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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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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你们能放下心了?斩霜剑还给我罢。”長君神色如常望过去,黧君眉尾轻挑,行云流水将斩霜剑还给了他。
蔻香抬眸一望,见族兄面色如常,事情做得万般妥帖。她将杨梅的核儿吐到巾帕里,道:“族兄,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也是,如主上所言,稳行守礼,方是我狮族子弟的处事之道。”
随后,三人又闲叙一晌,将美人觚中的杨梅吃了个干净。蔻香和黧君方安心地告退。
長君见人走远,便将斩霜剑留在石桌中央,自己踏入寝房。帘外飘摇着两盏八角芍药红灯笼,灯壁沾了细雪,观入眼有几分沧桑之感。
初九正在房中喝药,今儿的药苦,若要一口气灌,轻易灌不下去。初九便只能一勺一勺地喝下去,时不时拿蜜饯解去几许苦涩。
長君甫一见到他,登时握住初九的雪腕,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仿佛他身上的一分一毫都不忍错过。随后他扣住初九的腰肢,咬上耳垂。
那厢初九一口药都未曾咽下去,凝塞在喉口,颇不舒坦。须臾后药汁落下去了,初九方开口道:“这是怎么了?我药还未喝完呢。”
長君又让他坐下,殷殷道:“你可伤着了?鹭族的南洵,他对你做过什么?”
初九回想起方才蔻香与黧君的神情,一线穿珠,登时知晓了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像是蔻香将一切都告诉長君了。
他唯恐長君再动怒,即刻拦住長君。初九思忖须臾,道:“他何曾做什么了?没由来的事儿。你千万莫放在心上,我还好好儿在这儿呢。”
長君眼眸中泛起继续温柔,伸手扣住初九的下颏,一个吻落在他眉心。
初九低声道:“我什么都不会瞒你。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莫要搁在心里,做那没嘴儿的葫芦。”
这一句话落在長君耳中,只觉得字字熨帖。初九能如此说,必是把他搁在了心上。
而绥谷那处,南洵自是收到了狮族小厮带的话儿。
谁都能看出来,何曾有什么相冲不相冲,分明是長君护着初九,不肯让他见到。
南洵也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他许久不出一言,先是在寝殿弄岚殿中怅惘踱步,心乱如丝,不可收拾。须臾后,便撑起一柄淡紫图腾纸伞,往绥谷的浓雾中走去。
与其说是烦乱,毋宁说是后悔。他觉得自己心中最深处的自私被人看破了,再也保不住“正人君子”的一层皮囊。
归根结底,觊觎初九,正是错在己不克制。
昨日,初九不仅字字拒绝,还着人把那几柄玉如意送了回来。南洵惆怅地想起一桩典故,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他暗自责怪自己许久,便作出了个决定,往后再也不去南帷殿见初九。初九这样的人,看一眼,没有能轻易移开目光的。既然克制不住自己,则相见不如不见。
发乎情,止乎礼。这也是彼此最体面的结局。
将此事想得开了,南洵从中寻出真意,他也是自私的。这一回又一回的撩拨,他只顾着初九美色,从未想到,如此行事会毁了无辜的初九。
一个时辰后,南洵撑着纸伞,回到弄岚殿。
门口守着的鹩雀小厮忙殷勤地接过纸伞,躬身道:“奴才见过公子。那……狮族的蔻香姑娘,来看公子了。此时正等在殿内。”
蔻香?她来做什么?
将初九放在心里这些时日,南洵几乎要忘却了,世上还有蔻香这个人。
又有个灰燕小厮不知从何处探出来,与南洵陪笑道:“公子,今儿有客至呢。公子快去看看罢。哎,衣裳给我,我服侍公子宽衣。”
南洵恍若无意地摇摇头,道一句“不必”,便拂袖往殿内走去。步上石阶时,袍裾微开,露出青碧衔云长靴。
谁料蔻香却不在殿内,她立在弄岚殿院落中的一树梧桐下,肩上披着深红落地猞猁皮氅,整个人如同一团秾艳的芍药花。她鸦翅似的重重青丝上落了些许薄雪,眉目间是三分欢喜,七分灵动。
“蔻香。”南洵抬眸望去。
“是我来找你。”蔻香走近他,声音温和,“不曾搅扰了你的正事罢?”
看到蔻香,南洵觉得微微紧张,毕竟蔻香见证了他妄心起落的所有过程。
“自然不曾。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蔻香却是开门见山:“所为何事?自然是为我嫂嫂。”
二人沿着寻花小径,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之间倒是以礼相待,只是气氛略有些微妙。
蔻香抬眸,端详了他一会儿,诚恳地开口:“你中意谁不好,怎么中意上我嫂嫂了呢?他与我族兄连子嗣都有了。是一只金狮子,年未过百岁,不曾化成人形。”
南洵心中一阵酸涩,他思忖,你说的金狮子,我已是见过了。
蔻香叹惋道:“哎,当初说好了,为我们的孤独干杯,现在我还孤独着,你已经看上旁人了。你这人不甚厚道啊。南洵。”
“……”南洵被她这么一戏谑,更觉得无地自容,“你与狮族少主都安心便是。往后,我不会再去搅扰初九了。”
蔻香道:“你早点想开,不就成了?大家都少些烦难。”
二人走着走着,路过一处石雕浮桥。南洵停留在桥上,觉得心中涩然。绥谷多云雾,踏入其中,便如世外仙宫一般。
蔻香神态不羁地坐在桥上,猞猁氅欲落入冰面,她也不甚在意:“哎,无论如何。这事儿都算翻篇了。往后咱们还是为孤独干杯的好知己。”
南洵拢一拢广袖,道:“你且放心,往后我再不行这无礼之举。只是,因着我的缘故,你族兄可曾为难初九?”
蔻香摇摇头,笑道:“这个不会。他呀,将嫂嫂捧在手心还来不及,怎会难为他。”
有朔风吹起,浓雾渐散,冰凝落花。
蔻香四下看了看,由衷道:“一到你们绥谷,真如瑶台九重天似的。果真是好地方。”
南洵抚着自己袖口的衔云绣纹:“仉山也是钟灵毓秀,一方水土一方风光罢了。”
蔻香揉了揉自己额角,笑道:“哎,前一阵事情多,忙得我难受。族兄的宗务忙不过来,逮着我们做苦工。往后,你若是有兴致,还如往常一般,来红棠殿寻我吃酒。”
南洵亦笑:“一定。”
白泽族摆宴。
灯笼绣珠,宝鼎含香。宾客在座,绸纱绕廊。
十七个舞伎扬着广袖,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皆云髻高盘,露出一痕凝白的螓首。藕霞色的绸缎飞得人眼花缭乱。
初九望向自己族姐的方向,见映雪不曾绾髻,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她身上是一件玉色绫缎齐胸襦裙,臂间挽了几条霜色披帛。
他正暗自疑惑,筵席上,族姐如何穿的这样家常?
初九正要给自己斟酒,却被長君握住了手腕:“不许。”
他只得放下长颈鎏金酒壶,疑惑道:“嗯?”
長君低声道:“你雨露期将至,不得饮酒。”
白泽族侍宴的侍女忙迎上去,躬身道:“奴婢给公子换成安神清露?”
長君低声道:“换了。”
白泽族侍女听到他醇厚的声音,心中一荡。旋即回过神来,将初九案上的酒壶捧了去。
于映雪、南洵、長君这等世家儿女而言,筵席不光只是喝酒谈笑,还得趁机处理事务。
酒过三巡,一袭华服的南洵捧着一盏酒行至龙族少主映雪身边:“南洵见过龙族少主。久仰。”
映雪以眼色示意青缗,青缗连忙为南洵取过一方坐席:“公子,请。”
南洵从前见过映雪多次,不过离这么近,还是头一回。他感受到乾元身上特有的压迫感,心中蓦然想到了長君。
映雪亲自为南洵斟了一盏酒,递过去:“近来鹭族与龙族在南诩荒共斩妖孽,鹭族出力颇多,我龙族感激不尽。”
“少主言重了。”南洵微微颔首,正看到映雪胸前一痕银环璎珞,镶嵌着三颗珍珠,“斩除妖道所获的珍宝灵器,皆收藏在南诩荒前的洞穴中。鹭族分毫未动。既是两族共同的功绩,还是一块儿分配为好。”
映雪双手端起酒卮,温柔地向南洵身前一敬:“既如此,多谢。请。”
南洵依着礼数,也敬给映雪:“请。”
長君亦与外族的子弟应酬了几盏酒,回到席上,见初九乖巧地等着自己,心中欢喜,又灌了自己几盏。
初九看着那些貌美舞伎扬襟挥袖,同时手中还剥着褐栗,長君回来时,只见他已是剥了满碟了。
“只喝酒有什么滋味,给。”初九含笑将满碟子栗子都推给他。
長君端详着满碟的新栗,笑吟吟道:“你怎么越来越宠我了,嗯?”
初九低声道:“因为你越来越乖了。”
二人不由自主相视一笑,随后長君在桌案下,握紧了初九的手,十指相扣。
恰好南洵辞别映雪,回到他鹭族的席位。映雪往初九的方向看一眼,道:“初九。”
初九本以为,族姐注意到自己这里,長君便该将那不规矩的右手松开。谁料長君不止不松开,还以指尖细细勾弄他掌心,作怪作得乐此不疲。
“族姐,怎么了?哎,今日参宴,你怎么穿的这么素?还不梳髻。是不是因为族姐太懒。”
映雪颊边透笑,朗声道:“安意殿里堆的文书太多了,待我看完,便余不出时辰换衣裳。”
初九随口道:“想来,近来是多事之秋。長君也是日日都劳碌。说起来,便唯有我是个闲人了。”
映雪取过自己案上的香梨,优雅地尝了一口:“你何曾是闲人了。你得将你自己的身子调理好。”
“父王如何?”
映雪道:“父王身子尚可。只是想你想的紧。”
初九偏头笑了笑:“我得了空,还去陵海瞧你们。”
怎料白泽族的宴酒甚烈,長君又自恃酒量好,贪饮了七八倍。约莫一个时辰后,那醉意便上来了。
初九本想唤锋刃和曲觞拂他去外头歇憩,怎料長君谁都不让他扶,只是安安稳稳地枕在初九膝头。
若是在南帷殿,这却没什么,只算得上鹣鲽私乐。奈何此时是在宴上,百兽族世家无数双眼睛都能看见。
初九眉心一簇,推了推他:“你喝醉了!快起来。”
長君却蹭了蹭他膝头,又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偏不。”
初九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这里在哪里?莫要犯浑!”
長君唇一勾,继续醉枕美人膝:“在宴上啊。”
初九到底是正正经经儿出身龙族的二公子,他只觉得欲哭无泪:“你疯了!好!你要发疯,也莫带上我!快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旁人醉在宴上,定要人人谑一句没规没矩。可長君是百兽族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他醉在小坤泽膝头,旁人看到了,只叹一句风流。
映雪端着一盏酒,要行到首座为白泽族王敬酒。她走在阳雕玉阶上,齐胸襦裙的裙裾和丝帛寸寸拂过。待路过初九处,映雪只略微停了停,白缎广袖便被初九求助似的握住了。
“族姐,救我!”
長君却安详地阖上眼眸,将面颊贴在初九身上。
映雪凉凉道:“族姐是救不得了你。”随后,初九依依不舍地将族姐的袖袂松开,看着映雪端酒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