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晚奔去》海晏清河

38、第三十八章

　　“我......我睡了多久？”徐淼睁开眼，窗帘也没拉开，室内晦暗一片。

　　汪壬川靠在床边，单手刷手机，另一只手一直牵着徐淼的，没松开。
　　“没睡多久，可以再睡会。”

　　徐淼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我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他摇摇头，有点懊悔，“说好陪你的。”

　　“你现在也在陪我啊。”汪壬川晃了晃手，不太在意，“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训练了那么多天，腿有点僵了，休息半天也不错。”

　　“看什么呢？”徐淼没坐起来，往汪壬川那边挪了挪，“和我说说？”

　　“我在看比赛的一些视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汪壬川放大了音量，“饿了吗？”

　　“嗯，有点。”徐淼伸了伸胳膊，“睡得太死了，完全感受不到时间。”

　　“我记得之前在微博，看到说睡觉也能消耗能量。”

　　“是单纯地睡觉？”徐淼勾起嘴角。

　　“......”汪壬川打了一下他，笑道，“可以单纯也可以不单纯。”

　　“那我们......”

　　徐淼话音未落，汪壬川就捏了捏他的手指，又指了指手机。

　　“有电话，等下。”汪壬川按下按钮，放了外放，“喂，刘教，怎么了？”

　　“你知道丁星剑去哪了吗？”刘教练有点着急，“早上训练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人，打他手机也关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汪壬川眉头一皱：“早上他出门了，说去训练了。”

　　“没有，没见到人。你要是见到他，要他赶紧联系我！”刘教练语气急促，显然是找了很久的人。

　　“好，刘教练，我先去找找看，您再联系联系其他同学，说不定有人知道。”

　　电话挂断后，徐淼问：“怎么了？”

　　汪壬川边翻找联系人，边回答：“我室友不见了，教练很着急，说找不到人。”
　　汪壬川简明扼要，拿着手机往下翻了翻联系人页面，找到了那个他第一个就想到的人。

　　“你知道丁星剑在哪吗？”语音接通后，汪壬川单刀直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在我这，我们......我们在一起。”

　　“你们去哪了？早上没找到他人，刘教练和我们都很着急。”汪壬川舒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行。
　　“你们现在回来吗？”他问道。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声音才再次响起。
　　“他在哭。”
　　“我一会送他回去。”
　　“抱歉。我会和他教练联系。”
　　“让大家担心了。很抱歉。”

　　挂断了电话，汪壬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淼凑近和他来了一个拥抱，安抚道：“没事了，人找到就好。”

　　汪壬川把头靠在徐淼的肩上，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早上丁星剑走得那么急促，他该有所察觉。只不过他一直觉得，是丁星剑自己的事情，自己毕竟是局外人，实在不好说的太多。

　　“队里其实有些流言蜚语的，所以你之前对丁星剑隐瞒我特别有感触。”汪壬川声音低低哑哑。

　　“嗯......”徐淼捏捏怀里人的胳膊，补充道，“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了，只不过没想到我的担心是正确的。”

　　“北城是小县城，能理解的人不多，队里很多人背地里骂什么的都有......丁星剑不是没听到过......”汪壬川想起无意中撞见丁星剑红着的眼睛，“他也不是不在意......”
　　汪壬川叹了口气，“他们俩的事也比较复杂，我多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自己猜了猜大概，毕竟是他的私事，我也不会特别去问。”

　　“我知道。”徐淼揉了揉他的头发，“理解最难得，你没做错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徐淼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我一定不会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
　　“相信我。”

　　***
　　纠结了一会，汪壬川怎么都觉得应该带徐淼在周围吃个饭。
　　“你坐车回去，在车上肯定吃不了什么，上车之前吃好点。”

　　徐淼盯着对面的人看：“没事，随便吃点都行，看看你就好。”

　　“肚子没叫？”汪壬川不信，伸手上去摸。

　　腹肌。
　　硬|的。

　　“......怎么不继续了？”徐淼看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笑，汪壬川的手就停在自己的小腹上方，既不收回，也不动弹。

　　“你这哪来的时间练腹肌啊？和我的差不多了都。”汪壬川没自觉地撩起自己的衬衫前襟，顿时语气竟还有些委屈，“你看......”

　　徐淼眼神渐深，伸手握住，阻止他再往上撩，声音也有些晦暗：“看看吃什么吧，饿了。”

　　“怎么......”话音未落，汪壬川就明白了，虽然光线不明亮，但是徐淼的表情却尽收眼底，一览无遗。
　　“我，我我......”

　　徐淼看着他结巴的模样，又笑了，上前抱住他，也平稳自己的情绪：“怎么，嘴上耍油头的时候口嗨得不行，现在话都说不好了？”

　　“没有。”汪壬川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
　　集训期间，好像一直都没想过这茬事情，现在突然身处在旖旎的氛围，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紧张。
　　“那......那你想吗？”汪壬川吞了一口口水，觉得嗓子有点紧。

　　“不急。”徐淼安抚他，从后面顺着他的后背，“你安心训练、比赛，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不用......不用我帮你？”汪壬川小声问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徐淼低哑着喉咙，“到时候你最好别逃走。”

　　“嗯......”
　　汪壬川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地怎么都停不下来。他觉得周身都是徐淼的气息，被紧紧包围着，不敢出太大声音。

　　“害怕吗？”徐淼问。

　　汪壬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徐淼的呼吸喷在耳边，汪壬川觉得头晕乎乎的。

　　“去吃饭吧，我们收拾一下。”徐淼亲了下汪壬川的耳垂，又亲昵地捏了捏。
　　那块已经红得不像样子，比落日余晖还要红艳。

　　“那我们吃火锅？”汪壬川说道，“我记得有一家重庆火锅很正宗，不过就是你带着火锅味坐车是不是不太好......”

　　“去吧，没什么不好。”徐淼起身站起来，准备去洗个手，“你喜欢就去呗，别想太多。”

　　***
　　店门口是两个大石狮子，一左一右坐镇两方。红漆刷在梁上，牌匾涂成了金色，看起来很是那么回事。
　　这个点不是吃饭的点，所以人不是太多。三三两两坐在店里，点一壶酸梅汤，要一个牛油锅，兴致来了喝点啤酒，生活气息飘在店里久久不散。

　　汪壬川见别桌点了红糖糍粑也想要一个，戳了戳菜单问：“你吃吗？”

　　“都行。”徐淼点头，拿着酸梅汤给汪壬川倒了一碗，推过去，“想吃就点，尝尝味道。”

　　“要是刘教练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了。”汪壬川嘴上这么说，还是开心地在方框里画了一个勾，“我们训练都有固定的食谱，高蛋白、低碳水，反正就是怎么增肌怎么来。这一顿，我可想太久了。”说完还砸吧了嘴。

　　“那今天你可以放开吃，”徐淼觉得眼前的人可爱极了，“咱们多点肉，也算是高蛋白了。”

　　“行！”

　　等牛油锅咕嘟咕嘟冒了气泡，徐淼顺势下了一盘肥牛卷和牛肉，他给汪壬川递了双筷子，提醒他：“吃毛肚可以涮，七上八下就行。”

　　汪壬川涮了一片，夹在徐淼碗里，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集训也快结束了，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觉得辛苦，”徐淼指了指碗里，“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那我给你多涮几片？”汪壬川挑眉，“我今儿服侍你，等回到学校，记得还我。”

　　“能用别的补偿吗？”徐淼坏笑着，捞捞锅里的肉，给汪壬川夹到碗里，“多吃点。”

　　“哎对了，你说的那个竞赛，老袁具体是怎么说的呀？”汪壬川想起来，就问道。

　　“其实机会不算大，但是还是想试试。”徐淼劝他，“别担心我啦，多吃点。”

　　服务员端着红糖糍粑摆在桌边，告诉他们菜上齐了。

　　“来，快尝尝。”徐淼推到他面前，“看看好不好吃。”

　　汪壬川的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一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沾着红糖和豆粉的糍粑，不会怎么的，总觉得不是想象中的味道。
　　甜，确实也挺甜的，但是细细咀嚼之后，就有点微微的酸涩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还不错，”汪壬川摆起笑脸，“说好的带你吃饭，怎么感觉一直在陪我，下次可不能这样。”

　　“下次会带你吃更好的。”

　　这一顿饭吃的很慢，徐淼不停地给汪壬川夹菜，生怕他吃不饱一样。
　　而汪壬川绞尽脑汁聊完了所有的话题，最后又落回一开始他们聊的那个点上。
　　和之前约定的出发时间早就过了，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最后汪壬川吃得实在很撑才停手。

　　“你该走了。”汪壬川说。
　　他声音小小的，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店里很多人因相聚而兴奋，回忆着往事。
　　欢笑声有时候确实会变得刺耳。

　　但对于他们，却只想着无限延长这场短暂的相聚。

　　“早知道就，就不要你来了。”汪壬川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见了面更舍不得你了，见不到一个人还能坚持。

　　“我知道。”徐淼从桌下悄悄牵起他的手，顺着指缝握紧，拇指轻柔地摩擦着。
　　“走吧。”徐淼说，“我该走了。”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要不先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汪壬川摇头，“先陪你去坐车吧，早都过了时间了。”

　　“反正都过了......没那么重要了，”徐淼笑，又正色道，“我不想你看着我，和我分别，你会难受。”

　　“那你呢？你不会难受吗？”汪壬川问。

　　“我会。”徐淼不掩饰，“但是我受不了让你难受。”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汪壬川分不清那里面到底是泪水还是灯光，但却知道，那里面有自己。

　　出了店门竟然觉得有点冷，可能是起了风，但他们的手心是暖的。
　　徐淼牵着汪壬川，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
　　他们的影子就快交织在一起，好像怎么样都不会分开。

　　最终汪壬川还是妥协了，先让徐淼送自己回去。

　　宿舍楼下角落里，两个人抱了很久很久。
　　久到汪壬川只记得自己偷偷砸在徐淼肩膀上的眼泪，和脸颊贴在徐淼脖子处不断闻到的气息。

　　“下次再见。”汪壬川笑着说。

　　“不会太久。”徐淼应声道。

　　徐淼走出了宿舍园区，才敢回头。
　　他在园区门口的银杏叶树下，抬头望着那栋装有心上人的房子。弯腰捡起一片泛着黄色的树叶，夹进了手机壳里。

　　“这个傻瓜。”汪壬川躲在窗帘后面，不敢站得太显眼。

　　他拿出手机，给徐淼发消息。
　　-到哪了？

　　手机很快就收到回复。
　　-快到车站了，别担心。

　　汪壬川看着还站在原地不走的身影，擦了擦眼角，无声说道：“骗子。”

　　直到徐淼离开，汪壬川才回复。
　　-注意安全。
　　-下次一起拍张合照吧。
　　-我想放在手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