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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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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莲火便发现,时戊的淡然归根到底是性格上的闷。
有多闷呢?
闷到每天只会练功。
莲火闭目前他在练功,睁眼后他还在练功,他仿若上了发条,无论晨昏,练功、练功,永不停歇。
他是一直这般痴迷发狠么?
还是被温云那个老孩子寄予的厚望给激励鼓舞了?
到他这样的修为程度的剑修,手里定有把觉醒了器灵的剑,莲火原本想同他的器灵聊聊,了解了解情况,谁知他练功归练功,即便掌控不了它,也再没用过其他武器。
看来他对收服它很有信心嘛。
有一说一,有极佳的天赋根骨还能如此刻苦努力,委实难得,它对他的品性是认可的,但身为神武,莲火慕强,想成为它的主人,现在的他,还不够格。
他的师父丘息尝试了三次未果后放弃,不知他得挨上几锄头噢?
那便先在他身边待着吧,反正大梦初醒,暂没想去的地方。
春去冬来,莲火这一待就是十年。
时戊十年如一日的练功,与莲火形影不离,无论去哪,无论莲火是何形态,他都会将它带在身上。
而莲火,十年如一日的……气他。
每当他试图掌控它,将它炼化成剑,它会立马变幻成跟剑毫不相关的武器。
从长矛、长枪到斧头、镰刀再到榔头、大锤以及护盾,次次匪夷所思,时戊不仅没露过讶然之色,后来更是熟练到木然。
熟练避开它的攻击,熟练擦拭它身上的灰尘,熟练修补他的灵泉府。
某次温云生辰,得知时戊要去吃席,莲火化成了一把菜刀。
嗯,巨型菜刀。
在场的弟子惊得眉毛乱飞,温流萤问出了众人的心声:“时戊师兄难不成是刚从厨房露了一手为爹爹贺寿后过来?怎么把厨房里的道具背来了呀?”
时戊摇头。
温云出声救场:“别胡说,那是你时戊师兄的法器。”
法器?菜刀?
现场一片沉寂。
——吓人。
——时戊师兄飞升后,画风逐渐诡异。
——一切都是从宗主送锄头开始的,宗主全责!
当天坐在时戊身侧的人胆战心惊,怕他一个不经意的侧身,被锋利的菜刀误伤。
温流萤指了指桌下的空处,建议道:“时戊师兄,把菜刀放下面吧,一直背着好累的。”
时戊没有采纳,“桌下太挤,它待不舒服。”
温流萤莫名联想起之前天冷时,时戊给当时背在身上镰刀裹上了他自己的衣服,有一回万衍宗下了场磅礴的雨,她见过他为一把斧头撑伞。
她不知这些看起来和时戊八竿子打不着的器具皆是莲火所变,加上温云刚刚的说辞,只当全是自己那抠搜亲爹送出去的法器了。
温流萤感慨道:“时戊师兄,你待你的法器真好,就像……嗯……”她大眼转了转,寻到贴切的形容词方接着道:“你把它们当人对待,而不是单纯的法器武器!”
“嗯,它能感受到的。”
像莲火这样高阶成熟的神武,不可能没有觉醒器灵,他如何待它,它会感知道的。
时戊的声音没入嘈杂的背景音里,贴着他后背的莲火能感受他鼻腔发声和身体产生的共鸣,心里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把它当人?
倒是稀奇。
原初应劫后那些趋之若鹜,想将它占为己有的妖魔或修道之士,不过是将它视作能帮他们变强的武器罢了,哪怕是创造它待它不错的原初亦是如此。
莲火找不出合适的字句来形容这陌生的情绪,它从不爱钻牛角尖,找不到便不找了,兀自将身子缩小了一圈,变回了正常菜刀的大小。
时戊掀了掀眼皮,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欣慰,道:“它感受到了。”
“哇——它好听你话啊!”
温流萤话音一落,莲火倏地变得之前更大了,刀尖直抵另一侧坐着的大师兄的太阳穴。
莲火谈不上生气,只是温流萤的话让它滋生了些别扭的不爽。
蹭亮的刀面折射着渗人的寒光,大师兄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高危的座位。
时戊抬手轻抚了抚刀面,温声道:“乖,莫闹。”
温流萤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此刻时戊轮廓分明的侧脸溢满了温柔,语气更像是在哄小朋友,喃语发声:“时戊师兄好宠法器哦。”
这话听着更别扭了,莲火挥动刀柄,准确无误的敲了敲温流萤的脑袋。
温流萤双手捂头,热泪盈眶,委屈兮兮道:“好痛,时戊师兄干嘛打我?”
莲火等着时戊把责任推到它身上,它再好好“教育”他们师兄妹,话不可乱说。
然后时戊微微侧身,冲温流萤道了声:“抱歉。”
他背了锅。
莲火一怔,难以言状的陌生情绪在心头翻涌。
唔。
别扭,但不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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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火在时戊身边待的第十四年,他即将破境,成为上仙。
若是破境成功,他离成神便只有一步之遥。
每个阶段的破境都需要在瘴气肆意的幻境里击败自己当下执念幻化的妖兽,成则境界造诣更上一层楼,败则元气大伤,更有甚者会被瘴气侵蚀灵力心智,修为大不如前。
所以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没人会冒然一试。
刚刚飞升成仙不过十四载,他真有能力破境成为上仙?
这般修炼速度,他师父丘息以及温云都望尘莫及,假以时日,他的造诣指不定会在原初之上。
对此,莲火还是抱持着些怀疑的,尤其是发现他只打算携带自己去破境。
无冤无仇,这十四年相处还算愉快,莲火也不愿看他去做冒险的事,于是在他入境前非常善良的变成了毫无一用的木棍,委婉的暗示他:带上你过去的灵剑去破境吧。
时戊对它这种关键时刻的变身已经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的拿出了法器“净衣”。
莲火懂了,难怪他如此自信淡然,原来是有所准备的,穿上“净衣”,幻境中的瘴气便侵蚀不了他。
然而下一秒,他用“净衣”裹住了莲火,抬手捏决,幻境入口乍现。
莲火:???
他把保护措施给了基本没受伤可能的它,打算赤手空拳破境?
这么狂?
“我生你生,我若负伤,保你无恙。”时戊沉声道:“莲火,我定护你周全。”
语罢,他飞身入境,动作利落干脆,毫无犹豫。
莲火的心情很复杂,在“你看我需要你保护吗”和“你不想我受伤别带我入境啊”之后是回不过神的愕然。
第一次有人要保它无恙、护它周全。
它是神武,从来都是它保主人无恙,护主人周全。
莲火还是挺想知道成日里只会练功的时戊的执念幻化的妖兽是何模样,所以没有挣脱,随他入境。
幻境里瘴气弥漫,贴着时戊的后背,莲火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抬手生风,挥散袭来的瘴气。
诶,还挺有能耐。
莲火悠哉的当起了观众,观望起他的精彩演出,直至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了原初尚未陨落时的自己,一朵巴掌大小的莲花,镀了层赤火,刺目的嫣红。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它的形态。
莫不是它身上的净衣滑落,被瘴气蒙了眼,生出了幻觉吧。
镇境妖兽竟是它自己。
它是他现下的执念?
离谱。
时戊想得到莲火的执念越深,幻化出来的镇境妖兽便越强,他周身的瘴气愈发浓郁,无孔不入将他包裹,在镇境妖兽的攻击施压下,瘴气侵蚀他的衣服与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密集交错的伤痕,他开始吃力起来。
旁观着他和幻化的“自己”干架,莲火的心情很是复杂,尤其是听到那个“自己”在怪异的冷笑后开始说话。
“呵——”
“时戊,同原初上神相比,你渺小若蝼蚁。”
“区区小仙罢了,竟敢妄想拥有神武?”
镇境妖兽在试图激怒时戊,找到突破点击溃他的心理,他若在幻境里迷失了心智,这次破镜定然失败。
一番打斗后,镇魂妖兽趾高气扬道:“跪下,时戊,我命令你跪下。”
瘴气分成两团,一团攻击着他的双膝,一团按压着他的头颅,试图使他匍匐。
没有武器时戊回击得费力,只能用身法来躲避,身体多处渗出血来。
他已经处于下风,木棍莲火碰了碰他的头,暗示他拿回它身上的“净衣”。
时戊:“无妨。”
话音一落,镇境妖兽烈火袭来,他躲闪不及,被重重的击飞在地,瘴气抓住机会按住他的身体,不给他起身的机会,让他又挨了镇魂妖兽一击。
时戊吃痛的闷哼一声,吐了口血。
镇魂妖兽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时戊,你若是扔掉你背上那根臭棍子,再诚心诚意冲我磕几个响头,我便饶你不死。”
“绝不。”时戊擦拭着唇边的血,挣扎着起身,“除非我死。”
“哟,可真宝贵,一根臭棍子而已,你还要和它生死不离?”
“我今天非得让你扔了这臭棍子不可。”
镇魂妖兽再次发起猛烈的一击,时戊才稍稍站起的身子向下倒,他手掌奋力撑地,避免跪地匍匐。
一声又一声的“臭棍子”让莲火不痛快到极点,它从时戊后背飞身到他前方,不悦道:“吵死了。”
时戊眸光闪烁,透着不可思议。
十四年了,他第一次听到莲火的声音。
莲火倾身靠住他的胳膊,汩汩流淌的血落到它的身上,他心中的渴求顺着血液一一传递到它的身上,点燃了它沉寂很久的念想。
它没有抗拒他的血,浅淡的光晕萦绕在他们四周。
血契缔结。
应他渴求,木棍变成了凌厉的剑。
莲火略显烦躁的开口:“时戊,弄死它。”
这是时戊的幻境,镇境妖兽只有时戊才能杀死,莲火没法自己收拾它。
时戊焊死在俊脸上的淡然终于碎裂开去,眉目里印满隐忍克制的兴奋,染血的薄唇轻扬,“好。”
他握住剑柄起身,涌动的剑气扬起他的衣袂和发,周身的瘴气全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