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厦399层》来包妙脆角

98、90F-28

　　它的声音低沉沙哑，但分不出男女，一如它上半身的结构一样雌雄莫辨。

　　无穷无尽的阴暗气息从它身上散发，污染天空与海域，将整个世界变得宛若噩梦中才存在的压抑场景，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扼住众人咽喉。

　　“向我献出你们的思想。”

　　它在遥远的海面上说出这句话，声音似乎不大，却能穿透上万米的空气进入众人的耳蜗。

　　所有被脐带连接的人类在瞬间就感觉到身体被莫名的力量控制，无法自控的恐慌涌上心头，然后意识陷入无止境的黑暗当中……

　　江寐最后听到的，是核心厄种宛若自言自语的呢喃：“人类恶臭的思想，会是最完美的垃圾。”

　　它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寐陷入昏沉，意识时而清晰时而不清晰。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身体还在深层领域，但不知晓自己的意识会飞到何处。

　　啊——啊——

　　突然，宛若哭泣的哀嚎刺穿耳膜。
　　他在一片漆黑之中感受到无边的痛苦与狂躁。

　　他“睁开眼”，看到了人。

　　很多人，各个年龄的人。
　　小到刚出生大到快入土，无数的人在行走在匍匐在蠕动在……他们在进行自己的生活，呼吸、饮食、排泄、工作，看似正常，却在他的意识中变得不太正常——

　　这些人在活动时产生的垃圾都被放大。
　　咳嗽时飞溅的唾沫痰液，进食时剩余的食物残渣，排泄后留下的恶臭物体，还有其他活动时制造的各种垃圾。

　　这些在日常生活中极为常见的垃圾在此刻被刻意放大，让人无法忽视。

　　它们由四面八方涌来堆积在面前，飞速变成一座巨大的垃圾高山，散发足以致命的恶臭将空间都变得扭曲。

　　而伴随这座垃圾山的诞生，那些存活在垃圾里的生物出现了。
　　蛆虫、苍蝇、蟑螂、老鼠……这些终日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大张旗鼓地在垃圾里飞行、穿梭，然后吞噬人类制造的残渣。

　　与此同时，大量脐带从地底下涌出，疯狂吸食高耸入云的垃圾山以及在垃圾山上觅食的生物。

　　江寐本人比较爱干净，很少会去特意观察垃圾。
　　此时他被迫观察，忍不住生出一股呕吐的欲望。

　　不过比起呕吐，他更想弄明白核心厄种的那句话。

　　“献出思想”
　　什么思想？

　　他脑中闪过疑惑，眼前的垃圾山就倏然倒塌，汹涌的垃圾浪潮向他扑来，然后将他淹没。

　　黑暗瞬间降临，接着又豁然开朗，呈现在他面前的变成了动物世界，并且是被垃圾残害的动物的世界。

　　浑浊的海洋上飘着一只早已死去的海龟尸体，它的四肢被塑料网绳束缚勒入肉中几乎断裂；鼻孔当中也插着一根长达二十公分的吸管，一路捅入血肉之中。

　　海边死了一片海鸟的尸体，它们的腹腔炸开，里面流出的却不是血肉内脏而是数不尽的小垃圾，瓶盖、拉环、塑料纸……

　　还有被塑料袋捆绑的鱼，被绳子勒住的海豹，被铁罐套头的企鹅……
　　这些本来自由鲜活的生命因为人类制造的垃圾而惨死，腐烂的尸体进而形成新的垃圾制造更多的污染。

　　江寐似乎懂得这个核心厄种的灾厄点了——垃圾污染。

　　畸变教室里夜间出现的垃圾，变身苍蝇的使徒，无止境的垃圾海洋……
　　这显然是对人类制造垃圾的报复。

　　可是这和他们的思想又有什么关系？

　　很快，这个奇怪的意识世界就给予他回答。

　　当腐败的尸体堆出一座新的垃圾山时，垃圾山再一次倾倒，转换视角。
　　这次江寐看到了人类，却不是之前正常生活的人类，而是带着无边恶意的人类。

　　街边落叶成堆，女人行走在下班的路上却被突然冲出的男人拖入一旁公厕。一路上，被压倒的树枝，被蹬断的高跟鞋，被撕烂的衣物……都是垃圾。
　　而进入公厕，砸头颅的砖块，沾满血的废纸，被撞烂的门板……也都是垃圾。

　　医院内，死去的尸体被安置在病床上，瞳孔涣散，机器却仍在他的胸口动作，一下一下用力按压永不停歇。被扯烂的衣物，被血液浸染床单，被注射干净的针管，被撕烂的纸张……全是垃圾。

　　浴室中，男人将大块碎肉倒入马桶，然后按下抽水键。进入下水道的肉块，擦拭地面的抹布，混合清洗剂的废水……垃圾。

　　家庭中，女人被汽油泼到面孔，婆婆持刀冲去。挣扎时摔碎的器皿，被汽油溶解的隐形眼镜，砍骨头砍到卷刃的菜刀……垃圾。

　　校园里，学生被同学撕书殴打，扔下楼。毁坏的纸张，带泪的衣物，咋碎的地砖……垃圾。

　　……

　　一幕一幕血腥残忍的画面齐刷刷在面前出现，杂乱又恐怖，拼凑成一副巨大的噩梦场景让江寐遍体生寒。

　　他明白过来核心厄种的意思了——
　　厄种以垃圾为生，但最顶尖最完美的垃圾，则是人类那无止境的恶意思想。

　　难怪……难怪。
　　难怪大学课程会是死亡艺术，会让他去计划如何杀害舍友！

　　原来艺术是幌子，它要的是人类不加掩饰的赤衤果的恶意！这种恶意是人类灵魂的垃圾，是厄种绝赞的养料。
　　所以即使他打破规则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杀死舍友，却还是因为杀了人拥有恶意而被脐带扯入这个地方。

　　拥有恶意就无法摆脱这个厄种，而他又怎么可能对厄种没有恶意？

　　江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意识海里都看到自己的腹部又脐带出现，一股一股地不断吸收。

　　这样的尽头是什么？
　　像海面上那无数的尸体一样吗？

　　那是必然的。
　　如果无法控制恶意，他和他的同伴就会被不断吸收最后变成人干，拴在海洋之上。

　　他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变得平和变得善良，想让“不要伤害任何事物”的念头填满大脑。
　　可是他做不到。

　　他亲眼看过那么多的人类被厄种伤害、杀死、同化；同伴因为厄种一次次受伤、暴走，走上不归路；自己也被一个个厄种窥探、偷袭，谋划……

　　他没有办法控制。
　　肚皮上的脐带不断吸收，不知疲倦。

　　他满腔杀意几乎凝为实质，恨不得就这么释放恶意然后硬生生将核心厄种撑死。
　　可是海面上那无数具尸体都没有把厄种撑死，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够？

　　思绪转到这，他的恶意更深了，但已经初显疲态。
　　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被榨干！

　　而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丢了半条命。

　　他面前的无数画面中突然插入一个新的，其中的人影让他瞬间目不转睛——

　　辛和泽被脐带倒吊在海面。
　　他双目紧闭，眉头深锁，脸上充斥熊熊怒火与杀意，好像要把在意识里看到的东西都生吞活剥。
　　而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干瘪，像是饿了十几天一样，双颊凹陷眼眶突出，四肢都瘦得不像样，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活像张纸皮人。

　　他快要死了！
　　江寐清楚看到他身上的死气，心脏瞬间收紧，对厄种的恨意更添一分，脐带吸收的速度也更加快速。

　　“你想控制它吗？”
　　突然，熟悉却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寐转过身去，看到那神秘女人又变成自己母亲的模样冲自己微笑。

　　“控制什么？我的恶意，还是外面的厄种？”江寐冷眼看她，没有最初见面时的紧张。

　　“都行。心脏就在这，你随时可以触碰。”女人说着，灰白色心脏出现在两人的中间。

　　宛若石膏雕刻的器官静静悬浮空中，没有一点气息，却在无尽的垃圾对比下显得分外干净。

　　江寐再见到对方，心中积压许久的困惑总算有了宣泄口——

　　“我触碰心脏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期待？”

　　“你很想知道？”女人上前两步笑眯眯看他，“哎呀，你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我了。”

　　“不是不排斥，而是同等对待。”
　　“同等对待？所以你是相信了我，还是不信任了外面的它们？”

　　神秘女人托着心脏靠近，在距离江寐只有一步的时候停下道：“无论是哪种都没有关系，我会包容你的一切情绪。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触碰心脏后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不自己试一试呢？”

　　江寐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先告诉我后果。”

　　“嗯，”女人沉吟片刻后开口，“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是绝对可以让你拥有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对了，外面那个小藤蔓在觊觎你对吧，你很紧张很戒备。如果我告诉你，一旦你触碰了心脏，它将再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你会相信吗？其实我从来不会骗你，你应该相信的。”

　　话音落下江寐沉默了。

　　在他的意识当中，前方是微笑的神秘女人和灰白心脏，身后是数不清的恶意思维垃圾。
　　而在意识外，等着他的是不断吸收自己的核心厄种，心怀鬼胎的藤蔓怪，看不清目的的梦魇，还有即将死亡的同伴。

　　江寐再不愿只能看着同伴受伤，自己却派不上用场。

　　他早就做出决定了。
　　在雨幕工位的时候他就决定，只要再见到这个灰白色心脏，他一定会触碰！

　　他一定要获得力量！
　　被这么多厄种关注的力量一定非常强大！
　　保护同伴是最重要的，至于觊觎自己的厄种……统统杀了就是！

　　脐带吸收恶意，身体飞速干瘪。
　　江寐的神情却异常坚定，伸手摸向那颗出现多次的灰白色心脏。

　　指尖与其相触。
　　瞬间，灰白色的石膏外壳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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