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片羽》井汐

7、[七]

　　Concerto note

　　“过几天就是宍户前辈的生日了呐。”凤长太郎转过脸来，额上和鼻尖渗出的汗水亮晶晶。
　　“……对。”宍户愣了一下才点头，随即又“恩”了一声说，“刚好是月考那天。”

　　很多事情积压下来。
　　关于比赛的，考试的，甚至是冰帝学园会在每年十月的第三个星期五例行举办的合唱大会。
　　老师的意思是，先等月考结束以后再做合唱会的彩排，但在此之前，至少要将演唱曲目定下来。
　　于是这天的班会比平时要沸腾许多，从靠窗第一行第一排开始，学生们一个个轮流站起来发表自己的建议。
　　“GreeeeN的《キセキ》吧，多励志的说！”
　　“《歩み》更合适吧～”
　　“唔……我觉得《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很不错哟。”
　　“Every Little Thing的《OVER》怎么样？”
　　“又不是要毕业啦，干嘛选这首歌？”
　　“那就EXILE的《道》吧！”
　　“都说了不是选毕业歌好不好……你怎么不直接说《3月9日》……”
　　虽然初衷是让每人轮流说明，但最后的气氛却俨然变成了全班性质的讨论大会。
　　班主任在喊了几声“大家安静，安静啊”未果之后，，索性也加入了大家的讨论之中。
　　“诶……都是流行歌曲啊。”
　　他走下讲台，在桌椅之间的过道中踱着步子，认真吸纳着每个人的意见。兴许是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宍户亮的有些超乎寻常的沉默，便主动问道：“宍户君觉得呢？”
　　“……啊？”
　　正处于某种发愣中的宍户在半秒之后回过神来：“呃……我觉得《翼をください》不错。”
　　“诶？”
　　大概是巧合，总之……原本充斥在教室中的喧闹氛围，通通在老师的这一声“诶？”之后顿时消散。大家纷纷将目光定在了宍户身上，好像他说的话多么不可思议似的……
　　“《翼をください》？好老的歌啊……”
　　“没想到宍户君这么怀旧的。”
　　“别这么说，隔壁班的忍足君不也是喜欢听这些吗？”
　　“这个我知道啦，但是宍户君他……不是一直都喜欢听那些新潮的摇滚的嘛……”
　　——什么新潮的摇滚啊！
　　——摇滚哪来新潮不新潮的。
　　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宍户在心里抽搐着，不过表面还是维持着平静的样子，就这么迎着老师的目光继续说：
　　“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歌不错，就是这样。”

　　片山羽奈没有来上课——自那天分别过后。
　　于是无法在换鞋箱那里和她相遇，无法在故意转过头时瞥到后排的她微笑的脸，无法在午休时的餐厅寻觅到她瘦小的身影，无法听到她又冒出新的传说——尽管那些传说虚幻的连轮廓也无法看清楚，但她的声音却是无比真切的。
　　真切的与空气含混，轻轻飘飘的荡进耳中，滑入胸腔，连同呼吸也随之起伏。
　　“唔……片山同学因为家里有点事情，所以跟老师请了假。”
　　接在这句话之后，是老师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那么回到正题，大家可不要小看这次月考啊。”
　　也不可能要求老师说太多，毕竟确实是与学习无关的话题——但于宍户而言，他终究是在这一瞬意识到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她的手机号码，没有她的邮箱地址，估算起来……和她聊天的次数比起其他一些女生也屈指可数。
　　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关系，和其他人比起来似乎也没多大的区别。
　　意识到自己几乎是一点也不了解她——除开知道她喜欢的几首歌，知道她听力似乎很好；总是能够一下子听出他耳机里在放什么歌；知道她很爱笑，笑着说出很多有的没的传说。
　　却不知道她说着那些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喂……你们知道片山的手机号码么？”
　　鼓起勇气去问一些平时和她有接触的女生，得到的答案却是：“片山并没有手机啊”。
　　竟然连她有没有手机都不知道……
　　有过多的不明充斥在意识里，聚集成莫名的空落。像一直以来隐藏在胸腔中的某个缺口，突然显露出来接受了阳光的暴晒，灼热的滚烫的温度，将思维熨的混乱纠结。
　　所以他才会愣神，才会在全班都热热闹闹的时候下意识的沉默，和心中的寂寥互相呼应，如同抬头仰望着距离过于远的天空。
　　有风吹过，流云变幻着形状，时间穿过云层间的缝隙，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暖色——温暖的像她的微笑，却又含混在了那些炙热中，悄无声息。
　　“恩恩，《翼をください》这首歌老师也很喜欢啊，很难得听见有同学提这么老的歌曲，只是……”语调在此时微微一转，就像一睁一闭眼，
　　“……只是，老师听H班说他们已经决定选用这首歌了。”

　　H班是忍足侑士所在的班级。
　　宍户听后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像是“怎么被忍足抢先啦”。
　　十分莫名。
　　但莫名的又不仅仅是这些。毕竟生活里充斥着太多不明确的事情。就像面对很多事情总是无法迅速的做出抉择，要思前顾后很久很久——宍户有时想，过于的深思熟虑其实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样会使人渐渐的失去对未来的憧憬，总是定好之后会怎样怎样，如何如何，少了新鲜感与突如其来的冲击。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后的某个结果，这么想着。
　　现在所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赢得今后的胜利，这么想着。
　　那倘若迎来的结果与想象全然不同，而所谓的胜利也由失败替代——倘若这样的话，那是否就像是一开始踏入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对于之后所造成的所有，都要做好承受的准备。
　　承受抉择带来的后果，即是存在给予的价值。
　　仿佛透明的线头，连接着每一个时光的片段。
　　无声无息。

　　“……片山。”
　　再次见到片山羽奈，是月考的第一天。9月29日，同时也是宍户亮15岁的生日。
　　“早安，宍户君。”
　　女生应该是跑着来学校的，说话时微微喘着气，头发凌乱，制服的领带也没绑好。
　　但尽管如此，宍户还是觉得她很可爱——甚至比前几天更加可爱了。
　　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想法，像用手拿起了什么似的自然而然。
　　“早安……好久不见。”
　　“诶？很久吗？”女生在轻轻一怔过后笑起来，“哈……快一周了吧，的确蛮久的！”
　　“……恩。”
　　元气依然在。温暖的，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元气。
　　看着这样的女生，宍户在心里松了口气。
　　“宍户君有好好复习吗？”
　　“……恩，有的。”点点头，转过脸，看着女生扑闪扑闪的睫毛问，“那你呢？”
　　你呢。
　　你复习的如何呢。
　　这几天去哪里了呢。
　　家里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吧……看你的表情。
　　“唔……我啊，有抽出时间翻了书，但是……”语调似乎微微的降了一下，“……但是，果然还是很紧张啊！”
　　“诶……”
　　原本以为接在“但是”之后的句子，会是什么急转直下的内容。
　　但看来一切都安好，照旧，顺着该有的步调在前行。
　　那么，可以放心了吧。

　　“嘿嘿，宍户君请多多指教咯。”
　　因为考试的排位顺序是打乱了的，所以宍户亮按照抽签的序号坐到了不属于他的靠走廊的某个位子上，而他邻桌的座位，则像是命运一般的迎来了片山羽奈的身影。
　　……多多指教什么的，女生微笑着这么说着。令宍户嘴角轻轻的抽了抽。
　　什么多多指教啊……考试难道还需要互相指教吗？
　　——这话差点就脱口而出，简直是和他平时的性格完全不相符的吐槽。
　　幸而在即将冲破喉咙时被理智吞了回去，转换成一句顺理成章似的：“恩，多多指教。”
　　哈……自己可真是笨蛋啊。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拍自己的脑袋。
　　回过头，余光又会不自觉的瞄向左侧的位置，那里的空气好像都变了颜色似的，和胸腔左边的心跳含混。
　　噗通噗通的，清晰的声音。
　　敲击着缓缓吹过教室的风，还有随风而逝……时光。
　　“叮铃铃——”

　　上午的考试结束后，注意到片山羽奈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赶着离开了教室。
　　虽然心里产生了追出去的想法，但宍户还是没有做出实际的行动，只是和往常一样去了餐厅，毕竟迎接下午的考试还需要足够的养分和体力。
　　在餐厅遇到了凤长太郎。
　　接受着对方的生日祝福，并被告知也许晚上会得到网球部带来的惊喜也说不定……之类的话。
　　宍户在心里想，什么惊喜啊……大概又是迹部那家伙搞出的妖蛾子吧。
　　咳……不对，关于自己生日的事情，又怎么能用妖蛾子来形容呢……
　　像踩着楼梯往上走，之后的想法不断的否定之前的想法。
　　哒哒哒哒，一刻不停。
　　……但也需要休息的时候吧。

　　下午，考试照常进行。
　　很有可能是片山羽奈坐在旁边的缘故，宍户觉得自己发挥的实在有够好——不过是否真的有那么好还是要等到考试结果出来才知道。
　　交了试卷，宍户思索着是不是该对片山说一些什么。譬如说“你发挥的如何？”“有把握吗”之类的……总该象征性的说说嘛。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亦同时迎来了女生的目光。
　　“……”愣了愣。
　　“宍户君，等下能耽误一下你的时间吗？”女生先开口。
　　“诶？”又是一愣，“什么？”
　　“不知道可不可以耽误一下你的时间。”女生客气的说着，温和的微笑像水分蒸发在空气中，
　　“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是第一次，第一次吧。
　　像约会的情侣一样，并肩穿过走廊穿过楼梯穿过学校里的大路小路。
　　夕阳的橙色如同将周遭的世界都一并吞没，所有回荡的喧嚣和跃动都随着前行的脚步变成了背景。
　　画面的主题是他和她。
　　像乘上了一条船，顺流而下，通往梦中的永无乡。
　　“……”
　　等宍户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女生带进了学校的音乐楼。
　　那些原本远去的声响再次回到了耳中，听觉中回荡着各式各样的乐器的声音……还有，他们的脚步声。
　　便是在这样的声浪中维持着平静，跟着女生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登，直到最顶层，最尽头的音乐教室门口。
　　然后门被她“哗啦”一声拉开。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呼……”
　　然后她踏进教室，又转过头来，依然微笑的脸上泛起红意，说：“不介意的话，宍户君请听我弹奏一曲吧。”
　　弹奏一曲吧。
　　如同弹奏着世界的旋律。
　　世界便在之后的时间里，浓缩成了视野中小小的一团。
　　小是指女生的个子，还有她轻轻的吟唱，以及从她纤细的指尖流泻而出的琴声。

　　“就算不断追赶还是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
　　若可以许一个愿望想要对你说喜欢”

　　似乎是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歌曲，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若不能再见 就会对自己的心说谎
　　想要一直在你身边就算不是恋人”

　　可以看出她并不会弹钢琴，指法似乎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不知道花去了她多少的时间，就为了弹出这样的旋律。
　　也不知道从诞生这样的感情起，到现在……逝去了多少时间。

　　“如果 我会成为那个孩子我想我会做下这样的选择
　　人只会对想要守护的事物说出真正的谎言”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意识再次被迷茫包围。
　　像缭绕在耳侧的旋律，明明真切的回响着，却又觉得无法伸手触及。
　　宍户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想。想很多事情——比赛的，考试的，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
　　如同都被时光洒上了一层土，通通被埋葬在了记忆深处。

　　“想见你只是这样让我的心动了起来
　　无法见你只是这样让我的心渐渐迷惑”

　　连白痴也能听懂吧。歌词的含义。
　　但又害怕是自己想太多——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仍是害怕着，迟疑着。

　　“就算不断追赶还是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
　　不要再用你的声音呼唤我了
　　若可以许一个愿望想要你对我说喜欢”

　　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到关键时刻就会退却，包括比赛的时候也是一样，其实想要获胜的心情，是建立在害怕失败的基础上的。
　　——怕自己的付出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

　　“唔……唱完了。”
　　回过神，看见女生正转头望过来，宍户只觉自己的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也明确的知道心跳加快的理由。
　　“片山……你。”
　　该说什么呢。
　　该说什么啊。
　　“你……唱歌很好听。”
　　喂……该说的不是这个吧！
　　“……弹的也不错。”
　　不是这个吧喂！
　　“还有，我……”
　　快说出口啊。
　　说出口，那些话。
　　“我……”
　　也许现在说出口之后会后悔，也许现在不说出口仍会后悔。
　　“我……那个……”
　　总归都是后悔，还不如现在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
　　如果不牢牢抓住的话……
　　“谢谢！”
　　“诶？”
　　原本聚集起来的勇气被女生一句大声的感激打断，宍户怔了怔，随即意识被女生明亮的眼神霎时吸引。
　　“谢谢你，宍户君。”
　　女生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
　　瘦小的身躯，划过空气的弧度……在他眼中定格。
　　“片山，你……”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啦！”
　　“……诶？”
　　接着看见她笑着起身，提起书包。
　　像微风一般吹过视野的身影，片刻之后跳到了视界的后方——无法看见的范围内。
　　声音传来。
　　“再见了，宍户君！”
　　再见了。
　　然后是……
　　“啊，对了！”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在离开以后又突然从墙角那边伸出一颗头来——这次，是在他转身过后突然回过头。
　　笑容依旧，声音依旧。
　　中间的时光却隔着一段距离——
　　“差点忘记说了……”
　　虽然这是在冗长的生命中，算起来根本微不足道的距离。
　　但就像被日光穿透的，每一秒都在变幻着的流云。
　　带着明明近在视野触及范围之内，却又难以伸手触碰的高度。

　　“生日快乐！宍户君！”

　　一旦错过，便再也不在。

　　“生日快乐哦！”

　　再也不再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