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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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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扬州出发后过了半月,马车行至皇城外隅小镇,却见前方城门深锁,进出搜查甚为严苛,形貌稍有可疑,就免不了要被带走盘查一番,连日下来,除了往来的商客,出入皇城之人越来越少。
此行埋伏不断,目前为止虽不足为惧,但在苏青弦回到王府之前,任何的行踪曝露都会带来变数,所以众人并不急着进城,而是在小镇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静待良机。
时值夜半,莫刀自后院练刀回来,照例在君临房前驻足,本欲待确定无事后便离开,不料却闻一阵细碎隐忍的呻吟,屋内之人似乎是睡不安稳。
门栓未锁,抬手轻敲时木门应声而开。
借着朦胧的月色,莫刀看到君临在床上缩成一团。
前几日君临说剑伤已经痊愈,以莫刀对他的了解,心里早就怀揣几分怀疑,此时见到他这般模样,只道是伤势发作之故,先前的揣测更坚定三分。
“主人,你没事吧?”
走得近了,莫刀才发现君临的面颊甚为通红,额头上缀满细密的汗珠,摸上去一片滚烫。
“唔……”
又是压抑的一声低吟,缓缓睁开的眼眸水雾氤氲。
莫刀呆愣了半晌,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当下心虚的偏开视线,想要过去拿汗巾帮他擦汗,但手腕却被君临捉着……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有挣开。
“现在是什么时辰?……”君临撑起半边身子,疏懒的背倚着床头。
“子时刚过。”莫刀顿了顿,又道,“主人病得如此严重,为何不去看大夫?”
“……若只是生病就好了。”君临负气一般皱眉。
“嗯?不是生病?”莫刀不解。
“封千里在我身上下了情毒,又名死亦合欢。”君临显然无意对莫刀隐瞒,继续蹙眉道,“欢情纵使能解,余下的情毒却会在体内滞留,上回他给了我解药,此回怕是没这么走运了。”
“如果情毒不解,又会如何?”
“此毒不致命,只是……”
“只是什么?”
君临微微一哂:“每次毒发时间不定,轻重缓急亦有所差异,只要及时纾解,毒性便会逐次减弱,直至完全清除,但若强行压抑,反而使情毒加倍累积,往后每次发作只会越来越严重。”
莫刀听得面色微赧,一时间竟不敢抬头。
“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放心而已,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君临故意凑到他耳边说话,莫刀几乎是立刻红了脸,慌忙起身道:“既然无事,那主人好好休息……”
“嗯,去吧。”
莫刀如释重负的退出房门,君临却已然睡意全无。
——情毒虽然不致命,可强忍的滋味也太难受了……可恶的封千里……
越想越觉得烦躁,君临索性披衣下床,到庭院散心去了。
翌日,君临来找苏青弦,不意外的看到苍迹也在屋内。
“苍兄,可有想到进城的方法?”
苍迹摇头,面上神情淡漠。
“唉,既然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不如来点消遣好了。”君临悠然踱到窗前,在桌上摆出绘纸丹青,并将蘸墨的毫笔递与苏青弦。
“咦?这是……”苏青弦有些不明就里。
“不知在下可有幸一睹青弦公子的丹青妙笔?”
“妙笔不敢当,但既然庄主想看,那我就献丑了。”苏青弦颜容微俯,“庄主喜欢什么样的画呢?”
“画人如何?”君临唇角微扬,笑靥顿如春花拂面。
“人?”苏青弦眼眸睁大,表情讶然。
“一路行来,这位王府二公子不惜血本买通封天府,沿途千里追杀,不禁让在下好奇此人生得究竟是何模样?”
苏青弦闻言,眸色不觉微黯:“我想……派人追杀我的人……不一定是二哥……”
“看起来,青弦公子似有难言之隐?”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总之……只要见到二哥,我会当面向他问个明白。”苏青弦一反往常的温恭亲和,说话时表情严正。
“方才是在下失言,请勿见怪。”
苏青弦摇了摇头,再开口又是一派温文尔雅:“麻烦庄主稍等。”
君临颔首。
房间里很安静,苏青弦凝神想了片刻,便动手画了起来,笔下线条由简到繁,墨迹蕴开,渐渐勾勒出模糊的面部轮廓,然后是鼻梁、眉、眼、唇……半炷香燃尽,一张邪魅却不失俊秀的面容在原本空白的宣纸上赫然跃现,两弯黛色的长眉之间,缀有一点朱红,形如花叶,将画中人的神韵衬托得恰到好处。
“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青弦公子确定没有用笔墨美化此人?”
君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完,苏青弦微微红了面颊:“我画得不好,让庄主见笑了。”
“哪里,这么好的画作不拿来收藏真是可惜,不如就赠予在下吧?”
“啊?……庄主若是喜欢,当然可以。”
“那就多谢了,告辞。”
君临收了画,施施然回身出门。
“……总觉得庄主今天有些奇怪。”苏青弦站在原地,颇为困惑的喃喃自语。
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苍迹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的下了结论——“无聊”。
君临的确是很无聊。
他把画拿到房间里端详了半晌,招手让莫刀靠近前来。
“主人,何事?”
“你看这个苏青莲,长得可有比我好看?”
莫刀仔细的看了看画,旋即摇头:“观此人面像,阴气有余而娴雅不足,形貌虽属上等,但与主人相较,仍是稍显逊色。”
“你真会说话,总算我没有白疼你。”君临心情甚好,眉眼悠然笑弯,“你现在去一趟市集,帮我采买一些东西。”
“主人要买什么?”
君临示意他附耳过来,随后念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名号。
莫刀闻言大惊:“主人,你该不会是想……”
“嘘——照办就好,不要多问。”君临从袖间取出一叠银票,继续殷殷交代,“要是身上银子不够,尽管到钱庄去取,只有一点记住,东西一定要买最好的,尤其是服饰和马车,要多华贵就多华贵,明白了么。”
“这……我知道了。”
“嗯,快去快回。”
是夜,苏青弦正打算就寝,蓦然叩门声起。
“咦,是苍迹吗?”
自语一般说着,苏青弦随手扯过外衣披上,下床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不是苍迹。
苏青弦有一瞬间震愕,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
“阔别多日,难道连自己的二哥也认不出来了吗。”来人刻意压低了语调,眉头轻蹙,衬得额际一抹红印分外妖娆。
“……二哥?”苏青弦又是惊讶又是怀疑,脑袋顿时闹哄哄的乱作一团,“怎么会……不可能……没有道理啊……到底……”
“三弟,你不请二哥进去坐坐么?”
“……”
苏青弦慌忙侧移身子,嘴里委屈道:“二哥好狠的心,以前你不是常说最疼我的吗?为什么要联合外人追杀我?”
来人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二哥……爹被人行刺,真的是你指使的吗?”苏青弦沉浸在矛盾的情绪之中,眸光泫然欲泣。
来人抚眉轻叹:“……有这么像么?”
“哎?”苏青弦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心生莫名,此时只微微睁大了眼眸。
“连青弦公子也看不出异常,原来在下的易容术这么高明。”君临扯下面皮,霎时回复如玉面容,绛唇微微含笑。
“庄、庄主?!……”
苏青弦大惊之下,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唉,小心!”
君临没有多想,伸手一捞,稳稳把人带到怀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不约而同心弦一颤,异样的情愫毫无预警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