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倒写山河令》Aomia

16、破局

　　宵禁开始后，街上马上冷清了下来。

　　这商人游人的冷清，却是另一群人的热闹。

　　周子舒正半躺在在屋顶上独享着这安静下来的月色。就先后听到从两个不同方向传来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觉得有些扫兴，翻了个身用手支着头顺便捂着耳朵。不料没过了一时半刻，这边的声音刚停，又从别处相继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奇怪了。这岳阳城看着兴旺昌盛，怎地到了夜里就换了一副面貌？
　　循着声音远远望去，能隐约看到几下寒光闪过。那时月色映在兵器上反射出来的光。
　　周子舒想起长明山脚下那客栈里的生意人说的话，难不成这些打斗都跟琉璃甲有关？想到这里，周子舒一跃起身一路顺着屋脊悄无声息地找到了那寒光的来源。

　　然而那里只剩下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死相都很惨，好像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周子舒对血有些厌恶。他看到血时总想起四季山庄最后那一场屠杀后大片的红色。
　　他没有碰那两具尸体，而是用脚拨拉了一下他们使的兵器。这两人的兵器都不是普通的武器，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独门武器。即使不看他们的脸，也知道他们是谁。这二人都已成名，为何事能如此撕破脸宁愿鱼死网破？周子舒知这其中必有蹊跷，他继续用脚扒拉着想找到点什么线索。

　　一块碎琉璃？周子舒从其中一人胳膊下扒拉出了一块碎琉璃，在月色下闪着蓝色的鬼火似的光。周子舒弯腰捡起琉璃，借着月色细看——这是一块质地顶尖、纹饰精美的琉璃残片，原物件应该是很值钱的，可惜这只是其中一块碎片而已，至于让这二人打成这样？周子舒想。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琉璃甲？”他自己说出来这话自己都觉得可笑。这天下到处都在寻的琉璃甲就这么随便在街头被自己找到啦？况且这二人虽小有名气，却不是什么顶尖高手，更不出自于大门大派，这琉璃甲怎么可能偏偏在这二人手中。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有不对。于是回忆着刚才另几处声音传来的地方搜寻而去。

　　所有的地方都是鱼死网破血溅当场，所有的地方都找到了一块琉璃碎片，所有的琉璃碎片都一模一样！

　　周子舒觉得此时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有人在做局，现在江湖上应该有很多块这样的赝品。只可惜这些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头脸的人物竟死得如此不值，被人当成了鱼一网子全都捞了进去，到死还紧紧捏着鱼饵。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做局之人手里一定有一块真品做模子。既然五块琉璃甲可以拼在一起，随随便便烧制一块肯定是骗不过其他四个持有真琉璃甲的人的。花这么大功夫和财力，造这么多如此精美的琉璃碎片，不可能只是为了捕一些小鱼小虾。那四个持真琉璃甲之人才是做局之人真正的目标。

　　周子舒不太在意做局之人的目的，他只想大概知道琉璃甲都在谁的手上，是谁在制衡晋王。

　　这些人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说明都不是傻子。他们若知道这琉璃甲已漫山遍野随便捡，怎么也得留个心眼，不可能打成你死我活。他们如今死也不愿意松手，就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假琉璃甲已散播于江湖中。那这假琉璃甲必是这一两日才扩散出来的，之前江湖上并没有任何消息。周子舒想，这些赝品更多可能是从岳阳城内来的。若是从别处传进岳阳来，江湖上应该早有耳闻——消息可必物件儿跑得快，若是有人处心积虑一早在别处烧制好了带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琉璃极易磨损破碎，路上难免有闪失。从岳阳城本地查起定是没错。

　　周子舒仔细端详，此块琉璃通透性好，颜色丰厚，为古法琉璃，五大名器之首、佛家七宝之一，贵比玉器，多为皇家御用，民间很难寻到，民间虽也有琉璃饰品却浑浊不通透。几十年前他父亲年轻时周府曾得过一块皇家御用琉璃如意，自己也见过，色泽质感和这块琉璃碎片很像，与民间琉璃大不相同。父亲年轻那时皇室还对琉璃使用者有极其严格的等级要求，近些年来零星有些民间的工坊偷偷采买琉璃石模仿制作，但这些都不是普通琉璃工坊可以做到的。

　　这些东西江湖上的人不知，但周子舒从小就是见惯了这珠宝玉器的怎会不知。他心里断定，能烧制此琉璃的工坊，在岳阳城内要么没有——那此琉璃是从别处烧好了带来的；要么翻遍了整个岳阳城最多也只有一个！找出了这琉璃工坊，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做局之人。离英雄大会不过三日。他要在这三日之间把这岳阳城翻个遍。

　　寻找的过程比周子舒想象的简单得多——因为他没想到，购置假琉璃甲那人是个疯子。

　　古法琉璃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要几十道工序才能完成，尤其是精品制作，相当费时，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而订购那人只给了三天时间。全岳阳城民间琉璃工坊的小工在那三天内全被高价雇进了岳阳城最大的一间琉璃工坊。周子舒刚迈进第一家琉璃作坊，就听见两个伙计在聊这三天赚了多少，有多累。第二家依旧是这样的聊天，第三家听到的还是同样的议论。周子舒就已经很确定了，某个疯子要用三天时间做半个月才能做完的一堆假琉璃甲，一定是因为付了重金，使得老板见钱眼开买断了全城所有的琉璃作坊小工，用三天时间集中到自己工坊制作假琉璃甲。

　　疯子做事有一个特点，就是不顾后果。他可以把事情搞得铺天盖地一团糟然后堆放在原地也不加以任何掩盖。
　　但正常人往往却猜不出疯子会把这一团糟放在哪里。

　　第二天一整天，周子舒就坐在那家琉璃工坊门口晒太阳嗑瓜子，眼睛却一下也不离开掌柜的。天擦黑，掌柜的锁了店面，周子舒就一路又晃晃悠悠跟到了掌柜的的住处。

　　刚刚宵禁，掌柜的家里也关门落锁。不一会儿便熄了灯。

　　周子舒在街道暗角处又多等了一个时辰。等巡夜的官兵都走远了，周子舒顺手拽下根树枝，一点一点挑开了窗户里侧的栓杆翻了进去。

　　掌柜的家里不错，是个二层小楼，一层是堂屋，二层想来是卧房。周子舒没有上楼，把堂屋的椅子搬到了楼梯侧面，他就坐那椅子上敲门似的敲桌子——他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个礼貌的人，并不想随便进入人家家里，只是他觉得在外面敲门会惊动巡夜的。

　　楼上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听到个男人的声音问：“谁呀？”
　　周子舒没有回答，还在敲桌子。一边敲，一边嗑瓜子。
　　又听到楼上有两人低语几声。而后就见掌柜的拿着根微弱的蜡烛下楼来了，手里还拎了个木棒。周子舒坐的位置在楼梯上时是看不到的，必得下到楼下来转头才能看到。
　　但当掌柜的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手里的烛火已被捻灭了，木棒也被人轻轻一卸靠在了楼梯上立着。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感觉瞬间就被捂着嘴卡住了咽喉。

　　楼上传来个妇人的声音：“谁呀？”
　　周子舒没有松手，掌柜的倒是很识趣地点了点头。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周子舒很是满意，这才慢慢放开了手。
　　“没人，窗子坏了，一直在响，我修修，你先睡吧。” 掌柜的冲楼上喊。

　　打开后门进入了后院，周子舒就松了手。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种活儿他也是第一次做。
　　“深夜造访，多有得罪，实在是有事相求。”
　　掌柜的显然还不明所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月色很暗，只能大概看到对面人的轮廓。

　　“四五天之前，有人在你这里订购了一大批精致的琉璃碎片。”
　　掌柜的还在沉默。周子舒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这人给了三天时间，要完成半个多月的活儿，交了不少钱吧？古法琉璃仅出炉一项，成品率就只有七成。况且古法琉璃不可回收，一旦出现一点点问题，十数天、几十道工序，多少人的努力就立刻付诸东流。我知道这人是出了大价钱的。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说，这人是谁？“
　　周子舒边说话，边往掌柜的手掌里放金珠。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掌就已经被塞满了。
　　“我不认识啊，不知道那人是谁。“ 掌柜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乐得。
　　周子舒又抓起掌柜的另一只手摊开，一粒一粒往里放。
　　“那你给我讲讲，这人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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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都是剧里的剧情，琉璃店老板当时自己说的，就他们一家可以。。。而且还三天。。不过还是很符合史料记载的，琉璃石作为好琉璃原料，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几乎不供给给民间琉璃厂。找出噩梦里的BUG，就可以走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