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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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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欺骗了我。”
河野千纱的眸底有泪光闪过,似是说起悲伤往事,触景生情。
教学楼的阴影中,少女们坐在斜斜横插泥地的石板。庵歌姬的身躯微微前倾,她是端坐着,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但是体态的细微差距出卖了她的好奇与认真。
观月弥也一样。
少女精致的脸庞更加凑近了河野千纱,满脸皆是听得入迷的专注。眨眼的频率有所降低,仿佛生怕0.2秒不到的闭眸会错过耸人听闻的消息。
倒不是在全神贯注地聆听。
观月弥悄悄放置河野千纱身上的追踪器不仅做得到实时定位,还能反映被追踪者的生理变化。
背景铺叙完成,情节渐入佳境,对方的心率增强是合理的。这是令她难堪、情绪激烈的旧事。
然而数据的反馈并不理想——
她的心速,居然在一点一点地放缓!
“……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森悠圣携我参加了许多私人聚会,宴会均是他的朋友。我隐约感觉我的地位跟一般女友不同,他是真心待我的,据传他从未带别的女性出席上流晚宴。”
心跳63。
“派对嘛,有正式的,也有一帮年轻人玩嗨的,喝酒少不了。好几次我被灌醉了,迷迷糊糊,我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关系,这种我不排斥。”
“可是……究竟是什么缘故呢?”女孩的声线突然拔得极高,挟着尖利的嘶哑,“有一次半梦半醒,我稀里糊涂地醒来,发现在我身上的竟然不是他,不是他啊!”
心跳56。
“你说什么?”庵歌姬闻言愣怔,如果不是对方的情态几至癫狂,她几乎怀疑错听了,“你没有报警?调取监控了吗?怎么不求助警方?”
“报警有效果吗?”女孩的音量随着垂首的动作慢慢跌落,跌得缥缈且虚无,“我请不起律师,尤其细分来还属于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啊,”她不屑地冷笑,“身体被清理过,拿不到证据,我也不愿重复经历……从而获取证据。
纵使他判了刑,进了监狱,可作为财团家的小少爷,你认为他在监狱内不会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吗?他仍旧能够衣食无忧地生活啊!像是配种的猪,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饲料喂养着这类人渣!”
心跳51,堪比运动员爆发前的蓄力。
“因此,我要亲手报仇,”河野千纱倏地站起,体内与石板下埋伏的诅咒纷涌而出,齐齐冲向无所防备的观月弥庵歌姬,“抱歉,你们是咒术师吧?麻烦你们成为我的养料了,我啊……必要血债血偿!”
变故突发的刹那,观月弥扑向庵歌姬,两人倒至青苔蔓延的水泥地,险险擦着咒力而过。灵体的偷袭撕开了观月弥的脊背,一抹白色布料轻飘飘地坠落石块间。
“你没事吧!”目光触及撕破的纯白布料,庵歌姬无法确定她的伤口多重,“可恶,还站得起来吗?”
“没事的,歌姬姐,”少女轻松地朝她眨眼睛,“对了,你猜她方才讲述的有几分真假?”
啊,几分真假?
这、观月弥她……??
庵歌姬下意识回避令她心慌的问题。
第一波攻击未曾奏效,第二波攻击紧随其来。少女束起披散的长卷发,灵敏闪避,防御做得游刃有余。
见她全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意思,河野千纱眯了眯眼。
不是号称两名女孩的等级不高?他们骗她?
徒手挡拦袭击说明对方对诅咒的抗性极高,可是难道她的术式同样无效?
无所谓了,区区愚蠢无知的女孩,她们的子宫是新鲜有用的就行。
如此,方能为她孕育更多后代。
河野千纱招手,整片区域乍然间随着她的示意开始颤动,如同发生了局部地震。
观月弥庵歌姬躲避着地面蓦然显现的裂隙,平整的路面忽地抬高崩裂,十几头张牙舞爪的怪物蹿跃,犹如亡魂们复活索命的盛宴。
它们自无字碑飘冒,个头不一,外表奇形怪状难以归类。此时此刻,清木学院的后方宛如午夜的乱葬岗,群魔乱舞,一堆鬼哭狼嚎的异形体奔腾咆哮,吵闹不堪。
“咦,学姐,原来我们休息的板凳是墓碑呢!”
四处散落让人误以为是建筑废材的石料,实际是埋藏荒地的墓碑。大概历经数次地震或大雨,总之碑铭的摆位有所移动,字迹风化了,横七竖八地躺在校园的背阴面。
庵歌姬:“……”干嘛用颇为惊喜的口气?明明超晦气好么!
她被地底翘起的石碑绊了一记,踉跄几步,艰难地举起双手,摆出结印的手势:“小弥,你先撤。这里信号缺失,情报有误,你快寻求支援。”
“该离开的是学姐,我的测试跟学姐无关。”观月弥拒绝。
“你啊,明白事态有多危急吗!”庵歌姬生气地揪住少女的领口,试图将她推出去,“一共十几只,恐怕一级过来都很难对付!现在不是你可以逞强的时候!”
何况互不相干的陌生灵体集结至一起,听人发号施令的招数是……
接近夏油的咒灵操术,此等珍稀术式……她们渺无胜算啊。
“真是美妙的友情啊,我快要流泪了呢,”河野千纱五官扭曲地盯着推搡的两人,“既然你们谁都舍不得走,我成全你们,干脆一块留下吧!”
她指挥咒灵包围两人。
“所以说,开领域就好了,开领域!虽然比较耗电啦,”观月弥挣脱庵歌姬的桎梏,“来不及了!学姐,你稍微离我远些。”
她借助巧力移了庵歌姬的位置,双眸对上咒灵拥簇着的河野千纱:“领域展开。”
“叫什么名字合适呢?好像大家的心象空间统统有个特别厉害的称谓。唉,算了,我的叫这个罢。”
“「三·千·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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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歌姬憋闷地注视密封的黑球。
气不打一处来,尽管听说了新人貌似能开领域,但领域通常不稳定,新人很难达到随时随地地开或者想开就开……遵听前辈非常困难吗?非要冒险,这家伙!
再度凝望了黑球一瞬,庵歌姬气得跺了跺脚,转身朝校外跑去。
支援依然要找,清木学院的状况过于特殊了。
不过“猜猜有几分真假”,到底让她心尖发凉。
打从心底而言,庵歌姬不愿质疑河野千纱叙事的真实性。又有哪位好端端的女孩甘愿道出窒息的过往呢?她一定遭遇了残酷的对待。
毕竟,骗人的话……为何选择轻贱自己?
事实是怎样,她是通过骗取同情来伤害普通人的吗?抑或……博人眼球?
其实咒术师接任务,通常不问原委,仅管祓除。
世间恩怨纷杂,倘若摄入过多案情,心中的天平难免倾斜,导致无法作出决定,铸就糟糕的后果。
然而观月弥今天和颜悦色地开导,加之对方确实是名可怜的女高中生,她情不自禁地倾听,谁料……
庵歌姬兀自捏紧了拳头。
下回,还是按照标准流程办事吧。
咒术师不该对现场产生额外的怜悯。
……
庵歌姬原路返还,边退边紧盯信号格数。可惜她尚未绕过教学楼的一半,杂兵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亦是广场上见过的、河野千纱的跟班们。
这批人手上持着可笑的道具,有的是棒球棒,有的是羽毛拍,凶狠些的是不清楚从哪堆垃圾里翻找的破碎啤酒瓶。
“我们是不会允许你妨碍千纱姐的!”
庵歌姬摇头。
她啊,完全被小觑了呢。
“你们知道……惹脾气差的人,会有异常倒霉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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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森大厦高层的五条悟忽然脱离了他所在的结账队伍,快步踏至视野辽阔的落地窗前。
自他的角度向下眺望,九州清木的咒力混乱活跃,是难能可贵的紧急情况,一座结界却及时地包裹了全部的杂碎。
挺利落的嘛,五条悟赞叹。既不拖泥带水,也不见新人常有的力量使用不出的尴尬局面。
不错不错,轻松。
见形势把控稳当,歌姬亦很元气的样子,五条悟心安理得地再次排入长队,购买垂涎已久的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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阒寂幽暗的境域内,河野千纱爱不释手地抚摸小腹,恍如那里寄生了满载着希望的生灵。
她的表情来回切换,慈爱、嫌恶、憎恨,种种负面思绪交织,使她的面部肌肉抽搐,最终从眼神传递遭逢世事磋磨的怨与毒。
观月弥无视她。
她的脸色更冷。
隔绝了现实和伙伴,观月弥冰冷得状似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精密、空白、不存在一丝感情。
一共十三只咒灵,如何处理才能在高层眼中显得恰到好处呢?
“你们这帮咒术师,站在道德制高点迫害可怜的受害者,不会有遭天谴的愧疚感么?”河野千纱幽怨地指出,“那种人渣因为有钱不论在哪都会过得舒适圆满,法律对他们形同虚设。我过分吗?我不过打算报仇而已啊!”
“打算报仇,不要针对无关紧要的人。”
“你说秀知院的毒瘤?哈,他们活该嘛,有钱人家想要募捐自己出钱不就行了。虚情假意地跑大街上讨钱,你清楚财阀级别的家族每年干下了多少龌龊事吗?弄死人甚至小事一桩哦?”
灰黑色为底的结界中,河野千纱侃侃而谈,连续输出价值观。
观月弥却不领情。
“你又打听过他们公司为多少人提供了岗位,每年为地方交了多少税?你了解一家企业的倒闭意味着众多家庭的分崩离析吗?”
“……”河野千纱捧腹大笑。
“我说啊,你人前一副温柔老好人的模样,一进入封闭的环境立刻换脸了嘛。”十三只咒体朝女孩的脚边聚集,她在它们中找到并抱起自己的孩子,随后张开口腔——
一口一口,慢慢把“蠕虫”啃了下去。
能量暴涨,套着蓝色运动服的躯体飞速充气变形,衣衫撑破,一张稚嫩的嘴巴长在了河野千纱的喉咙处,她却意犹未尽,吞食起第二只。
凭借新长的人类的“嘴”,霎时间,观月弥的耳朵钻入了无数怨恨不甘的低语——
“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即是少爷跟小姐?”
“凭什么他们活得光鲜亮丽,无论做错任何事都有肆意挥霍重新再来的资本,凭什么内里污浊不堪的人比我们高贵?”
“凭什么我们学校就要被拆,他们的则能保留?!”
“好羡慕、好羡慕啊!好想毁掉杀掉得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充满欲望和嫉妒的诅咒。
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