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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婚约 ...

  •   顾湘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是走了,但实则却又没有走。一脚方踏过门槛,两手把房门合上了,便蹑手蹑脚地转身蹲在窗沿下,透过窗纸上拿手戳破的小洞,盯着屋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

      只见高小怜抿起嘴朝张成岭笑笑,眼底是出奇的温柔,“这满桌的东西都是湘姑娘买的吧,湘姑娘待你可真好。我本来还害怕你饮食上不习惯,特意找人学做了这道桂花香糕,想让你尝尝家乡特色。”

      顾湘挑挑眉,心想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嘘寒问暖也就罢了,殷勤献到这种地步,那傻小子总该知道什么叫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吧?总不至于还傻傻的以为人家的关怀备至,充其量只是家教好。

      然而张成岭到底是没叫她失望,双手只往前一揖,竟半点也没往那糕点上打眼,“多谢师姐,师姐的心意成岭心领了。师姐惠赐,还是拿回去吧。”

      高小怜没料到他今日冷漠得如此反常,脸色虽微微一变,面上仍是带着三分笑意道:“成岭,是爹爹吩咐我……让我多照顾你一些。而且……你今日怎么都叫我高师姐,怎么这么生分,平日里你不都叫我……”

      “正如高师姐所言,之前你我姐弟相称,成岭心里并无芥蒂。”张成岭骤然打断高小怜,偏过头往窗边瞧了瞧,复敛回目光,一字一句道:“可是,成岭年纪虽轻,却也不做那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高盟主私自替我订下婚姻大事,成岭素不知情,福浅缘薄,恐怕无福消受。”

      顾湘被口水呛了个满嘴,想忍忍不住,只能用力捂着发出低低的轻哼。她本以为是高小怜见这傻小子眉清目秀,岳阳派又没什么长得顺眼的,一时间春心萌动,故而做出这些亲近的姿态。万万没想到,原来看上张成岭的并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位黄花大闺女的亲爹。

      张成岭见高小怜欲要上前牵他,皱着眉往后一躲,索性走出老远,只留给她一个坚定的背影:“高师姐你不必再说了。成岭有自知之明,若是我一口应下这门婚事,无异于鸠占鹊巢,落人口舌,这未免把成岭看得太轻贱了。”

      顾湘竟不知张成岭何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仅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还把拒绝之意表达得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莫不是真像她家主人所说,这孩子该聪明时就聪明?

      可是,高小怜毕竟是个闺中女子,纵是有千万个不情愿,到底父辈的争斗与她无关,实在不该把话说得如此不留颜面。果然,高小怜涨红了脸,愣了半晌也没再说话,一双眸子氤氲起水雾,没等眼泪落下便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顾湘见他并没个追出去的意思,咬着牙冲进门拍了拍张成岭的脑袋,“你怎么回事,人家对你好有错吗?”

      张成岭面露难色地埋下头,声音轻柔地几乎听不见一般,“我知道小怜姐姐对我好……我只是……我只是……”

      他的目光忍不住去寻那抹乌绿色的身影。

      可是,当他的眼神定格在茶案前,恍惚间他才意识到,云澹今日身穿的,其实是一袭蓝白相间的长衫。他像是无所察觉方才的一切似的,伸手去开案上食篮的盖子,见里头摆着的是一盘晶莹剔透的香糕后,探进脑袋去闻了闻,紧接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张成岭的腿开始有些颤抖。他常自诩是个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少年,可此刻他的心中却从未这样愤怒过。到底是愤怒自己,还是愤怒旁人,他懒得去想,只觉胸口要被憋得炸开了似的疼,便不受控制一般轻声道:“阿澹,方才高师姐要与我结姻亲的话,你可曾听见了么?于你而言,原来是这般无关紧要……”

      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成岭把云澹推至门外,将食篮用力挂在他的手上。他的眼底裹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竭力压着愤恨与深思,竟显得面目有些狰狞起来,“糕点你拿去吃吧,吃完可以回去找师父和温叔。你告诉师父,成岭会记住他的每一句话,今后一定刻苦练功。也帮我谢谢温叔,告诉他……成岭是男子汉,不用再时时派人来保护。”

      张成岭也不知是因为冲动还是赌气,话音方落便重重关上了房门,独自走到茶案前坐下,表情颇为凝重。顾湘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场面乱成这个样子,更是满头问号,不知道眼前这个愣头小子又抽得是哪门子的风。

      “喂,这事和云澹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把气往他身上撒?”

      顾湘看得出,张成岭自练武场回来之后,表情就始终是不对劲的。方才听墙角听了许久,以为是高崇借着他镜湖派遗孤的身份,欲要拿姻亲之事大做文章,因而他心里才不大畅快,也觉得他小小年纪被人利用,的确可怜的很。可是,可怜归可怜,凭什么要迁怒身边的人?

      然下一秒顾湘却发现,张成岭哭了。豆大的眼泪自双颊滚下,他整个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用力地捏住杯盏,“啪”的一声竟生生给握碎了,一双小手被瓷片划破皮肉,刹那间落出细碎的殷红。

      见他口中喃喃道着“对不起”,顾湘叹口气,伸手去把他掌心的碎瓷片拨到地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小心地替他包扎,“好了好了,别这样了金豆侠。我知道你一直在受委屈,下次可不许这样。”

      张成岭抬头望着顾湘,泪水打在伤口之上,泛起浓烈的血腥气息。

      来岳阳派不过月余,他明白了很多事,在别人的议论和眼神里,张成岭不止一次读到了那种带着轻视的怜悯。他分明是镜湖派的后人,却窝囊到没有半点当年镜湖大侠张玉森的影子。派中的仆从偷偷议论,那么多人拼了性命,保住这么个废物,有什么用呢?练武场的师兄弟也指着他的鼻子说,文不成武不就,倒学会了勾引掌门的女儿,只能靠着旁门左道才能重振张家。

      在长辈的眼里,他们只是把他当成个招牌,义愤填膺中彰显出自己的正气与侠义。待说起鬼谷,或举办英雄大会时,就搂着他的肩膀道一句,孩子,你放心,我们肯定为你父亲和全家讨回公道。

      他不过就是一个无用而可怜的招牌。

      孤独无助时,张成岭就忍不住思念起那日桥边一脚踢开斗笠,温柔地冲他回首一笑的翩翩少年。这一路上明刀暗枪,他没有一宿不做噩梦,可有他在身侧的夜晚,就连梦魇都好似能减轻一些。高伯伯赵伯伯皆对他说,孩子,你得挺起腰板来,总有一天你要给张家、给你爹报仇。然而再没人冲他绽出纯真而阳光的笑,面对着魑魅魍魉,也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后。

      他何尝不知道高小怜是父命难违,又何尝不知道高小怜是真心待他好。他只不过是害怕罢了。

      只不过害怕,在他真正在乎的那个人心里,张成岭三个字可有可无,甚至会是个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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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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