言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