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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绿皮出租车稳稳停在了深蓝别墅区的门口,夜晚22:41分,等林栖慢吞吞走到家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他毫不迟疑打开了家门。

      文萱就坐在那里,坐在客厅左边的意式极简现代风头层牛皮沙发上。即使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在深夜,在家里,她也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坐姿,两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腰部挺得笔直,说的好听叫淑女,但在林栖看来,她更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而她张口说话的声音同样冰冷,仿佛从数九寒冬传来的呢喃:“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今天晚上没去晚自习。”

      文萱慢慢扭过头来,面无表情望着在门口换鞋的林栖。

      “怎么回事?”她问。

      林栖一直保持着年级前十的成绩,作为一个作风优良的好学生,他从来不会迟到早退,作业及时完成,课后也善于提问,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别人家的孩子”旷了一个晚自习,顿时好像背了滔天的罪恶。

      罪人林栖把鞋放进鞋柜里,回答很简短:“不想去。”

      不想,一个很主观的回答,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给予同情和理解。林栖也知道文萱需要的不是一个借口,在他眼里,文萱需要的只是结果。

      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这是十几年下来文萱与林何棋这对夫妻一起教给他的。

      “不想?”文萱冷笑一声,“那你跟我说说,你今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捉奸去了,刚好其中一个是你老公。

      要这么说吗?

      林栖扭头看着文萱,直面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半晌,忽然心情很愉悦似的一挑眉,说:“没做什么,就是不想去晚自习。”

      文萱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语气听上去很不高兴:“学习的事情是一句你不想就行的?”

      林栖迈上楼的脚步一顿,很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他学以致用地搬用起了广大家长的通用语录,几乎让人抓不出毛病的逻辑,“再说,我念书是给我自己念的,又不是给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啊。”

      客厅里文萱尖声吼了一句:“你再给我说一遍!”

      林栖气定神闲地上楼:“您要是爱听,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说多少遍都可以。这种话,他不是没听过,他们也不是没说过,怎么轮到他开口时,就要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呢。

      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一桌子都是书本作业,他没心情看,更没心情写,就那样静静坐着发了会儿呆的时间,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王姨,他家保姆,已经在这儿工作十一年了。年纪不大,四十出头,有个女儿比林栖大两岁,可惜是个傻的,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天天呆在家里。所以王姨赚一份钱,要养活两个人。

      然而好学生林栖对这种人没什么同情感。是她自己傻,选择承担一切,怪不了谁。

      家里已经没有人能让林栖心平气和地说话了,总是多少都带□□味,心情好的时候,还带搭理人可以好好说话的,可今晚无论是林何棋还是文萱,都令他不爽。

      “干嘛?”林栖的长相其实是很秀气的那一款,白白净净,桃花眼,脸很小,长得乖,看脸没什么威慑力,就是嗓音沉,稍微显得有点攻击性。

      王姨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就是想说,小栖你晚饭没怎么吃,要是饿了……”

      没等她说完,林栖已经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王姨似乎已经习惯了,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林栖才脱了外套,慢慢躺到床上。

      他身陷大床的柔软之中,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晃了眼,于是抬手遮住光线。

      林何棋出轨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意外。那样一个人,古板专横的,竟然挺狂野,但仔细想想,又能反应过来了,觉得是意料之中。

      “噗。”

      回想起林何棋总是绷着的一张脸还会露出羞赧的笑容,林栖就想笑。

      他闷声笑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个晚上睡得依旧不踏实,又做梦了,场景变幻莫测,走马灯一样从眼前一幕幕晃过,每次都让林栖觉得这一闭上眼,就不会再睁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做过很多遍很多遍的梦。漆黑的地下室,没有一点光,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角落里不知是蟑螂还是老鼠蹿过的声响,他就坐在里面,双手抱着膝盖,害怕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铁门外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毫无感情:“知道错了吗?”

      于是他微微仰着头,冲那道声音回答:“……”

      床头闹钟撕心裂肺地将他从梦中喊了起来,林栖才从梦魇的桎梏中挣扎起身,投入新一轮的疲惫中。

      *

      这个点祈照才刚下班,还没走出大门,就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哈欠。脑子里经过一晚上刺激音乐的狂轰滥炸,他现在迫切需要安静地睡上一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走出大门,他感觉还能听到隐约的歌声。

      王凯骑着一辆粉色的小电瓶停在他面前:“干啥呢照,不接电话呀?”

      电话?
      祈照迷迷糊糊掏出了手机。

      果然,是他的手机在响。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道和蔼的女声:“喂,小照呀?”

      祈照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个,我们今天要带莉莉去郊游,你下午就不用过来了,明天再来吧。”

      祈照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那头好像提前预知到了一样,回答他心里的问题:“钱呢就照旧给好吧,这块你不用担心。”

      祈照说:“好的,谢谢阿姨。”

      那头笑了笑:“那就先这样啊,再见。”

      “再见。”祈照的嘴角跟着翘了起来。

      “怎么了?看起来挺高兴?”王凯还没走,坐在小电瓶上盯着祈照。

      笑这种东西就好像会传染一样,看着祈照,王凯也笑了笑,心情挺愉悦的。

      “没什么,就是下午可以多睡会儿了。”祈照自然而然跨上了小电瓶的后座,拍拍王凯的肩,“走,先送我回去睡一觉,中午请你吃饭。”

      “嚯!”王凯受宠若惊,连忙发动车子,生怕晚一步祈照就会改变主意似的,“铁公鸡终于拔毛了!”

      “哈哈哈哈。”身后的铁公鸡发出了爽朗笑声。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透,街上依旧昏沉一片,天末泛起一抹鱼肚白,将天空明显地划分着。

      小电瓶汇进稀稀拉拉的车流,临川市正在慢慢苏醒,隐约能闻见豆浆包子的香味,和冰冷的空气混在一起。

      祈照坐在王凯身后,紧紧拉着要被吹飞的帽子。三月的天,还是冷的,他哈出一口热气,一瞬的白雾在眼前飘升,眨眼被吹散了。

      临川市很大,前方隧道笔直延长,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出了隧道,又开了好一会儿,祈照听见王凯被风吹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从前边传过来。

      “照,你要找的那个人好像找到了。”

      祈照一瞬间听到了咔哒一声,是自己从昏昏欲睡状态下突然清醒过来时,无意识间用力掰响了手指关节。

      王凯说:“最近我爸遇到了他过去的老战友,刚好现在在公安局上班,我爸就托他帮忙找了找当年那个游戏设施的管理人。”

      祈照安安静静地听着,抓帽子的手指骨节泛着用力的青白。

      “你别担心,人现在还在临川呢。”

      祈照动了动,嗫嚅半天,从嗓子里挤出简短的两个字:“在哪?”

      王凯一只手往口袋里掏了掏,往后递过去一张小纸片。

      祈照伸手结果的瞬间,帽子就被风吹翻了,短短喇喇跟除草机剃过似的小寸头暴露在风里,吹得他麻成一片,耳朵冻僵了,表情也凝固住,就剩两个眼珠子在眼眶里激动地颤着。

      良久,他才重重吐出憋了半天浑浊的气,拍拍王凯:“不用送我回去了,直接去这个地方吧。”

      王凯透过小电驴的后视镜深深瞟他一眼,没什么好气说:“大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吧。急什么,那人又不会第二天就搬家,你下午休息好了去也行呀。”

      祈照没吱声,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照,你听见没啊,回去好好睡一觉。”

      “……听见了。”

      *

      早上四节课,从七点半早读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放学。第一节是物理,也是班主任的课。老班是个四十多的妇女,烫了一头显年纪的羊毛卷,还没见到人就能听见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班里的嘈杂一瞬间就停了,林栖听着动静,默默把生物试卷塞进桌肚里。

      时间蛮紧迫的,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入高考倒计时,他想好好考,第一志愿一定是外省的学校。

      据说昨晚上是文萱跟老班说他病了,他才没有成为老班一大早的活靶子。于是班主任的第一炮准确无误地,且一如往常地,朝最后一排的某某同学发射过去。

      某某同学叫苏联宇,是班上的老油条了,也是垃圾桶旁边座位的钉子户。

      “苏联宇!你干嘛呢!”老班吼这一嗓子,林栖看见黑板上遗留的粉笔字掉了一撮粉。

      苏联宇正藏在书堆砌的堡垒后头啃包子,这一声吼得他呛了一下,没咬完吞下肚的肉从嘴里喷了出来,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无比精准地落在林栖的桌面。

      林栖:“……”

      “咳咳咳。”苏联宇呛了个半死,听这动静好像能把肺咳出来。

      老班看不下去了,往班级中一指:“来个谁,给他口水喝。”

      身为前桌的林栖把自己路上买的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谢了兄弟。”苏联宇拍拍他的肩。

      林栖冲他笑了笑。

      老班一早把更年期的怒火发泄完后,接下来脾气就温和多了。她大多时候是在讲台上眉飞色舞自己讲自己的,只要底下没太出格的动作,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课上到一半时候,林栖被身后的人轻轻戳了戳。

      苏联宇一边瞟着讲台,一边从桌子侧面递过来一袋东西,压低了嗓门说:“前天去法国玩给你带的,瞅瞅。”

      林栖悄悄看了看,是件短袖,他最喜欢的牌子,没个大几千根本下不来。

      临川暨向,是临川有名的私立学校,一个学期的学费高达两万,又被称为皇家暨向。因此林栖身边围绕着的同学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但苏联宇稍微有点不一样,他是非常非常有钱的公子哥。

      有钱人嘛,脾气千变万化,班上唯一跟苏联宇能对上头的只有林栖了。因此出国跟上个街一样简单随便的苏联宇,每次外出游玩回来,基本都会给林栖带礼物。

      跟有钱人混在一起的好处,大概就是什么都不缺。

      林栖也喜欢跟他们呆在一起,这种感觉,这种充足的感觉,几乎无忧无虑,从某种程度来说,能填补一些他缺失的空洞。

      短袖质量很好,林栖在桌子下偷偷摩挲着。

      下课后,林栖就被老班喊去了办公室,她手里拿着前几天月考的成绩单,语重心长说:“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对呀,都快掉出前十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林栖回答干脆。

      既不想说,又觉得班主任管学生的家里事,真心没必要。

      老班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说:“其实……”她想了想,马上换了种说法,“你是个乖孩子,和苏联宇不一样,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老班慢慢叹了口气:“他家里不是一般有钱,又还有个哥哥,就算他不念书,也没关系,但你不能,不能被他……”老班说不出口了。

      不能被他带坏。
      应该这是每个班主任都会担心的事情,好学生被坏学生拖垮,常见的行为习惯。林栖挺无语,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想法。

      会被同化的都是因为自身不够坚定不移,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太弱。

      林栖看着面前的女人,眸子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颜色,说:“您放心,没人能影响我。”

      接下来三节课林栖都很认真地在听,但听着身后轻轻的鼾声,他也会忍不住犯困。困了,就使劲掐自己一下,这是很古老的方法,作用只有一丁点。

      林栖所在的一班,是理科班里最好的班级。苏联宇成绩不行,年级吊车尾,但论走后门,他得是走得最多最勤的那一个。

      很羡慕,有一个富庶美满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必为了高考担忧,也不用为了人际关系特意做出什么。

      老班有一点说的对,林栖和苏联宇不一样,所以林栖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苏联宇在身后睡的很熟,林栖透过玻璃窗户的映射看见了那张睡脸。

      好烦。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苏联宇家的司机天天都会来接他,这种时候林栖一般都是自己打车回去。正慢吞吞收拾书包的时候,一颗头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刘益伟,班上的八卦小王子,大概有点遗传他那当当编辑的老妈,好奇的眼睛一扫到苏联宇送的名牌礼物上,登时像看到了大瓜。

      “哎,又是苏联宇送的吧。”刘益伟在他身边小声说,做贼一样的神情。

      林栖不太爱搭理他,这种人他嫌烦,哪里稍微有点不同他都能像炸了家一样可以蹦上天去。

      林栖不说话,刘益伟也不在意,他心里自有答案,又往林栖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哎,林栖,你有没有觉得苏联宇对你很不一样。”

      草,收拾快点,他要被烦死了。

      “你有什么屁就赶紧放。”林栖不耐烦说。

      他会特意去维持一段自己觉得需要的人际关系,但一些没必要的人和事,就特么的统统死一边去吧。

      于是刘益伟赶紧抓住机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你傻逼吧,送点东西就喜欢来喜欢去。”林栖终于还是没能管住自己这张嘴。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临走前非常鄙夷地冲刘益伟竖起了中指:“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高中生嘛,少年人,总爱说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林栖对此感到鄙夷,不仅是对这些,还有电视上那些青春伤痛的电影。

      高中难道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学习吗?

      像他就很爱学习。

      文萱中午没回来吃饭,林栖听王姨说她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一位最近才从国外回来的著名中医,于是上门去求治她那条根本不可能复原的腿了。

      曾经在临川,文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后来因为一场意外导致腿部受了伤,便退出了那个圈子。芭蕾舞者,伤了腿相当于伤了命根子,她不甘心,这么多年下来,西医治不了她,她就找中医。

      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自己也明白,就算腿能治好,以她如今的年纪和状态,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荣耀了。

      家里平时就没几个人吃饭,这下更是寥落,林栖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王姨站在厨房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不说,林栖也不爱问。直到快吃完的时候才看见王姨慢慢走了过来,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问他:“那个小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哪里了?”

      林栖筷子没停,瞥她一眼:“你要说什么?”

      王姨两只手抓着身前的围裙,浑浊的眸子往楼上扫了一眼,小声说:“我从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上闻到了酒味,你是不是偷偷去喝酒了?”

      喝酒?他喝了个寂寞。进MG之前随便上网搜了个酒的名字,以为酒精多少会让他麻木些,结果看见那一幕还是气得他脑壳疼。更没想到喝那个跟水一样的假酒还会染上气味,以至于家里的一个保姆都敢来教训几句了。

      “喝了。”林栖说,冷着脸放下碗筷。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饭菜,但他不想吃了,一句句婆婆妈妈的问候他嫌烦,“想告状你就告吧。”

      随即起身,在王姨无奈忧忡的目光中走回房间。

      他也很好奇,如果文萱和林何棋知道他去过酒吧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说出什么话?

      林何棋是吃完午饭回来的,中午就在家午睡。空调温度适宜,室内温暖得好像五月的春天。春困并无道理,林何棋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音盖过房间门被推开的轻轻咔哒一声。

      门外慢慢走进来一个影子,房间里拉上了厚重窗帘,昏沉一片。来人借着依稀的轮廓慢慢挪到床边,静静注视了林何棋一会儿,随即将手伸向了他的床头。

      手机屏幕亮起,映照出林栖白皙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屏保是林何棋他自己,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毛笔写的大字——天道酬勤。他笑容满面,得意洋洋坐在他的大老板座位上。

      林栖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林何棋看了几秒,修长的手指顺着屏幕上方一滑,滑出了输入密码的画面。他哒哒输了六个数字进去,咔嚓一声,手机应声解锁,躺在被窝里的林何棋跟着动了动。

      “嗯……”林何棋翻了个身,似乎是要醒。林栖淡淡瞥他一眼,目光继续落在手机上,手指快速滑动着。

      找到了。
      他眸光一凛,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地址。

      天天小区A区15幢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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