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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粉华如晶,云淡风也轻,是个冬日里难得适合出行的日子。

      永昼门乃是大泽出口,可江镜既然已经寻访到此,总不能让他再千里绕回玄烛门去。好在竹轩那片竹林内有一小径可通俗世,只是设有迷阵阻挡外来人。伏城背着榭淮出仄言院下翠幕峰,过秋蛩院穿竹林,一直送到能远远看到雪庐的路上。
      飞花给自家主子兜好了斗篷,握着他冰凉的手呵气。等到榭淮手暖了赶紧塞进斗篷里。他本不应此时出门,怕是回去又要病上加病,可是难得他高兴。飞花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兴的榭淮。榭淮此时哪里顾得上别的,见整理好了就要往下跑。飞花把他拦住,仔细看了看,伸出两只手掐了掐榭淮脸颊。“这样看着气色好些。”然后他回头看着伏城道:“傻狗,你觉得呢?”
      榭淮此时顾不得说教飞花不要说胡话,也看着伏城,毕竟伏城是个老实的。伏城又是被榭淮期盼着,又是被飞花威胁着,反反复复才吐出一句“好看”来。飞花上脚就踩他,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榭淮摸了摸兔子和狗子,“你们寻个暖和的地方去等我,别冻到了。”
      飞花有些不耐烦,把他往下面推了推,“你顾好自己就行,我们都是天生不怕冻的。”
      榭淮想他说的没错,对他二人挥挥手便快步向雪庐去了。

      江镜远远见榭淮来了便迎出了雪庐,远看不觉得,近看却发现榭淮步履有些不自然。当日离开安京时他尚且是一副少年身孩儿面,三年再见已是玉树初成的青年模样。
      “江伯伯。”唇未启,泪先流。
      江镜一连声答应着,“小淮大了,大了,以后再也不能叫恬哥儿了”。
      榭淮许久许久没再听过这个叫法,一时想起小时跟江府的那些日子。江镜把他放在膝头,娘娘做了好的吃食逗他。他大哥和唤行哥哥满地跑,娘娘便说还是恬哥儿乖巧。
      “娘娘她还好吗?”当日走得急,不敢去见也没来得及去见。
      江镜拉过榭淮手拍了拍,“都好,都好,她也惦着你呢。”
      榭淮摸了一把泪,道:“对不起。”
      江镜听了甚是心酸,到底还是原来那个孩子,只让人痛惜没人疼他。大喜大悲好好折磨了榭淮一场,江镜见看他脸色越发不好,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不好的地方?咱们进雪庐说话。
      榭淮赶紧笑了笑,“想是天冷冻得,伯伯,咱们进去说。”
      雪庐上书声声二字,榭淮初始不明就里,待和江镜坐下,才听得庐下有水声,一声一声不知敲击在了什么东西上,声声似雨敲梧桐叶,如寒夜话离情。
      “江伯伯是自己一人来的?怎么也没带个随从。雪天路滑还要小心才是。”
      江镜听榭淮说话气力也不足,心下一沉,问道:“可是这里的人对你不好?伯伯得带你回去,得带你回去。”他再见榭淮本来很是开怀,可见榭淮这样子一时又提心吊胆。他送了这么多信才得见一面,怕是这山里的人都有意为难。
      榭淮听了难免眼圈里蕴上泪水,“伯伯怎么也絮叨起来了?我没事,他们对我可好了,我就是前些日子自己逞能伤在腰上了。”
      江镜听了榭淮的话又想放心,又放不下心,想再多问问,可又怕给孩子惹麻烦。
      “伯伯还没变。京里都还好么…”
      江镜听完自然想起家里那孽障,无故去招惹这么个清白孩子。又恨自己当日犹犹豫豫,让两个孩子各自困苦这么多年,丝毫不得欢快。
      榭淮见江镜脸上复杂,心上一紧,“是不是…是不是…”
      江镜握紧了榭淮手道:“没有没有,是伯伯走神了。唤行很是听话,功课上也长进。头年蒙圣上赏识,赐了个一官半职,任上也兢兢业业。”
      “那就好。”榭淮听完整个放松下来。知道他好自己也安心了,等过些年,再过些年,年头长了,身边再有个知冷知暖的人。
      江镜见榭淮突然泪如雨下,“这是怎么了。“
      榭淮把头抵在江镜手上,最终也没说出那句想念。
      ”伯伯明白,待我回京,我去和阿源说,伯伯想办法。
      榭淮这次倒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很好,拜了师父,师父很疼我,师兄也很照顾我。伯伯可知道我家里怎么样,我大哥如何?”
      江镜见榭淮提到师父师兄确实是一脸敬佩,也不想再让榭淮哭,赶忙道:“梅染也上进,年轻一辈里属你大哥为人处世老成,办事能干可靠,小辈里的翘楚。”
      榭淮听了更是心安,如此安京里也没什么让他惦念的人和事儿了。
      榭淮心情平复下来,“对了,江伯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这几年这一带地动频繁,我被派来探访一二。”
      确实如此,榭淮在琉璃光内养病的这些时日,隔几日就能听见飞花和伏城说哪里哪里山摇了,哪里哪里伤了精怪。
      榭淮听了点了点头,自当年山雷劈到了茹乡界门后,有一段时间山摇不断,可后来便渐渐停止了。这一年不知为何复又频繁起来。

      月圆不长久,花好易凋零。
      须臾如弹指,总有离别时。
      日头开始偏西,远路上出现一欣长身影。他走得不急不慢,可一步一步都在坚定前行。
      江镜见榭淮僵直了身子,抬头也看到了来人。这人身影他似是在何处见过,待他行至雪庐外,不禁叹了一声人外有人。
      “榭淮,该回去了。”
      这一句说得平平淡淡,却也让人不能反驳。榭淮见到这青年似是有些畏惧,也有些心虚。江镜拦住榭淮,道:“小淮,这位公子是?”
      “栖梧,他是…”榭淮说不好怎么介绍栖梧才适宜。
      “朋友。”
      江镜闻言不由蹙眉,这青年似是心中有怨语气冷硬得很,让他心下极为不喜。
      栖梧舍不得让榭淮为难,敛起情绪,恭恭敬敬地向江镜行礼道:“道远路滑,江大人还是早些下山去才好。我们也要回去了。”
      江镜知道自己此时多纠缠也无益,自己只不过是榭淮名义上的伯伯,他尚有父兄在,哪就到自己插手,可到底还是放不下这孩子。“小淮…”
      “江伯伯,我在这里很好,您放心。您帮我给我大哥和…和唤行哥哥带句话,让他们勿念。”
      榭淮走回栖梧身边道:“伯伯先行,小淮送您。”
      栖梧一意忽视掉榭淮脸上怯怯的表情,解开身上的披风把榭淮捂了个严严实实。
      只待回京再议。江镜虽不舍,只道:“照顾好自己。”
      榭淮点了点头,“伯伯和娘娘也保重。”
      当日知晓江镜寻来,榭淮本想给他大哥和江唤行带回点什么,可只一落笔便被泪水打湿,最后便作罢了。再过一两年也不过是个遗物,何必增添挂累。
      难相见,易相别,逢此暗香时节。
      相思切,无处言,入骨愁,灼泪眼。
      榭淮对江镜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下山易,上山难,榭淮靠栖梧架住自己才能慢慢挪动步子。林间幽静,唯有风雪飘忽的声响。
      榭淮一直自认为是个坚强的人,只是未到伤心处时的错觉罢了。
      榭淮的泪,顺着寒风,飘落在栖梧手背上,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热还是冷,不过一样都很疼。“栖梧…”
      栖梧停住了脚步,却没敢看上榭淮一眼。
      “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回安京去。”
      许是见了故人,那些压抑多年的妄想又突然间生根发芽,从心里抽出苗来,叫嚣着。榭淮不想闭眼的那刻只能靠多年前的记忆安慰自己,他总觉得自己不算个坏人,不应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栖梧的不为所动让他冷,他钳制自己的手让他累。榭淮努力推开他,后退着倚住了路边的一棵树。树上以为找到归宿的雪重新开始漂泊,不如那日便死在茹乡,他不想对不起任何人。栖梧透过那飘雪,双手扶住榭淮。血透过厚重的衣物滴落在地上,像是春日里破土而出的一朵小花。
      “我们得回去了,榭淮。”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栖梧?为什么…”
      济泩死后,栖梧再没有听过什么人这样哭过。那哭声里的不甘,埋怨,自责,悔恨,每一样都是他承受不起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没错,是你害得青苍悲痛欲绝,然后你看,你又害得榭淮痛不欲生。
      榭淮见哭过闹过,栖梧却只是怜悯地看着他,于是小心翼翼地乞求道:“让我回去见他一面可以吗?就一面。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栖梧也红了眼圈,他把榭淮圈在怀里,好怕榭淮会像济泩一样,他一转头便不在了。
      “不可以的,榭淮。对不起,榭淮。”
      榭淮听了似是冷静了下来,他只轻轻地“哦”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白舒长被青苍罚了一直跪在仄言院界门处,见栖梧打横抱着榭淮上来心头狂跳。
      栖梧满头风雪,连嘴唇都是紫的。白舒长抖着手才敢掀开斗篷。
      “久微先生呢?”
      “一直在琉璃光等着。”
      青苍候在仄言院门,看到栖梧一步便从院门处到了栖梧面前。瞥见自家徒儿那死气昭昭的脸,扬手便向栖梧拍过来。
      白舒长闪身护在栖梧身前,青苍只冷笑一声,“你倒是效忠他。”
      他接过榭淮,脚踏山岚进了仄言院。
      栖梧看着满山银装,没头没尾地说道:“我们都错了,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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