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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遇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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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拉紧缰绳四处张望个遍,最终目光定在正前方,看来宣州地杰人不灵,孕育的山匪也长了副焉萝卜形状,扛把大刀往路中央一站若非仔细瞧,活似截树墩子拔地成精。
她瞥了眼气焰嚣张的“树墩子”,歪头低声问李秾:“不对啊,他们劫镖不是得有个顺序吗?‘拦路虎’还没摆上呢人怎么就蹦出来了?”
人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讲究,黑/道也不例外。
一般山匪想劫镖都是先在路上横上一道荆棘,那就叫“拦路虎”,拦路虎镖师动不得,非得下马冲着四面八方说上几句客气话,也就是俗称的“唇典”,把山匪领头的喊出来,双方客客气气谈上一谈,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走镖的和抢劫的本就是互相依存的买卖,若无什么大恩怨,大家打个照面儿也就互相过去了,犯不着“挡风亮青子”。
听完江芷说的话李秾本来也心存疑惑,不知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江芷也跟着看过去,二人不约而同瞧见被包子饺子当烂柴火踩稀碎的“拦路虎”,面色皆是一僵。
江芷缓缓舒了口气:“挺意外的。”
李秾默默转回脖子:“无伤大雅。”
毕竟自己没长眼在先,江芷准备讲两句场面话糊弄过去,心里正酝酿那赶鸭子上架的江湖黑话如何宣之于口,人没马腿长的山匪眼睛一瞪嘴一张:“都都都……都他娘的没长眼睛还是没……没长耳朵!老子说打打打劫!还不赶紧把把把……把值钱东西留下!滚!”
江芷打了个哈欠,她这辈子没听人说话这么累过,好脾气被磨到一干二净,耐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讲和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饶你不死。”
配合着斗笠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听到人耳中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种诡异的刺激。
山匪听笑话似的大笑两声,笑完突然挥起大刀直冲江芷砍去,临到跟前,却又刀锋一转直指马腿!
江芷眉毛一竖,剑脱鞘时人也一跃而起,双脚沾地瞬间长剑正抵山匪喉咙!
左右山林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前后钻出几十名山匪,个个手持大刀目露凶光,纷纷怒喝道:“小小女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赶快放开我们二当家!爷爷们高兴了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喧闹中只听“嗖”一声细响,上一刻还口出狂言的喽啰此刻已经两眼一翻轰然倒地,颈间赫然一道鲜红血痕,而凶器悄然摔入尘土,寒光微闪血色斑斑,竟是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医人用的针。
“姑……姑娘,我叫二结巴,咱们有……有话好好说。”被“八两”指着的二结巴脸对江芷,眼睛却直愣愣盯着白马上的清瘦公子,无论在心里怎么回想都察觉不到对方究竟是何时出的手。
江芷道:“本来就是想好好说的,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想害我的马,我能容你?”
她连拿剑指人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丝毫煞气可言,怎么看都是副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模样,可手下的剑只要再进一分,大罗神仙也要血溅当场。
阅人无数的山匪头子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硬是没能想到这看着温吞慢热的姑娘武功竟如此之高,还有那个始终波澜不惊的白衣公子,就算是绝顶高手没个千千万万的日夜练习也断然不会有此速度,当下便胆寒几分,踉跄着后退半步,悔不该招惹这两尊杀神。
二结巴吞了口唾沫,强行挤出抹谄笑来:“跟跟……跟您开个玩笑呢!还当真了!”
他说开玩笑,她可没当玩笑,对面的人后退半步,江芷便前进一步,剑尖直刺进人皮肉里,语气波澜不惊中隐约透着股狠戾:“砍马腿,好毒的招数,你发明的?”
疼痛来袭,二结巴梗着脖子嚎出猪叫:“不……不是!招……招式是我大哥教……教的!我与他相识不……不久,见他本领在我之上,便认了他做大……大哥!”
越听火越大,江芷收剑将人一踹:“赶紧滚,听你说话真费……费劲。”
这时头顶一记脑瓜崩响的及时,她“嘶”一声扭头嚷嚷:“你干嘛!”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李秾道:“不准结巴。”
“我没……没有!”
又是一记脑瓜崩。
落荒而逃的二结巴走之前恶狠狠剜了两人一眼,又趁两人发觉时立刻不露痕迹脚底抹油。
宣州城外群山交错山林重叠,不生稻子不生黍,山匪一生一大窝。这些草头天子早已习惯埋伏于此,待镖局商客途经此地,先由头子出去探探虚实,瞅瞅这笔“买卖”能不能成,若能成,直接杀出去抢对方个人仰马翻,值钱不值钱的先到手里再说。
二结巴当了那么多年山匪头子,自然知道不能硬碰硬的道理,可惜这回看走了眼,以为对方连“拦路虎”都视若无睹必定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结果一系列打脸加暴击下来,倒显得他自己是个愣头青,便宜没占着,兄弟还折了个,不可谓不恼火。
半个时辰后,山又过了两座,雨势越来越大。
江芷紧了紧蓑衣,心道:“小二兄弟是个实诚人。”
估计觉得挣她两个钱心亏,蓑衣丑是丑了点,做工上是真没得说,雨点子大的崩地上都能砸出坑了,她身上硬是干燥如初,白天挡风夜晚保暖,堪称赶路必备之良心好物。
路赶着赶着,她开口冲李秾喊道:“你冷不冷?”
倘若他说不冷,她就可以十分顺理成章的嘚瑟一句:“也不看看是谁买的。”
可李秾既没说冷也没说不冷,雨太大了,吵得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江芷没得到回应,心情便像抡起一记拳头砸在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窝囊,方想再张口,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便穿过层层雨丝以一种悄无声息的姿态重重撞上她耳膜,那道声音她认得,是二哑巴的,二哑巴说——“放箭!”
刹那间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拔剑而出,等她替李秾弹飞偷袭的第一支箭矢,无数根羽箭也刺破雨点朝着二人铺天盖地袭来!
既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马,两人都忙的不可开交,江芷的斗笠在混乱中被击飞,双眼完全被雨水覆盖,一时间居然连东西都看不清,阵脚大乱之际只听李秾对她喊道:“闭上眼睛!看不到就不看!用你的耳朵听!”
她随即照做,视线陷入漆黑的那刻四周万物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分外清晰,她能感觉到危险逼近时头皮的发麻,毛孔的张开,以及剑的嘶鸣,招式一起一落比之前更干脆利落!
自从经历过敬亭山一战,俩人对弓箭这种天生适合搞偷袭的武器都起了不小的心理抵触,尤其江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二结巴摆这一道更是火上浇油,没了雨水阻碍,剑风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弄死你”三个字。
再多的箭也有用完的时候,很快,二结巴就听到耳边有人战战兢兢道:“二当家的,要不咱跑吧?”
二结巴目光沉重,仔仔细细扫了遍两人身上,确定毫发无损后斗志昂扬道:“跑跑跑跑——”
身旁的手下立刻起身吆喝:“二当家让我们跑!兄弟们快跑啊!”
众山匪纷纷弃弓逃离,想起那小白脸一针封喉的场面,鞋掉了都不敢回头捡,留下二结巴咬牙跺脚:“跑跑跑个屁啊!给我冲!”
回应他的只有萧瑟雨滴两声。
路上,随着李秾一声“停下吧”,江芷终于收手,因为雨水的原因,呼吸都有些急促错乱。
清明剑雨中入鞘,李秾问:“追么?”
她大呼一口气,抬头咧嘴笑道:“不追……我江芷的‘江’字倒过来写。”
对方把自己头顶斗笠摘下一把摁在她头上:“走吧。”
宣州山势比临安山势更杂更深,人走在里面被层层交叠的树叶一遮,外界不能窥见分毫,估计这也是滋生匪患的重要原因之一。
乱七八糟的脚印布满纵横交错的山路,很明显是那帮子自以为聪明的蠢材担心他俩杀到老巢故意使的障眼法。
李秾环顾脚印片刻,最终挑了条没有半点脚印的小路道:“往这里走。”
却被江芷一把抓住胳膊。
“不追了,”她眼睛眨着,睫毛上的水滴摇摇欲坠,“再往深走让他们占了地形便宜反而对我们不利,没必要冒那个险。”
他眉一挑,显然没能明白她的突然熄火:“刚才谁说的不追江字倒过来写?”
她下巴一扬身高不够气势来补:“面子重要命重要?我死就死了你死了我对得起你爹?”
说着白了他一眼转身下山,继续心安理得碎碎念:“江字倒过来写怎么了,我就算说不追跟你姓李呢我就非得跟你姓李?做人还是得圆滑一些,钻什么劳什子牛角尖。”
李秾立在原地回味着她说的话,头一点道:“我倒是不介意。”抬腿跟了上去。
下山途中经过石林,江芷百无聊赖朝大石头堆瞥了眼,正好瞥见一抹鲜亮的衣角。
顾不得细想哪里有山匪丧心病狂到穿粉色,她脑筋一激灵对李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指了指衣角,踮起脚尖鬼鬼祟祟猫了过去,心里想:“可让我逮着一个了!”
可等“唰啦”一声把剑架人脖子上,狠话临到嘴边变成了不可置信一句:“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