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罗巧鱼

420、迷香

　　香雾缭绕中，行香子微微睁眼，薄唇轻启：“赵王那边，怎么样了。”

　　金福扯下覆在脸上的蒙面布，道：“他每日就围着叶妃与刚出世的小公子打转，连自己府上之事都鲜少过问，全然不像一个争权夺位之人该有的样子。”

　　行香子沉吟片刻，道：“继续盯着。”

　　“是。”

　　说完，金福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继续说：“罗文通那个老匹夫，行事太过刚直不留情面，并且所言所行全然不利于主人，不如趁着今晚的机会，让我把他解决。”

　　行香子似对此事毫不上心，只懒懒回应一句：“随你。”

　　外面，月影婆娑，凉风乍起。

　　江芷在赵王府后门叫醒正在蜷缩着打盹的男子，说：“你有完没完？”

　　男子见是她，立刻来了精神，当即俯身磕了一个头道：“求求江大当家的，带我去临安吧！”

　　江芷有些时候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也不知道是深夜脑子不好使怎么，一时间居然还有几分欣赏，思忖片刻，扭头对谢望说：“人交给你了，带回去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

　　谢望不可置信，指着自己鼻子：“我？”

　　江芷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不然呢？人是你发现的，这还是在赵王府上，你觉得我和婉婉哪一个可以和陌生男子半夜共处一室？”

　　谢望想了想表示没意见。

　　江芷打了个哈欠率先回去睡觉，临走转身问了一嘴：“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明早好去管赵王要人。

　　男子连忙回答：“小人田子升！”

　　江芷：“行，知道了。”

　　她觉得这人或许真和十二楼有些奇怪的缘分，不然赵王府后门那么多他怎么就偏偏躺在谢望出去的那扇门口，再说谢望平日里极少饮酒的一个人，偏就今天不知怎么半夜想出去打酒来喝。

　　到了这一步，帮就帮吧，反正路上多个人少个人也无所谓。

　　江芷这般想着，眼见便要经过四宝斋。

　　四宝斋是为百日之宴中一些文臣小吏专门准备的住处，估计是觉得文臣碎嘴子容易得罪人，这地方离菩提苑和十二楼独立院落相隔甚远，地方不偏，但夜里属实安静，连声多余的鸟叫都没有。

　　江芷抬头顺势望了眼，发现院落中楼阁灯火全熄，想来那帮糟老头子年纪大了，睡觉睡得都挺早。

　　她又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加快脚步，楼阁之上便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江芷虽然眼神不好，但自认也不会把那么大一块黑影看错，何况她过往打打杀杀经历过的危险关头太多了，面对这种情况，下意识的困意全无，精神头全回来了。

　　她走到四宝斋外，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特地从远处助跑，一个利索翻了进去。

　　但四宝斋房间众多，江芷并不确定那黑影的目标是谁，正在迟疑间，二楼东户忽然传来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脆响以及老者暴喝：“你是何人！”

　　江芷用耳朵锁定了具体方位，接着马不停蹄冲了上去。

　　房间内，原本起来倒水饮用的罗文通，惊恐万分望着从窗户进来的黑衣人，身体不停往后退。

　　转身正准备往门口跑，便感到颈后一痛，双目一片漆黑，人不受控制一般倒了下去。

　　黑影抽出匕首，走过去正要把人一刀解决，门便“哐”一声被踢开，进来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

　　借着房中的淡淡月光，江芷打量黑影的身形，感觉有点熟悉。但还没等她怎么动脑子，黑影就已经挥着匕首扑了上来。

　　江芷的内力是废了，但不代表她的武功底子就一点没有，虽然对方身手不错，但江芷找准机会反手夺过匕首，照着对方的心窝便刺了下去。

　　黑影一躲，没落下致命伤，但胳膊上划下了一道口子。

　　见情况不妙，抬腿跳窗而逃。

　　江芷没去追，留下检查罗文通的伤势。等护卫赶来，她都已经掐老头人中快给掐醒了。

　　第二天，罗文通亲自对赵王赔礼道歉，未能等到百日之夜，当天就由人护送踏上归程，可见经了昨晚的生死攸关，江州他是一刻不想多待。

　　赵王一时间也没心情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一天下来愁得满头大疙瘩，卯足劲儿想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揪出来，但始终毫无线索，就好像凭空生出来一个人，行完刺又凭空消失一样。

　　而江芷这边，还等着问他要田子升人身自由。

　　赵王府上下慌慌张张，唯有十二楼众人居住的院子里尚存一方安宁。

　　田子升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竟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伤虽还没好，但能看出来模样异常清秀，眉宇间还自带一股书卷气，带出去说是个书生也有人信。

　　被江芷收留的第一天，他也没闲着，从早到晚一直在吃东西，好像活了这小半辈子就没吃饱过饭。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婉婉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比江盼宁还能吃的小年轻，既忍不住帮忙添饭，又怕他乍一吃那么多把胃给吃坏。

　　谢望就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看着，眼神里多少有点不爽。

　　江芷下午在房中小憩了一会儿，此刻刚醒，到了这边喝口茶缓会子神，起身道：“我去看看赵王爷忙完了没有，老是拖下去，回头忘了就不好了。”

　　此事本来就不占理，要是到时候真一声不吭把人家签了契的佃农带走，江芷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一嘴巴。

　　林婉婉见她步伐飘飘浮浮，知晓她是昨晚耗费的力气此时还没缓过来，便扬声道：“你等我换身衣服，我与你一起去吧。”

　　江芷扬手摆了摆：“不必，赵王府就这么大，还能走丢了我不成？”

　　“可是刺客不是还没找到吗！”

　　刺客？

　　江芷在心里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刺客”可一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活动着呢，只不过不愿多事，救下罗文通已是预料之外，眼下实在不想插手别的。

　　半个时辰后，书房外。

　　江芷等候半天不见传唤，便对守在门口的小厮好声道：“劳烦进去再度通禀一声，就说我确实有要事与王爷相商，耽搁不了太久，片刻足矣。”

　　恰巧这一幕被赶来上报消息的金福看到，霎时间受伤的手臂隐隐作痛，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他没再往前走，转身去了菩提院的方向。

　　书房中，赵王听了江芷的来意，“唉呀”一声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讨个人吗，江姑娘随意便是。”

　　江芷没想到赵王说话如此痛快，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府中个别人行事过于专横霸道，此人也是被逼无奈，所以央求我带他去临安。王爷就不怕，将来他会对你不利吗？”

　　赵王哈哈一笑，毫不介怀：“蚍蜉岂能撼动大树？无妨，江姑娘只管带他走便是，若他真能以一己之力触及本王分毫，那本王倒要高看他两眼，看他庶民之躯，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出了书房，天色已晚，江芷本想径直回到院落，不料半路被叶妃身边的掌事丫鬟拦住，说是叶妃有请。

　　江芷觉得自己从来到这里就几乎和叶妃没什么交集，便问领头丫鬟：“不知叶妃娘娘邀我前去所为何事？”

　　榴果头也不回笑道：“我们娘娘虽在江州久居，但自幼在临安长大，近来思乡无法排解，只好请江姑娘一去，听姑娘说些临安近况，聊作慰藉。”

　　江芷一听感觉倒也算是那么回事，便没多想，穿过大半王府，随着进入叶妃的居所。

　　此时天色完全黑透，叶妃处灯火通明，花厅中纱幔轻扬，宫灯高挂，案上琉璃瓶中插有各色鲜花，香气满室环绕，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榴果把江芷带入座，先给她奉上一杯香茶，道：“娘娘还在哄小公子入睡，稍后便到。这是今年最新下来的碧螺春，江姑娘尝尝看可还适口。”

　　“多谢。”江芷接过闻了闻，没察觉到异样，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但等喝完，她的眉头不知不觉越皱越紧。

　　可能是嗅觉过于敏感而这里香气又过于浓郁的原因，江芷从进来便感觉到强烈的不适感，若非要说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呼吸特别不畅快，眼皮子还越发沉重。

　　又强撑着等了一会儿，江芷实在有些受不了，便起身道：“突然间想起还有些要事需要我处理，叶妃娘娘此时若不方便，我明日过来也可。”

　　榴果的神情在此时变了变，些许僵硬地笑道：“小公子入睡很快的，江姑娘不如再等等吧，我们娘娘马上便到。”

　　可江芷察觉到榴果的表情，心中立刻觉得不对劲，并未坐着继续等候，而是起身往外走。

　　不料见她这般动作，榴果立刻带人上前拦住去路，甚至拉扯住江芷强行不让离开，嘴里只道：“我们娘娘很快变到，江姑娘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

　　推搡拉扯间，江芷越发头重脚轻，不多时便已到头晕目眩的地步，想使力气都使不出来，手脚软如棉絮。

　　意识混淆中，她废了最后一把力气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径直向外跑去。但没跑几步，膝盖就酸软摔倒在地，上下眼皮一合，再也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