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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要保持警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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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平贺源外简单商量了一下怎么做事后,我选择联系了那位富家子弟。对方一听说有办法了,赶来的速度很快,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赶到了机械堂。
不过,与我想象中的激动或者声泪俱下之类的场面不一样。
从豪车后座走下来的灰发少年一脸警惕,一路上没有与任何路人对上视线,像是要把他的社恐本质发挥到极限,他背着双肩小书包,迈着小短腿,走得不情不愿,直到看见我这个说过一两句话的熟人后,眼神才一亮。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他径直冲过来,叫出我的名字:“千城小姐——”
话说一半,对方又打量着我身后的店铺,或许他的人生中从没来到这地方,很不安地朝我确认道:“真的是这里吗,脏兮兮的,好可疑。”
“别担心,小少爷。”我立刻出声安慰。
少年不知为何,委屈巴巴地垮下脸:“我叫三岛。”
“哦,那么别担心,三岛。”我乖乖改口,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虽然脏兮兮的,但是店主很可靠,绝对能帮到你。”
语毕,头上套着纸袋的平贺源外就从我身后突然冒出来,用一种捡到宝的表情嘿嘿一笑,说:“哦唷,千城小姐。待宰的肥羊这就来了啊?”
我:“……”
三岛:“……”
小家伙立刻往后大退三步,崩溃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被骗了”的表情。
“请不要乱说话,源外先生。”我一把摘掉平贺源外头上的纸袋,纠正道“我们又不是劫匪。”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这不好久没有开工了嘛,还以为遮住脸不会吓到金主。”老爷子咧嘴,目光还黏在瑟瑟发抖的三岛身上,朝我又确认了一遍。“可这孩子真的很有钱对吧,要不要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人在我们这,再稍微加个价?”
“你,你们——!”三岛控不敢置信地发出颤音,控诉的眼神直接落在我这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好几层意思,大致是“为什么”“果然是在骗我”“呜呜这个世界好可怕”来回切换。
心态崩掉的小少爷压根不等人解释,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信号枪,当即嗖嗖对着天空放了几枪。
地面很快产生了震动,亦如万马奔腾那样,灰尘溅起,三秒后,大约二十多个黑衣保镖从窗户、天花板、下水道等奇奇怪怪的地方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把我们包围了起来。
我看了看这群保镖,看了看一脸快吓哭的小少爷,最终选择给了为老不尊的平贺源外后脑一巴掌。
“疼疼疼——你和银时那臭小子怎么一样不知道尊老爱幼!我这是明显是在活跃气氛啊!”
“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就不必了。”
搞定了我方的不安稳份子,我平静地扭过头,率先表达了我的歉意。
“很抱歉,源外先生并没有恶意。”我说,“只是需要三岛你做些配合。”
也许是对我的信任尚有保留,原本被壮汉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人一听我这么说,沉默了一瞬,挣扎了不知道多久,他挥手让人把自己架起来,出声追问了一句:“那个……那你先说来听听,我需要怎么做。”
“原理听上去有点复杂。”
我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用尽可能贴切的言语描述道:“总归只需要您躺在这个可疑的店里,再被这个很可疑的大叔嘿嘿笑着用很可疑的小锤锤倒就可以了。”
“……”
明明说得都是实话,但我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小少爷面无表情又缩回了保镖群的保护范围下。
平贺源外没忍住:“可疑的要素多到要溢出来了啊!你到底是多想把可疑这个要素按在我头顶啊!”
“对不起。”我立刻微微俯身向他小声道歉,“但整套流程按常规来说真的很可疑,当事人必须有可疑这方面的知情权对吧。”
老爷子隔着挡风眼镜,看了我一眼,眼底都盛满无奈。
“罢了,还是让我来。”
他叹着气挠挠脑袋,转过头向已经看不到人的那堆保镖开始喊话。
“喂,小鬼。竖起耳朵听好了!”
“我就把话直说了,若你真的惦记着你的亲生母亲,只要通过我的发明让你入梦,我们就能帮你记起来线索。流程很简单,你自己考虑一下。”
“要想清楚,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找警察也不会一定有结果的。错过了,可就没别人能帮你了?”
“……”人群里很快又传来动静,随着被保镖单手抱起后,三岛的脸重新露出来,小心翼翼,如同被食物勾出洞穴的土拨鼠,最终也没抵抗住诱惑,开口向我们确认道,“真的?”
“骗你干什么。”平贺源外哼了一声,“我这把年纪了,还不想被你的家人扔进水泥桶里沉海。”
这番说辞的确很让人心动,三岛命令保镖分列站来,被抱了过来。他看着我们的时候显然又有点紧张了,于是攀着自家保镖的脖子,下了一道命令:“记得,我睡着的时候,看紧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妙举动的话——”
“就全部杀了。”抱着他的那位黑衣保镖一脸肃穆,抬起左手做了个捅刀子的动作。
三岛表情空白一瞬,我看着他把“报警”那个口型吞了回去,然后用力点点头。
“对!全部杀了!”他奶声奶气重复着。
“哟哟,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平贺源外揶揄道,却并不在意,他很随意地朝三岛挥挥手,说:“过来,先去我的卧室躺好吧。”
在保镖杀人眼神的威逼下,平贺源外拿着小锤,乐呵呵地把它落在了金贵小少爷的脑袋上。其中一名保镖上前查看三岛的生命体征时。
他耍着手里的锤子,避开其余保镖咄咄逼人的视线,脸朝我这边扭过来,另一只手摸着发白的胡须,问:“好了,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你不需要机器辅助对吧?”
我点点头:“对,不需要。”
平贺源外的发明,入梦小锤,能让人在梦里捞出自己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而通过入梦小锤睡着的人,可以接通彼此的梦境。
想要帮那位富家小少爷寻找到他还在襁褓时关于母亲的记忆,就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他本人通过小锤入眠,这样才能在梦里呈现出记忆。
二是需要有外人进入他的梦境。
正如人不通过镜子或者反光,就无法看到自己的长相一样,也无法察觉自己回忆不起的记忆,所以我有必要成为那面镜子。
按源外老爷子的说法,外来者想要不迷失在他人的梦里,本来该需要一台大型机器来配合,但是那需要好几天的准备时间。
不过,我不需要。
每一个闭眼休憩的夜晚,我都是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因此就能节省下这些时间。
“行咧,那你就坐在银时那家伙躺得沙发附近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平贺源外摸摸下巴,露出一抹坏笑,“我这也没有其他能睡的地了,就便宜那臭小子了。”
“?非要说得话,不清醒的坂田先生才是吃亏的那个吧。”我微微一愣,想起了什么,又多问了一句:“说起来,他的梦会同步吗?”
入梦小锤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不睡满一定的时间,被击中的人是无法睁开眼的……嗯,我其实并不害怕进入坂田银时的梦。
只是他的情况与拥有完整知情权的小少爷不同,坂田银时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就陷进梦里,若是被窥视了人生,我想这其中滋味一点都不好。
“啊,那家伙没关系没关系,入梦时间差距超过一个小时,想要同步就不可能了。”平贺源外耸耸肩,“少链接一个人,对你来说负担也小。”
明白了。
我不再有疑问,挪步走向屋里摆着沙发的位置,坂田银时正躺在上面,左手放在在扶手处,脸朝靠垫内侧的方向,柔软的银发贴着颊边,尽管两腿超过家具本身的长度挂在外边,可看起来睡得还是很安稳。
他打直的右手搭在外沿,被我轻轻握住往他的怀里推了推,这才找到了自己能爬上去的空隙。
“失礼了。”
明知道他听不见,我还是这么叨念了一句,然后将整个身子俯靠过去,把头靠在对方的胸膛前,听着那里有节奏的心跳眨眨眼。
这种过分亲密的姿势我并不抵触,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这样做过一样,令人分外怀念。
于是我闭上眼。
“千城小姐,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源外先生。”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小锤不轻不重落在头顶。
瞬间,五感变得钝感起来,外界的声音,他人存在的气息,混杂着苦涩的机油味……这些东西都犹如被谁抽掉了那般远去消失,最后荡然无存。
那种感觉就好比灵魂暂时离开累赘的身体,俗世的种种被完全切断,非常轻松,非常自在,非常具有诱惑力。
而我很明确,不能放任自己沉浸。
我不过是在做梦而已,只是梦境尚未成型。
一如既往,它不受我的控制,也不听我的呼唤,这也是我讨厌做梦的原因,而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了进入梦境,总归应该握住些主动权。
梦里最初是灰茫茫的一片,我无法看清,无法听见,更无法移动,意识每次清醒陷入梦中后,都会有这样一段时期。
我需要可移动的手脚,需要梦里的视听,并尽可能回想着自己形态。
亦如在这暧昧不明的梦里新生,整个过程都要通过一点点的尝试把其完美构建出来,我熟练地将整具身体构建出来,确认没有任何…………咦?
察觉到一丝异样后,我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成型的肢体。
一道细长的银链正连着镣铐,完美圈住了左脚脚踝的那一截,大小正好,完美贴合的形状。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现实里我带着饰品的位置。
触觉,这种应该是拥有肉|体才会有明确感触的存在,明明是最不应该被模拟出来的,为什么?源外先生也没提到过。
我怀揣着无法释然的困惑,蹲下身去摆弄了几下,能看到拴着我的这条锁链产生了抖动,可无论我怎么拉扯,它都不曾有长度的极限,一旦松开手,又立刻变成原来的样子,仿佛道标一样存在于此,遥指向最模糊的梦境边界。
本能的,我意识到那里是更深层更混乱的地方。
按平贺源外的说法,发着光的地方才是同步成功的梦。我踌躇了片刻,还是站起来,向相反的方向迈开脚步。
脚跟传来了那东西条件反射收紧的触感,很快变得寸步难移。
不仅如此,尝试离开的举动就像是触发什么不妙的机关一样,我来不及采取措施,直接就被拽倒在地。
这具在梦境里构建出来的身体被硬生生拖拽向边缘,我甚至无法操控自己回归于无形,链条被生拉硬拽,反复碰撞的闷响声荡入耳中。
下一秒,我很明显地感觉到穿透了一层类似玻璃的东西,支离破碎坏掉的界限跨过后,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爬过背脊。
……我的梦境与谁同步了,我很快察觉到了这点。
四周的景色也焕然一新,原本妨碍视野的雾气逐渐消散,露出骇人的场景来。
断肢、残尸、脏器……这是一副几乎堆砌成小山丘的尸山血海,我从最顶尖的位置摔了下来,手掌陷入一块特别湿软的泥土,抬起来一看,掌纹也沾满是猩红的血痕。
而这并不是最麻烦的事。
“别动。”
伴随着冰冷训诫一起而来的,还有一把放在颈边的太刀,过于真实的凉意足以混淆虚实,可还差点火候。
我置若未闻地回过头,与手持着凶器的紫发少年对上视线。
他似乎是对我的不配合感觉到不满,略微挑眉的时候,持着刀的那只手不过轻轻施力,就划破了皮肉。
“莫非听不懂吗?”他说,“我对女人可不会留手。”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变了,那是一种接触到从没接触过的存在的表情,掺杂着些许的诧异,但没有任何恐惧。
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不属于这梦境一部分,所以梦的主人无法操作出流血的假象。
“喂,高杉。”
很快,有谁叫出眼前人的名字。
跨过重重尸骸的白色人影拖着刀从远处一步步走了过来,鲜血点缀着他满身的纯白,从飞溅的痕迹来看完全能想象对方是如何面无表情挥出利落的一招,再折返穿透另一人的喉咙,力道之大,动作之快,连他额前绑着的白色钵卷都难免染上了与其色调不符的艳丽色泽。
梦境的主人是谁,就此有答案了。
坂田银时就那样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走了过来,五官还带少年人独有的稚嫩,暗红的眼珠也透着完全不同的精神气。
我回忆着我所认识的那个坂田银时,只觉得气场天差地别,相比起成年时懒散轻慢的圆滑状态,眼前的她更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出鞘利器。
真奇妙,坂田先生年少时原来是有这样的一面啊。
踩着满地血泥的那人在几步之外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他先是瞟了我一眼,又瞟了高杉一眼,然后右膝高抬,一脚踹在高杉的腿弯处。
完全没有想到防备的高杉被踹了个猝不及防,他反应迅速地把刀往地里一拄,青筋直蹦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你又发什么疯,银时?”
“发疯的人是你吧,怎么,清理个战场就被天人打到脑子傻了退化了?”坂田银时反手抗着刀背,毫不避讳地朝他呛声,“身为乖乖好学生的你怎么连代理都打?造反啊?还是你杀人已经杀到眼红了,不分男女老少,连熟人都分辨不出来了?”
“……”听了这通话的高杉眉头紧蹙,他带刺的目光落在坂田银时的脸上,确定没有在说谎后,脱口而出道:“脑子坏掉的人是你吧,银时,你在说什么?”
坂田银时不耐地歪了下头:“喂,高杉同学,你不会真的脑子遭大猩猩打了吧,你确定要跟我玩你猜我猜这套游戏?”
嘴上这么说着的人转过头,稍许带着点压迫感的目光沉甸甸落在我的脸上,他的左手伸过来,摸着我受伤的那块地方,古怪观察了我一阵后忽然说:“这是什么新招数表演吗?还是说,千城桑,你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现在是哪个阶段?天女兽?暴龙兽?”
我迟疑地回答道:“也许,是迪路兽阶段。”
总归,先纠正一下我之前的那句话。
坂田银时的梦境需要警惕。
因为我现在发现,那根把我生生拖拽进来的铁链不见了。
……这可不意味着我就能自由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