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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折 ...

  •   实则并非長君不愿陪伴初九赴陵海探亲,安抚家人。他身为狮族少主,日日都有文书堆在桌案上待看,脱不得身。

      每当这时,長君总是会羡慕蔻香和典君这些,他们身上的担子轻些。如闲云野鹤,随心所欲。

      却也不能因为这个,与初九生了解不开的嫌隙。

      如此想着,長君看一眼已经睡着的初九,信步踏出南帷殿,也不乘软轿,只带着锋刃和曲觞两个贴身小厮,径自往狮后宫中走去。

      彼时狮后正对镜卸妆,拆髻落簪,自铜镜中看到長君的身影,狮后笑了笑:“今儿终于不陪你的小坤泽,到母后这儿来了?”

      服侍在侧的两个婢女忙敛袖行礼,恭谨道:“奴婢见过少主。”

      長君以眼神将她们打发出去,随后取过一柄水红玉镶银宽梳,很是孝顺体贴地为狮后梳着如云青丝。

      狮后道:“到底怎么了?一看你这面相,我便知道是遇上烦难了。”

      長君一壁梳着,一壁诉苦道:“今儿初九赌气,说不要我了。”

      狮后将一支贝母金簪把玩在指尖,笑道:“我当是什么,你们都年轻,又住在一起,拌几句嘴也是常有的。不过,你是乾元,合该多让着人家、哄着人家。初九离开陵海嫁到这里,也不是容易的。”

      以往的日子里,長君倒甚少为了旁的什么心意烦乱。他自有自在去处,不是酿酒,便是集香,时不时还取玄晶亲自铸剑。

      倘若说最难处理的,还是他与初九的感情。

      本以为有竹马之谊,日子过起来便行云流水了。却不想成婚了住在一处,与往常格外不同,更容易起分歧。

      長君替狮后梳头梳了一半儿,剩下的不肯继续伺候了。他搁下玉梳,整个人放松下来,撒娇似的倚在狮后的膝头,低声道:“前儿些日子,陵海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母后也该听闻了罢?初九心里惦记他父王,还惦记他姐姐,说什么也要过去看一眼,我拦也拦不住。”

      狮后摘下金护甲,摸了摸長君的额角,笑道:“怎么,人家是被陵海养大的,还不让他回去看看了?你也太霸道了些。”

      長君委屈道:“哪里是我霸道,我不许他回去,为的也是他。现如今,前龙王的几个旧部下直欲妄动,虎视眈眈,龙王那边也是厉兵秣马,实在是不太平。他留在我身边,岂不是最安全的?”他思忖片刻,还往狮后腿上亲昵地蹭了蹭,“这坤泽,怎么便这样难养。”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狮后一壁抚摸着儿子的青丝,一壁闭目养神,“他既嫁了你,便该事事以你为重,柔顺恭谨。”

      奈何初九这个坤泽,看起来柔顺恭谨,心里却颇有主见。宁要与長君龃龉,也定是要去往陵海。

      長君亦是如此想来,他道:“我也觉得如是。谁料他性情便是如此倔强,怎么说也不肯听。”

      且前些时候南帷殿里闹了起来,狮族的太医都往殿中跑去,狮后耳目灵通,心耳神意都挂在長君身上,自然将事情全然知晓了。

      狮后又将自己耳上的翡翠珠坠取下来,淡淡道:“初九都是狮族的人了,怎么还心里只惦记着陵海?你回去好好儿照顾他,莫让他身上留了伤疤。那么精致玲珑的人,若是白璧微瑕,岂不可惜。”

      听罢母后的教诲,長君自是深以为然。拜别之后,也没有多少心思看文书,直接回了南帷殿看初九。

      这些日子里,陵海的消息总是折磨着初九的心。初九夜里不得安寝,白日里便总是昏昏欲睡。長君走到床帏之侧时,初九还不曾醒来。

      细细看去,他埋深衾枕中,面容安详,只是眉目间凝了愁云寸缕。

      初九紧张或欢喜的时候,总会有纤嫩可爱的兔耳朵冒出来。長君细细回忆着,他的耳朵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冒出来了。

      長君望着他,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怜惜。

      他想要掀开锦衾,瞧一瞧初九的伤势恢复的如何。却又不敢,唯恐手脚忙乱时,再触碰到他的伤口。

      “族姐……你都知道的,你……知道的。”

      長君听到他睡梦中朦胧的呓语,声音微带些许茫然,不由心中又是一疼,忙握住初九的手,宽慰道:“怎么了?”

      初九睁开眼眸,仿佛是被吓住了。须臾之后,方镇定过来。这一回,他不曾试图挣开長君的手,让長君感受到难得的旖旎。

      長君又道:“梦见什么了?嗯?这么紧张。”

      初九疲累地倚在床栏上,许久方道:“梦见我族姐她……”

      他梦见族姐取出定魂针,毅然决然地刺进自己雪白的胸膛。初九想要前去阻拦,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便只好眼睁睁看着映雪的内丹化作烟尘,一只秀美的白龙伏在天地间,如沉睡般死去。

      初九知道原因。梦里梦外,他都知道原因。是因为族姐早已知晓,伯父薨逝的真相。

      映雪从来都懒怠活着。

      長君取过绢帕,为他拭去额角的冷汗,道:“别怕。我在这里呢。你放心,等我将那几折子文书看完,便陪你去陵海。你什么都莫要想,好吗?”

      初九踌躇半晌,叹道:“可我父王,还有我族姐,又该怎么办呢?”

      多年前的秘辛一朝公诸于世,原来他父王与族姐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多来年,倘若不是父王的愧疚态度和族姐的冷漠痛苦逐渐渗入初九心扉,他是不会相信这桩秘辛的。

      奈何一线穿珠。由不得他不信。

      他感觉,自己的家,正在分崩离析。

      長君道:“哎,到底还是父王……兵行险招,这一招,实在是后患无穷。”長君暗想,倘若自己是映雪,那定是要手刃弑父仇人,夺回王位。转念而循,仍觉得不妥。千余年来,是叙善将映雪一点一点养大,若是没有孺慕之思,说不过去。

      初九蓦然间望着長君。

      長君调笑着伸手点了点他鼻尖:“怎么了?”

      初九沉吟片刻,道:“前儿我受伤,你莫要过于自责。不全是你的错,陵海一出事,我心里急了些。”

      几日后,長君看完手里的文书,便带着初九去往陵海探亲。

      这些日子,叙善实在是身陷是非,自顾尚且不暇,便不曾呢个着人来迎接長君和初九。偌大的陵海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初九想到父亲如今的处境,心里是一阵阵的七上八下,哀婉悲叹。但又想起父亲弑兄的往事,又觉得不寒而栗。

      長君伸手跟着两排狮族的禁军,皆手持长剑,杀意满身。

      長君一壁拢着他的袖子,一壁低声道:“我陪你过来,你千万要答应我一桩事。”

      初九抬眸,疑惑道:“何事?”

      長君却颇为郑重,直视初九:“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我身边。不许让我见不到你。你若不答应,我现下便带着你回仉山。”

      初九只得道:“我答应你便是。你我快些罢,也不知我父王和族姐……”

      按着百兽族的规矩,長君带着初九先到东翮殿去为龙王请安。入得殿中,只见叙善的桌案上一封文书也无,烛火晦暗,仿佛是身处一方与世隔绝之地。

      而叙善正坐在桌案后,眉目冷淡,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初九知道,这些日子,父亲定是万般煎熬。

      倒是長君先躬身行了一礼,道:“父王安好。”

      初九也低声道:“父王,这……”

      “你们来了。”闻言,叙善缓缓地睁开眼眸,声音中无悲无喜,犹如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長君见叙善面色宽和仁厚,一举一动皆是克己守礼,再想到他可是筹谋杀死兄长的人,不免心里凉薄几分。果真是不可貌相。

      初九心中愁云惨淡,连礼都不想遵了,问道:“父王,那……是真的吗?”

      您弑兄之秘,罔顾人伦,可是果真有此事?

      族姐的生身父亲,果真是您杀死的?

      叙善思忖片刻,重重地颔首。自是承认了。

      一时间,初九连吐息都做不到了,逞论立稳。今时不同往日,未回不曾跟进东翮殿里,还是長君在身后伸手扶住他。

      须臾后,叙善看了長君一眼,示意他且先退下。自己与初九有家务事要谈。

      偏偏那長君是不会看眼色的,他仍旧立在原地,紧紧抱着初九。

      叙善无法,只得道:“还望少主暂且一避,本王有要事与初九相商。”他又以眼神示意侯在屏后的心腹小厮,“带少主去正殿歇息用茶。”

      叙善是初九的生父,長君再是狂妄,也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只得行礼退下,跟随小厮,去用茶点。

      那几个心腹小厮都是伺候龙王伺候惯的,自然知晓轻重。他们将殿门紧闭,只留下龙王和二公子默然相对。

      殿中甚暗,犹如拢上层黑纱。初九的心渐渐沉沦到谷底,拼尽全力想赶过来,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王。

      “坐。”叙善低沉的嗓音响起,还夹杂着些许苍老的意味。

      初九忍着舌尖的委屈,低声道:“那族姐她……”

      “是我对不住她。”叙善徐徐道,“我对不住兄长,也对不住她。”

      “父王你缘何要如此对待族姐……你——”

      在初九的记忆里,父王待族姐,比待自己还要上心几分。自小便亲自教族姐读经识字看文书,还亲自为族姐调息内修。甚至在族姐的辫子松了时,父王亲手为她绾发。那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爱。

      即便如此,初九还是爱着族姐,他对她并不曾有多少嫉妒。反而在依赖她。

      初九蓦然察觉到,往昔那些平淡又温暖的日子,在渐行渐远。

      叙善望着初九,淡淡道:“狮族少主可宠爱你?”

      初九无力再思忖什么旁的,敷衍道:“他待我很好。父王,你为何……为何……”

      “错已酿成,无需多言。”叙善负手立起身子,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叙善、初九、長君三人摆驾安意殿,去见映雪。

      青缗、翠烬敛眉颔首行了一礼,随后纤手拂开帷帐,请三人进去。

      只见映雪神色冷漠地倚在桃木连席锦榻上,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幅沉寂的画卷。她身上披着家常的银丝齐胸襦裙,肩上绕了层白狐氅,想是贴身婢女恐她受凉所披上的。她青丝如流云般铺展遍榻,不饰珠玉,不绾发髻,显然是心灰到极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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