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道爷》喜崇

48、第 48 章

　　去浮屠门之前，段青带着陆长松回了一趟她在汉江边的小公寓。

　　这一段时间里，公寓没有人住，家具却都干干净净，甚至连电闸总闸都被人关了。

　　她黑着脸站在玄关处，打量明显被人打扫安置过的小房间，表情像是被陌生人入侵领地的小兽。

　　当初就不该让欧阳止雨知道这个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她也没有选择。

　　因为生气，段青鞋也没脱，径直走进房间，在暖黄的木地板上落下浅浅的灰印：“不用脱鞋。”

　　陆长松环顾四周，眼睛落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忽然问她：“这里，欧阳止雨经常来？”

　　段青冷着脸，头也没回走进房间，拉开床头的衣柜，发现她做的好些珍贵药丸还好好地躺在盒子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回答道：“他想来就来，我又不能阻止他。”

　　她话里带刺，陆长松也没生气。如今情况特殊，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还在她唯一的“家”里留下痕迹，换做是谁也不会高兴。

　　这次回来，段青只是为了拿药，拿到以后就迅速准备离开，出门前，陆长松看见玄关处一张照片，脚步顿了顿。

　　照片里是少女段青，她的笑容有些勉强，身边站着欧阳止雨。眉心一点鲜红的少年将手搭在她肩上，惨白手背凸起根根青筋。他的笑容里，比少女多了真心实意。

　　段青走到电梯门口，回头：“怎么了，快走啊。”

　　陆长松应了一声，伸手拿过照片，阴影中，木质相框联合里面的相片，悄无声息碎成齑粉。

　　***

　　进入浮屠门的道路，段青很熟悉。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越过山道上无数精致的红柱悬梁，走过长长蜿蜒的阶梯，一直走到浮屠门前门大殿处，都没见一个人影。

　　这倒也正常，欧阳止雨绑架了史高，已经笃定两人一定赴约，自然无需再派人在门口守着。

　　陆长松打量浮屠门装修极尽奢华的前殿，嘴角嘲讽地扯起来。大殿内空无一人，段青说：“不是这里。”

　　看样子，欧阳止雨在她们的秘密基地里等她。

　　从前殿走向她们的秘密小屋，一路上依旧不见人影，但两人都渐渐感受到许多双藏在暗处窥视她们的眼睛。

　　陆长松身形依旧松散，单手挎着背包，眼神古井无波。

　　视线里能看见那栋掩藏在密林里的小屋的时候，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噗通一下从里面滚出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还塞了布，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段青心里着急，但是站着没动。果然，下一刻，几名强壮的男人从隐藏的各处现出身影，齐刷刷挡在史高身前。

　　段青盯着他们后面，高声道：“欧阳止雨，我来了你却不敢出来吗。”

　　史高听见她的声音，用力在地上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呜嚎出不成形的音节，几个壮汉似嫌他吵闹，一脚便踹上去，“住嘴！休要吵到掌教，仔细你的皮！”

　　段青蹙起眉：“你们堵住他的嘴就算了，乱动手干什么，这可是普通人。”

　　壮汉没有理会他，从他们身后，走出一道消瘦的身影，手中抱着一支精致的博山炉，眉间一点鲜红，在夕阳下显出妖异的金光。

　　段青发现，她竟然能看到他眉间代表九炼生尸的金符了。

　　见她盯着自己眉间，欧阳止雨笑起来：“阿青，你来了。”

　　他完全忽视就站在段青身边的陆长松，也忽视躺在地上被逐渐从各处冒出来的浮屠门壮汉们包围的史高，直勾勾盯着段青一个人，瞳仁微微放大，像盯住猎物的蛇。

　　欧阳止雨朝段青伸出一只手，掌心苍白几乎没有纹路，连夕阳的光打在这手掌上也是残金色。他非常温柔地说：“过来。”

　　像以前每一次，段青还没发现浮屠门是个邪恶之地时，满山疯跑等他来看她时，朝她伸出的手。

　　段青默默后退一步，不自觉距离陆长松更近。

　　欧阳止雨脸色不变，他身边出现一个身形同样消瘦的男人，几乎瘦骨嶙峋，脸上颧骨高高突起，眼眶深深凹陷进去。段青勉强辨认出来，正是当初在尸罗死掉的现场、以及被欧阳派出来寻找她的那名壮汉，易古。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短短月余，易古竟然已经瘦成这样，但眼神一见到欧阳止雨手里握着的博山炉，就放出贪婪的精光，尤为瘆人。

　　段青蹙起眉，一时没有说话，欧阳止雨也不在意，只是收回手去，随意挥动手指，博山炉中就出现一道白烟，易古就像渴水的鱼般迫不及待探过头去，深深吸入那道白烟，眼珠泛白。

　　一旁的壮汉们似乎看不见他不断翻动的双眼，只羡慕地看着白烟被他吸入鼻腔，还都整齐地咽了咽口水。

　　段青看得直犯恶心，不由说：“你又做了什么？”让这些人就像被毒品控制了一般。

　　陆长松淡淡替她解答：“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自能运动。应该是用了禁术将生物的灵囚禁其中，辅以特殊方法喂养后能成灵气，修道者吸入之后，可短暂功力大增。”

　　欧阳止雨眼神中带着些受伤似的看向段青：“阿青，你的语气好像我总是会伤害别人。”

　　史高就被捆绑着躺在他身后的脚下，他继续道：“是这样没错，但是谁不渴望力量，这些资质普通的修道者，他们不过是想要变得更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弱是原罪。”

　　他用细瘦的手指轻柔抚摸着博山炉上精致的雕饰，“就像你，阿青，当初你要是更强，就不会被叶家折磨那么多年，甚至，也不会留你的母亲就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活活病死……”

　　段青面无表情。她早就习惯了欧阳止雨这样说话，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会用这样和蔼的表情、温柔的音调，说出最刺人心的话语。

　　她没有反应，陆长松却是忍不了了，出口道：“照你这样说，你要是很强，当初就不会被尸罗当作玩物宠幸了那么多年。”

　　这话一出口，欧阳止雨脸色顿变，他身边的人全都及时低下头，但还是难掩震惊之色，只是看起来他们如今更恐惧欧阳止雨，丝毫不敢将这恐惧流露出来，壮硕的身躯个个抖动瑟缩如鹌鹑。只除了那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易古，神色恍惚，还想着要靠近博山炉。

　　欧阳止雨冷笑一声，当即一脚踹开那瘦猴似的易古，“原本我还想着，让他折磨一下史高就行了，人嘛，其实总是比自己想象中更能适应，缺几颗牙、断一条腿，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但既然阿青看起来不怎么关心他，那便留作试验，也未尝不是个新的人生开始。”他漠然地说着，博山炉中倏然流动出几许烟雾。

　　段青：“你想干嘛！”

　　看着博山炉中飘荡出的有生命般的白烟，以及烟雾旁边满脸贪婪几乎已经没了人形的易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月余以来，欧阳止雨是越发疯癫，不仅拿博山炉涂炭生灵炼制这邪性的毒烟，以控制手下的人，如今更是想用毒烟污染普通人！

　　在白烟即将飞到史高身边，从他身上的各处孔洞钻进去的时候，段青当机立断扔出一把药丸，空中炸开一片粉色烟雾，她想要伸手去拉陆长松，手却已经被先一步抓住。陆长松拉着她往后退去。

　　史高躺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呜咽声，却见那白烟在炸开的粉色烟雾中往旁边逃去，远远离开了他身边。

　　他跟段青做过几年同事，很喜欢这个努力又漂亮的姑娘。

　　史高家境不错，人又清秀，比段青早进公司一年，因为单身，刚进去就在药企里引发不小的讨论，不少女同事曾主动向他示好，但他都没有动心，直到段青进入公司。

　　段青漂亮，吃穿用度却极为节俭，他原本以为对方是那种砸钱就能打动的姑娘，起初也用那种大众的方式，又是送昂贵礼物又是约高级餐厅的，结果段青礼物不收，也从不赴约，对他时不时开着豪车在公司楼下特意“偶遇”她的行为，也丝毫不为所动。

　　后来有一次，也许是看他缠得紧，段青将他约到楼梯间，跟他说自己有性病，才止住了他猛烈的攻势。

　　史高后来没有再追段青，就算性病的事情不是真的，一个姑娘为了拒绝他都想出这样的理由，也实在损害他的自尊心。虽然后来有时候看着段青那张漂亮的脸，他仍是忍不住献一些殷勤，但好歹是没有再正大光明地追求。

　　他依稀记得，段青以前拒绝自己的时候，曾有一次说过，不要靠近她，会变得不幸，他起初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段青忽然失踪，部门主任找了几天，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就告诉大家，段青自动离职了。

　　史高觉得疑惑，尝试各种办法自己找人，这世界上却仿佛没了这个人，他莫名有些不甘心，在前几天找到了段青买在汉江的小公寓里。

　　在那里，他遇见了欧阳止雨，还没来得及说话，两眼一黑，再醒来就出现在了这深山老林里的浮屠门。

　　欧阳止雨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把他带到这个小屋，然后当着他的面，指挥着博山炉里冒出的白烟，给他跳了一支舞。有生命般的白烟在他眼前扭曲成各种曼妙形状，只让他觉得世界观瞬间崩塌。

　　然后，那白烟被欧阳止雨身边那个瘦伶伶的人吸入鼻腔，史高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吸入大量白烟，整个人身上不断突起黑色的青筋，而那人却仿佛得到了无上馈赠，疯子一样跪在地上，磕得头上出血也不停下。

　　他不认识欧阳止雨，直到今天看见段青。

　　欧阳止雨眉心处冒出几缕黑色的烟雾，那烟雾掠过空中粉雾，做出一张口的形状，凌空张合几下，尽数将粉雾吸了进去。

　　遮挡视线的雾气消散，露出不远处手拉着手的段青和陆长松。

　　欧阳止雨垂下眼皮，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手，一道黑烟直直冲着躺在地上的史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