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光》姜璟

3、第 3 章

　　天暗下来，海边不剩几人。
　　一个个窗口透出暖光，大街小巷弥漫着热腾腾的饭菜香气。

　　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找到鞋子，最后羽南星只能光着脚回旅馆。

　　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阿婆心疼坏了：“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而餐桌边，谢烬头也没抬，全然把她当成了空气。

　　还不都是被这冷血怪物害的！
　　羽南星心里暗骂了句，嘴上却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

　　老人家赶紧拿了药膏过来，简单帮她处理了下，又叮嘱道这几日伤口不能沾水，免得将来留疤。

　　“城里女娃就是娇气些，不像阿净他们几个皮糙肉厚的。”

　　阿婆无心的感慨，又一次提醒了羽南星——
　　她和他们，始终是不一样的。

　　打从一开始，这里的人就不欢迎自己。
　　恶意也来得毫无缘由。
　　再想到刚才幺鸡劝她要收一收脾气，羽南星更是觉得委屈。

　　心里存着气，一听说晚餐的食材都是谢烬出海带回来的，羽南星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我不吃了。”

　　阿婆盛饭的动作顿住：“怎么了这是？”

　　“没胃口，不想吃。”
　　羽南星说完，眼尾挑衅般扫了下谢烬。
　　后者却是不紧不慢喝着汤，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听到这话，老人家急忙放下饭勺，“肯定是中暑了，不行，得赶紧让医师过来瞧瞧。”
　　说着，她便要去翻电话簿。

　　“不用，我真没事。”
　　羽南星赶紧拦住对方，“我不饿，奶奶您别管我了。”

　　“你这孩子，不吃饭哪能行？”
　　阿婆拉起她的手，“是不是嫌奶奶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羽南星正要回答，餐桌后那人突然撂下筷子。

　　“不爱吃就滚，这里没人惯着你的大小姐脾气。”
　　音量不大，只有她能听见。

　　羽南星唇角一僵，抬起头来视线恰好与谢烬碰撞上。

　　他的眼神很淡，跟看墙角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却莫名的叫人心悸。

　　只一眼，她便迅速躲开了。

　　“瞧我这记性，上次隔壁小沈从娘家带了罐泡萝卜过来，还没开封呢。”
　　老人家并未注意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笑眯眯道：“等着啊，奶奶这就去给你拿。”

　　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只剩下两人，某种危险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余光中，谢烬站了起身。
　　一捕捉到这个动作，羽南星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俨然一副小兔子受惊后高度防御的姿态。

　　他扯唇笑了下，声音极轻。
　　又或许是她的错觉，羽南星并不确定。

　　她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
　　眼睛无意识的四处乱瞟，就是始终不敢看向谢烬。
　　至于是在怕什么，羽南星也说不清。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少年与少女就这么僵持着。

　　时间像被摁下了静止键，世界万籁俱寂。
　　直到——
　　谢烬忽然一脚踢开了凳子。

　　“哐当”的一声，差点刺破羽南星的耳膜。
　　眼皮狂跳，她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一种独属于谢烬的气息从头顶笼罩下来，将她完全包裹住。
　　是薄荷与冰块混合的味道，浓烈得有些呛人。

　　羽南星呼吸一滞，下意识闭上了眼。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出现。

　　谢烬头低下来，呼吸离她耳朵很近很近。
　　心跳无端变得有些快，羽南星慢吞吞睁开了眼。

　　他正居高临下盯着她看。
　　眼尾垂着，有点冷淡和疲倦。

　　距离太近，男生额前漆黑的碎发几乎要戳到她的眼皮。
　　羽南星无意识吞咽了下。

　　他抬起手，“真丑。”
　　尾音听上去居然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愉悦，逗猫似的。

　　下一秒，因他的动作，她的一头长发完全散开来，柔软而蓬松的披到肩上。

　　头顶上方，谢烬忽然笑了声。
　　是胸腔震动发出的，很短的一个音节，几不可闻。

　　但这一回，羽南星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时间有点懵了。

　　这种冷血怪物，居然也会笑的？
　　他在笑什么啊……

　　回过神来时，谢烬已经越过她走了出去。
　　他的后背有点弯，身形单薄，明明走在明亮的光线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看着总有种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羽南星胡乱想着收回了视线。

　　等、等等——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

　　少女缓慢地绞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直到脑袋里断掉的线路终于重新接上。

　　是皮筋！
　　这家伙居然顺走了她刚买的皮筋！

　　啊啊啊这变态！

　　*

　　经过前几回的交锋，羽南星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一对上谢烬那混蛋，吃亏的人永远是自己。

　　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她暗自打定主意，今后只要碰见他，自己一定有多远躲多远。
　　当然，最好是压根就别再碰见了。

　　或许是上帝真听见了她的祷告，接下来的两天，羽南星都没看见谢烬。
　　他似乎在外边另有住处，晚上并不睡这，只有傍晚会过来送些海鲜，每次放下东西便走了。

　　到了第三天下午，幺鸡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

　　羽南星原本打算装死不给对方开门的，却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绝杀——
　　“你要喝奶茶吗？”

　　“……要。”
　　就这样，她很没出息地把人迎了进门。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这座小城却还停留在千禧年代，娱乐场所少得可怜。外边随处可见的奶茶连锁店，在这里通通都没有。
　　现在幺鸡带来的这杯奶茶，还是他跟着大货车到邻市买回来的。

　　由于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奶茶里边的冰块全部融化了。
　　羽南星才喝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喝吗？”

　　不。
　　齁甜的，全是糖精的味道，难喝死了。

　　然而对上幺鸡求表扬的眼神，羽南星还是违心地点了下头。

　　他嘿嘿傻笑道：“好喝就行，下次想喝我还给你买。”

　　她放下奶茶，“你还有事吗？”

　　“没、没什么。”
　　幺鸡挠了挠头，“就是、看你这些天都没出来，我、我挺担心的。”

　　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幺鸡。”
　　羽南星压下心底的不耐，轻声道：“我有男朋友了。”

　　“啊？”
　　幺鸡愣住，唇边的笑逐渐凝固，紧接着不安地搓了搓手：“这、这样啊……”

　　“谢谢你的奶茶，其他的东西请你拿回去吧。”
　　羽南星起身走到门边，“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哦、哦。好。”
　　幺鸡失魂落魄的，却也没再纠缠。

　　一出旅馆，他马上就遭到了来自徐逍他们几人的嘲笑——

　　“看吧，我说了还不信，人白富美能瞧得上你？”
　　“别说幺鸡了，对着烬哥她都趾高气扬的，傲得很。”
　　“呸！她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

　　“够了！”
　　幺鸡涨红了脸，第一次冲同伴们发火：“南星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别说得这么难听！”

　　关青青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样？”
　　自打那天在海边看见羽南星的第一眼，她就深深讨厌上对方了。

　　原因无他，只怪羽南星那张脸太有攻击性。
　　浅栗色的长卷发，茶褐色的眼珠，尤其还是区别于镇上其他女孩的冷白皮，漂亮得跟橱窗里的洋娃娃似的。

　　她的出现，让关青青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南星毕竟是花阿婆的客人。”
　　幺鸡梗着脖子，“你们几个还是早点把鞋子还给人家吧。”

　　“就不。”
　　关青青一脸的蛮不在乎，“烬哥都没说什么，管得着吗你？”

　　回想起那天羽南星在沙地里翻来翻去的样子，几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徐逍按住了幺鸡肩膀，“那女的就是欠收拾，我们不过略施小惩，让她学乖而已。”

　　更何况，那会他们几个藏鞋子时，谢烬也看到了。
　　他既然没说，那便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