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守灯》飛花Hika

16、第 16 章

　　榭淮梅染这边只负责宴请公子们，小姐们则由梅浅那边另择他处。往年三月三相聚的一共十位，冀家三兄弟，江唤行那是自然，今年请的已经来了四位了。榭淮看了看对面江府，不知道那人已经来了没有，亦或是会不会来。
　　“想谁呢？”
　　榭淮一看竟是许涓渟。这人四年前被逐出家门后就没在来跟榭淮他们一众聚过，今年思来想去还是照旧请人送了帖子去，没想到他真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人，是荆家三子名唤葉白。得亏顾湘明走得快，要不然让他和葉白对上又是一出热闹。
　　许涓渟站在榭淮跟前瞟了一眼江府，道：“听说被罚了一顿，至今卧床不起呢。”
　　明晃晃日头下，榭淮只觉凉意横生。
　　“他这一个月一顿罚挨着一顿罚，你也别怪他。”荆葉白此人少年老成不苟言笑，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榭淮如何不知道他的宽慰之意。
　　榭淮着人领了他二人进府，许涓渟还特意回头举着手里的酒坛子做了个一醉解千愁的动作。
　　榭淮在府门又等了片刻，就被老管家派来的小侍叫走了。而江唤行看到的，不过是榭淮翻飞的一角衣袂。

　　冀梅染站在照影亭内等着江唤行，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一阵了，才看到小侍领着江唤行从府门那边过来。看着他那副即将绝命的样子，千万怨怼狠话也都被咽进了肚子里。众人见了礼，江唤行走到冀梅染身边，讷讷地唤了声“大哥”。
　　许涓渟看江唤行两腮凹陷，竟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他刚刚无外乎是吓唬榭淮的，江唤行被江大人责罚大家皆是有所耳闻，内里缘由不用猜，现在在这照影亭内的大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何说是大约，当然得除了兰不忘那傻子。一时间众人皆心下戚戚，胡玄德看看东看看西，他虽不开窍但不傻，只自己一人喝闷酒。兰不忘是又笨又傻，嘴里说着“我得敬胡大哥一杯！”，随即也一饮而尽。兰有秀站在他对面，气得都要生出胡子来。

　　冀侯爷那边也是来了不少宾客，今儿在众人面前，他有意让榭淮露脸，便让老管家寻了榭淮来。不说相貌，他这儿子单单一站就满足了冀侯爷炫耀的心，众人也都是附和着虎父无犬子云云。夫人作为主母，虽说不是榭淮生母，那也算是管教有方，被众人一顿称赞自然心下也无不悦。于是让老管家拿了她前几日进宫从贵妃那儿得来的一块鹿腿，让榭淮带去招待众家公子。

　　榭淮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两个小侍抬了炭炉，上面架好了鹿腿。
　　他一走近了照影亭，就听兰不忘在那儿苦哈哈地做着蹩脚诗：
　　“三月三日桃花绽
　　照影亭内酒光漫
　　嗯…”
　　众人皆起哄起来，让他速速道来，要不然就不带他玩了。榭淮听了，知道众人玩儿雅酒戏。兰不忘平日最是怕这些词句，自然不肯记上一二，只不过节里大家一玩，他贪热闹自然也不肯退下去。众人为了带他，便让他自己去胡诌几句来代替。
　　兰不忘这前两句皆是取眼前之景，后面两句却是怎么也倒不出来。不由抓耳挠腮，冲着兰有秀叫：“小叔叔。”
　　榭淮走上来接道：“众人皆做桃花仙，却遣我去化酒钱。”

　　那鹿腿是放在冰窖里的，榭淮怕一路走来日头下晒不新鲜了，也就没穿双誉湖走湖心亭，而是顺在西北回廊来的，所以众人在照影亭内自然没看到他过来。
　　冀梅染又是盼着榭淮不来，又是怕他在语笑厅那边受委屈，一直思前想后地心不在焉。江唤行则是被他这两句把面颊上那酒水带上来的一点血色完全抹了下去。
　　榭淮步上亭子，就看江唤行半边身子在日光里，半边身子在檐影下。他人清减了许多，颧骨都凸显了出来。一身玄色，竟有些瘦骨伶仃的感觉。他头发上绑了一条红绸带，带尾长长的拖曳下来，和发尾交叠，浓墨艳红甚是美观，只不过显得脸色苍白得紧。
　　兰不忘乍被人补上后半句，简直就如被救了命一般，颠颠的跑到榭淮身边，却往后嗅了嗅，道：“鹿腿？！”
　　兰有秀简直受不了自己这个大侄子的蠢样，众人也被兰不忘那馋嘴模样逗得一时散了愁云。榭淮便简单说了怎么得的这鹿腿，兰不忘赶忙让那两个小侍把炭炉放在了自己旁边。在座的各位都是榭淮迎进来的，这会子再见也不再拘礼。
　　替他人答应不和规矩，榭淮无法，只得自罚三杯，还得将酒杯倒过来，以示喝的干净。想是为了哄兰不忘，这壶雪里梅内被掺了蜜水，入口甜滋滋，香盈盈。
　　兰不忘拉了榭淮坐自己右手边，以求待会戏雅酒有个帮手。榭淮先是对隔了一个人的冀梅染唤了声“大哥”，然后看向了旁边的江唤行，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合乎现在这境地。
　　江唤行巴巴地看着他，榭淮如何不想上前，至少先问问他身上还疼不疼，只最后化成了一句 “唤行哥哥…”
　　江唤行这些时日都如死去一般，似乎这句话却给他指了条活路。顺着他面颊滑落的泪珠能被众人无视，那一闪却被榭淮藏了起来。

　　许涓渟收起早先评论兰不忘是傻子的话。此时看着那傻大个使劲全力卖蠢，也不由他不佩服。于是他举杯，本想跟右手边的兰有秀碰一个，感谢他们兰家造了这么个好儿郎。这一抬眼，却发现简直没眼看。于是他又转向左侧，一抬眼，发现冀梅染同样没眼看。他这一杯酒左右不是，只得遥祝了一下坐在一脸若有所思的顾湘明和一脸若有所思的荆夜白中间的大顺兄。那大顺兄割了一大块鹿肉用刀片着大嚼特嚼，左手举杯，回敬了许涓渟一杯。

　　酒过三巡，兰不忘再有才也活不动越发安静吃喝的众人，只得吵嚷着提议继续刚才的游戏。兰有秀道：“你来指谁说，可别让榭淮再替你挨罚。”
　　兰不忘赶忙应了，能参加还不用动脑子，甚好甚好。
　　“江大哥先来！”
　　江唤行含了一口酒，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时，道：“花不能言惟解笑。”
　　这一桌子人，也就不忘这傻瓜哈哈地说了声“好！”
　　“许涓渟！”
　　许涓渟也顾不得兰不忘没大小直接叫他名字的事，道“琼花冬风梦难依。”
　　兰不忘装模作样道：“一般一般，阿白哥哥！”
　　荆葉白被他那故作明白的样子逗笑，道：“叶笼花罩鸳鸯侣。”
　　“月大哥！”
　　“噗！”顾湘明瞪了兰不忘一眼。道：“纷雨落花风荡漾。”
　　众人喝了一声好，很是应景。
　　“冀大哥！”
　　冀梅染笑了一下道：“乍雨乍晴花自落。”
　　兰不忘道：“不好听不好听。”
　　“小叔叔！”
　　兰有秀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胭脂泪撒梨花雨。”
　　这句兰不忘听懂了，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
　　“大顺哥哥。”
　　胡玄德喝酒吃肉在行，这酒戏，他比兰不忘也好不到哪里去。搜肠刮肚一番，道：“唯见枝上落残花？”
　　兰不忘听了，道：“不好不好，下一圈不带大顺哥哥了。”
　　酒戏一周，众人皆举杯共饮。那白桃花在日光下，竟真是显出翠绿的颜色来，众人不由称奇。

　　“榭淮你先来！”
　　榭淮抬头看了看那清秀的桃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道：“花气酒香清厮酿。”
　　兰不忘就喜欢这种自己听得懂的，拍了拍手，叫道：“江大哥。”
　　江唤行这次倒是马上说了出来，“对花何吝醉颜酡”。说完轻轻拉住了榭淮的衣袖。那手指先仅仅是轻轻拈住，复又俞攥俞紧。细瘦的指骨似要透过薄薄的皮肉乍现出来。
　　许涓渟踢了兀自陶醉的兰有秀一下，兰有秀给兰不忘使了个眼色，兰不忘这辈子都没这么明白又这么糊涂过，道：“冀大哥…”
　　“有情花对无情人。”这…
　　“涓，涓渟哥哥。”
　　许涓渟怕下一刻冀梅染会骂起人来，随口来了一句：“琼花飞散冬风里。”
　　说完一拍脑门，自行罚了三杯。
　　“倒了，倒了。”兰不忘觉得那边半圈不出彩，便从自己旁边挑了荆葉白出来。
　　“月近珠帘花近枕。”说完也自行罚了三杯。
　　兰不忘道：“跳了，跳了，月大哥你来…”
　　顾湘明索性将错就错，先自行罚了三杯，道：“东风本是开花信。”
　　“小叔叔你来，可别错了。”
　　兰有秀刚要开口，就听亭外传来一句：“来往庭前踏落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榭淮一下子从江唤行手中抽出了衣袖。那衣袖便是吊着江唤行这半日的那口气，怎容他人一句胡言。他强撑着起身，吼了一句“闭嘴”，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冀松凝前几日被他娘带回了外祖家，反正他大哥也不在，就只有榭淮在家，所以便高高兴兴地走了。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他大哥就回来了。他软磨硬泡，愣是没说动他娘。那三夫人自是知道自己这儿子如何，比不得榭淮招人心，但榭淮外祖那屠户之家，这辈子也别想比过自家父亲和哥哥的。所以便存了回娘家，让他多结交他大哥那边人的心。
　　冀松凝可不管他娘有多用心良苦，今早看他表兄都来冀府了，更是待不下去。紧赶慢赶，终于回了来。到亭外就听见他们戏雅酒，于是便接上了一句。
　　他这高高兴兴地上来，却见众人皆是一脸郁色。他大哥更是连看都没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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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花不能言惟解笑——渔家傲·暖日迟迟花袅袅 欧阳修
叶笼花罩鸳鸯侣——渔家傲 欧阳修
乍雨乍晴花自落——浣溪沙 晏殊
胭脂泪撒梨花雨——渔家傲·三月芳菲看欲暮 欧阳修
花气酒香清厮酿——渔家傲·花底忽闻敲两桨 欧阳修
对花何吝醉颜酡——定风波 欧阳修
有情花对无情人——定风波·把酒花前欲问君 欧阳修
月近珠帘花近枕——玉楼春·红楼昨夜相将饮 欧阳修
东风本是开花信——玉楼春 欧阳修
来往庭前踏落花——丰乐亭游春·其三 欧阳修
以上几句为直接搬来的，其他都是自己随手写的改的。后续也一样，搬来的会列出处，自己填的就看着玩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