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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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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结束,晋军已经收兵回营。暮色下,穆殷带着长临跟阿九远远走来,看不清脸色神色。
纪尘恍惚的抬头看过去,他以为没过多久,孰不知离穆殷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如今外面天色都暗了。
留守的将士们分别迎出来,就连伤员也从营帐里探头,都想知道这仗是输是赢。
杜棋被掐着脖子踮起脚,瞧见这一幕眼里露出讥讽。
赢?怎么可能会赢。
穆殷连城防图都给人家了,她能活着回来说不定都是靠龟缩在众将士背后换来的,想赢,还不如去做梦。
“殿下,将军,”巡逻队的小队长快步跑过去跟两人行了个军礼,见穆殷眯眼朝被围住的纪尘看过去,便解释道,“杜副将撞见纪少将军进入帅帐偷您的密函,被他发现后险些被灭口。”
她语气不自觉带了埋怨跟不满,“阿七不知怎么回事,不管行凶的人却将杜副将拿下了,幸好您回来,不然杜副将怕是性命不保。”
别说她了,就是整个军营的人都不理解穆殷把纪尘留在身边究竟有何深意,说他投诚吧又不像,说他是俘虏吧又过得比众将军还舒坦。
一个敌国的败军之将,处在晋军军营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
穆殷闻言扫了她一眼,语气疑惑,微微歪头像是在回忆,“孤走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你可还记得?”
巡逻队队长的神色瞬间就是一变,忙单膝下跪抱拳回答,“殿下走之前特意交代众人,无论纪少将军做什么都随着他去,不得阻拦跟干预,一切您自有安排。”
“看来还记得,”穆殷笑了,目露满意,甚至还抬手缓慢的给她鼓了鼓掌,“很好啊,记得却不照做,你这分明是觉得孤的安排不妥,要教孤做事呐。”
巡逻队队长心神一凛,忙说属下不敢。
“不敢?你这不是做的很好吗,”穆殷垂眸俯视脚边的人,声音轻的像是在叹息,“看来只要孤不在军营里,孤所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为什么,不听孤的话呢?”穆殷轻轻皱眉,“是这军营里的血太少了吗?”
不然为何总有人喜欢自作主张,将她的话抛之脑后?
巡逻队队长这会儿脸色已经惨白,她被面前人气势所压,双膝都跪在了地上,根本抬不起头来,回想起杜棋的前车之鉴,心都凉了半截。
不可否认,她下令围住纪尘的时候心里的确闪过那么一瞬的犹豫,随后觉得纪尘不过就是个俘虏而已,立马腰杆挺直,下意识忽略了穆殷的命令。
现在如果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自作主张。
可惜的是,穆殷从来不喜欢给人机会。
她收回落在下方的目光,声音很轻,“阿九,军法处置了。”
既然将她的话放在了脑后,那这个脑袋就别要了吧。
穆殷抬脚朝纪尘走过去,长临沉默的跟在她旁边并没有阻止阿九的动作。
虽然她有时候觉得穆殷的处理方式过于苛刻残暴,可对于御下来说却有奇效。
她们上场杀敌,要的是将士们听从指挥服从命令,而不是随着她们有自己的想法,一盘散沙任意行事。
穆殷是要把手下人绝对听从命令刻进她们的骨血里,让她们从心头生出畏惧。
“殿下……”看见巡逻队队长倒在地上,不远处的众人惊的倒抽了凉气,目露惊惧的看向穆殷,尤其是那些手里拿着长矛直指纪尘的人,这会儿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穆殷没管她们,而是抬眸看向杜棋。
杜棋对上她的视线,心里居然生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既恐惧又兴奋。
因为她拿捏住了穆殷的七寸。穆殷也会怕吧,毕竟是叛国啊,铁证如山,哪怕她是皇女也别指望能全身而退。
平时穆殷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根本不会多看谁一眼,像她这样的副将从来不配被穆殷放在眼里。
但她有没有想过最被她看不上的人今天发现了她最大的秘密?
哪怕是死,她也要拉着穆殷一起。
杜棋头回用尽所有勇气,忍住身体本能的战栗去跟穆殷对视,好像这样就能跟她齐平似的。
谁知道对方的目光只是从她身上滑过,没有半分停留,似乎对于她会混进自己营帐内并不意外,也不在乎。
她那无视的目光,比动怒更让杜棋接受不了。
杜棋从阿七手里挣扎下来,跌坐在地上大笑起来,“长临将军,这仗又输了吧?至于为什么会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被她点名的长临脸色沉了下来,手指不动声色的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寒光泄出,杀气四溢。
只要杜棋再开口,绝对出不了声。
“继续。”穆殷抬手搭在长临的胳膊上,推着她的手肘将刀又插进鞘内,饶有兴趣的看向杜棋,甚至示意正要上前掐死她的阿七退去一旁。
穆殷最喜欢看秋后的蚂蚱了,那拼尽全力蹦跶的感觉,能让她觉得到生命的鲜活有力,看起来格外的有意思。
若是杜棋一味求饶穆殷可能不会多看她一眼,但她这种死前的癫狂,觉得能拉她垫背的感觉却让人喜欢。
杜棋见穆殷目露期待的看着她,生怕她不说似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笑声戛然而止。
她目光阴翳的看向穆殷,继续刚才的话,“因为咱们的殿下,为了个男人竟然把城防图送给了安国,你说可笑不可笑。”
长临听完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旁边的巡逻队却出声制止杜棋,“杜副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污蔑的人可是我们的殿下!”
三皇女怎么可能会卖国!
“旁的皇女兴许不会,但穆殷却不一定,因为她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杜棋低吼道,“京中所言非虚,三皇女不能以常人度之。说不定在她眼里,除了纪尘,所有人都不是人,也没什么是她在乎的。”
不然杜棋不能理解她堂堂一个皇女,竟然亲手将自家的城防图拱手相送,就为了换个男人过来?
除了疯,没有别的解释。
众人神色各异,想看穆殷的脸色又不敢,只有纪尘抬眸看过来。
穆殷似有所感,扭头回视他,语调慵懒的笑着说,“我对钦钦的爱意,无需你来盖章定论。”
纪尘呼吸一滞,逼着自己移开视线,眸光复杂。
穆殷刚才这句话,无异于就是间接肯定了杜棋所说不假,当众承认她叛国的行为。
“听听,听听,她亲口承认了!”杜棋大叫道,“就这样的人,配让你我为她效力吗?今天她能为纪尘送出去三座城池,他日会不会将整个晋国都送出去?”
“什么输赢乃兵家常事,全是她用来哄骗咱们为她卖命的借口。”杜棋看向长临,“你看清楚了吧,这个让你拼死效力的人,才是让你次次战败的主谋!”
她煽动众人情绪,哪怕没人敢对穆殷动手,但也会影响她在军中的威信。
杜棋就是死,也要咬穆殷一口。
长临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下压,“杜棋,今天这仗我们没输。”
“哈,我就知道肯定会输,哪怕你是战神也不能力挽狂澜,”杜棋只听见个输字,脸上一副了然神情,“穆殷给的城防图可不是假的。”
安国拿着城防图,就已经占据了绝大的优势,跟晋军交战时如同把她们的底牌摸的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输的可能性。
杜棋笑完才发现长临表情不对,脸上笑意慢慢僵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叫没输?”
“字面意思,”穆殷笑着垂眸看她,寸寸欣赏杜棋脸上的表情变化,“没想到吧,今天我们赢了呢。”
“赢?怎么可能会赢!”杜棋眼睛睁圆,满脸的难以置信,“她们可是有城防图的。”
“那又如何,”穆殷蹲下来看杜棋,甚至大大方方的告诉她,“孤的确用三座城池换了纪少将军,若不是对方胆子小只敢说三座,孤就是给她半个晋国又如何,你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又能奈我何呢?”
杜棋完全没想到穆殷会这么说,当着众人跟长临的面亲口承认,她甚至连否认跟狡辩都不屑。
“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杜棋声音都有点抖。
穆殷笑了,“那有如何?”
“只要是孤想要的,谁能拦得了?”
疯、疯子!
杜棋惊恐的看着她,手撑着地面寸寸往后退,想离她远一点。
穆殷伸手握住杜棋的脖子,声音很轻,“就像纪少将军,就像你的命。”
杜棋难受的抓住她的手腕挣扎,瞳仁慢慢放大,嗓音嘶哑至极,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疯……”
紧接着便没了呼吸,穆殷手一松她便软绵绵的躺在了旁边的地上。
杜棋是死了,可旁边还有个巡逻队呢。
她们亲耳听见穆殷承认卖国,甚至亲眼目睹她杀人灭口。
穆殷垂眸扯着自己身后的大氅,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挨个擦干净,语气轻描淡写,“都杀了吧。”
先是不听命令,再是听的太多,无论哪一条都该死。
阿九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没了呼吸。
她杀完人又慢悠悠的走回来,将染了血的剑递给阿七。阿七边嫌弃的皱巴着脸,边认命的掏出巾帕给她擦拭干净。
长临沉默了片刻,让人过来处理尸体,她看向还蹲在地上没起身的穆殷,眉头拧的死紧,“殿下……”
开口不是质问,而是担忧。她怕她是伤口疼的起不来。
今天本来是输定了,是穆殷力挽狂澜活生生的为众人厮杀出一条血路。战事结束,她还骑在马上的时候就吐出血来。
长临不知道穆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伤成这样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该说说该笑笑,对于自己身上的伤丝毫不在意。
穆殷没理长临,手撑了下膝盖站起来,走到纪尘面前,垂眸看他。
纪尘脸色依旧难看,垂眸看着手里的信笺,低声说,“你赢了。”
穆殷将他算计的死死的。
只要自己对她稍有兴趣,定会忍不住打开那红木匣子看到这些信笺,既然看见了,那他肯定不会再走。
若是他对穆殷没有半分感觉,拿了东西转身离开,那么守在外面的阿七定然会在他出军营的时候出手杀他。
纪尘毫不怀疑以穆殷的性格,得不到的人,宁愿毁了也不会让他回去。
今日的一切都在穆殷的掌控之内。
他就如同被她捉住的雀儿,在她打造的笼子里四处乱飞,以为能找到出口,孰不知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白白让她看了个热闹。
穆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正的让他离开。
“钦钦若是生气了,那这次算你赢便是。”穆殷看着纪尘的神色,笑着碰他脸,“你与我,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纪尘这会儿心乱的很,下意识冷着脸用小臂挥开穆殷伸过来的手。
他其实只是随手一挥,力气并不大,谁知道面前的穆殷却突然被他手臂带的往前踉跄了半步,吐出一口血。
“殿下!”阿九反应极快,但比她更快的是纪尘。
纪尘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住穆殷,惊诧的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唇角的那抹鲜红上,莫名觉得刺眼。
他头脑空白了一瞬,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她解释,“我没用力气。”
纪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心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