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搬家 ...
-
一连熬了有两日，整个临安城除了宫中御医没能请过来，林婉婉管他声名如何，把所有会看病的都请来了一遍，所得到的结果皆是摇头不语。
江芷从到家便水米未进过，喂几口汤也都全又吐出来。
眼见情况越来越严重，林婉婉病急乱投医，请了一帮喇嘛到十二楼中为江芷诵经祈福，自己也到江家祠堂中长跪不起，没日没夜祈求江家列祖列宗保佑江芷早日好转。
一时间，十二楼大门紧闭，门外经过百姓皆能听到密密麻麻的诵经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府中上下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文儿墨儿的眉头更是没松过，喇嘛到家诵经衣食住行都得管，二人心中焦急难言，却并不能停下忙碌，大事小事都得问着，丝毫马虎不得。
就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还要应付上门看望江芷的各路宾客，寻常的三言两语打发打发也就罢了，像戚家沈家这样在过去交集颇深的，总不能把应付别人的那套放到他们身上。
天色渐晚，墨儿引沈家夫妇进花厅，吩咐看茶时笑了一笑道：“掌柜的现在分身乏术，只能由我来招待二位，若有不周，请多担待。”
戚莲儿扶着沈奕手坐下，嘴上说：“不打紧。”
她是过了年开春有的身孕，现在已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脸比过往丰腴不少，更添了些福气在。
因见墨儿接人待物时都愁眉不展，便料到江芷此时情况应当不妙，开口缓缓道：“我近日里嗜睡得紧，从早到晚睁不开眼，故而不知外面风声，早知江姑娘回来，不该直到现在才拜访的。”
事实上从她下午刚打丫鬟嘴里得知了江芷病危就急着过来了，路上还不忘把沈奕骂了一顿。沈奕也委屈，哪有挺着大肚子去拜访病人的理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着想。
墨儿一时五味杂陈，望了眼戚莲儿的肚子，无奈道：“你也不该来的，当心冲撞了。”
戚莲儿摸着肚子：“何至于那么娇贵，江姑娘是我们一大家人的救命恩人，这孩子怕谁都不该怕她。”说时抬眼，略一蹙眉道，“当真如此严重？”
墨儿不禁叹气，别过脸看向门外，道：“都说是药石无医，掌柜的平日里不信神佛的一个人，现在连喇嘛都请来了，当真是穷途末路，没有别的法子了。”
诵经声从后院传来，整齐肃穆，使人无言。
肃穆声中，大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破口大骂。
墨儿与戚莲儿对视一眼，先行跑了出去。
大门口，文儿手里用力撕着什么东西，也不惧人围观，朝着落荒而逃的几名家丁打扮的人物道：“没脸的王八蛋！有本事就自己上门来讨这顿骂！何苦使唤几个狗腿子来惹这顿骚！同兴镖局烂的烂臭的臭！没根的东西不要脸的货！有这个讨骂的功夫，不如给你一家人各打一副棺材！当心树枯枯一个人死死一窝！”
墨儿跑过去便捂住文儿的嘴：“你干什么呢你！还嫌家里不够乱！”
文儿扯开手指着满地碎纸：“你瞧瞧这是什么！咱们大当家的这才卧病几天，同兴镖局就上赶着来送挽联呢！赖狗扶不上墙的种子！这能怪我骂他们吗！”
墨儿瞧了瞧满地的狼藉，舒了口气道：“这笔账咱们记着，但现在不是出气的时候，先回去，省得教外人看了笑话。”
文儿这才狠跺一下脚，往碎纸上啐了一口，回去了。
墨儿回去在花厅又与戚莲儿寒暄了约半个时辰，方将人送走。
正常时候怎么着也该留人吃顿饭的，但现在人都凑不齐一桌，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出了花厅，她先是问门房江盼宁回来没有，得知已经回来，才安下心，去厨房端了些吃食往祠堂去。
祠堂内外烛火通明，谢望守在门口，也是一脸愁容。
墨儿进去时朝谢望点了下头，让他先去休息，但谢望只是抿唇看着里面的人，没有离开的打算。
进去以后，墨儿托着案盘跪在林婉婉旁边蒲团上，小声道：“掌柜的，吃点东西吧。”
林婉婉双手合于胸前，双目紧闭，额头通红，不知磕了多少次的头。
见她不应声，墨儿鼓了鼓气又道：“你这样，没等大当家好起来，自己再倒下，十二楼就真乱了套了。”
林婉婉神色依旧，动作未改，却冷不丁沉声说：“不公平。”
墨儿一头雾水：“啊？您在说什么？”
林婉婉缓缓掀起眼皮，盯着高案上的诸多牌位道：“陷害忠良者位极人臣，作奸犯科者逍遥法外，江芷从未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上天凭什么把她害成这样。”
“若不辨是非，那么漫天神佛，天地祖宗，不拜也罢。”
说着起身站起来往外走去。
出门沐着夜色，林婉婉突然发现这个道理她早该懂了的，早在她父亲死的时候就该懂了的。
人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一堆牌位几块石雕上，不如靠自己。
墨儿将案盘放下起身追上她：“掌柜的！你这是要干嘛去！”
林婉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墨儿：“快到子时了。”
林婉婉：“去库房取银两把家中所有仆役打发了，去钱庄把金银换成银票，库房中顶值钱的东西另装起来备好，去书院里告诉先生一声江盼宁明日起不再去上学，收拾好衣着细软，抗风的衣物多备一些，干粮和水必不可少，准备越多越好。”
墨儿都要急哭了：“掌柜的！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林婉婉脚步不停：“我要去巫溪药人谷，天亮就去。”
墨儿：“可是外面正在打仗！”
林婉婉：“在家待着不动仗就打不来了吗。”
墨儿：“大当家的现在也受不了颠簸啊！”
林婉婉声音一扬：“那也总比等着她咽气强！”
墨儿被吓住，不再敢说话了，抹着泪去把林婉婉吩咐的事情照做。
林婉婉抬头望了眼夜空，转过头，目光落在谢望身上，道：“你会把我们平安送到药人谷的，是吗？”
谢望点头：“是。”
林婉婉继续往江芷房中走：“这就够了。”
院中的喇嘛们还在诵经，林婉婉挥了下手让他们停止动静，后院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她进门时响了咯吱一声。
江芷怕光怕得厉害，房中也就没有点灯，黑暗中一丝动静没有，人躺在床榻上，连呼吸都浅到不见。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隐约能看清床上人的轮廓。
林婉婉一步步走到床沿，悄悄坐下，伸出手把塞在江芷嘴里的帕子取了出来。
这是防止她咬舌自尽的，几天下来，原本平整的帕子，已经快变成一叠烂布。
随着嘴里的堵塞消失，江芷呼出了一大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终于停了。”
外面的诵经声，好吵好吵。
林婉婉忍着泪笑了下：“不念了，等会儿就把他们打发了去。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江芷没有力气摇头，吞了半天喉咙，方虚弱道：“棺材……我要樟木的，不容易生虫，我怕虫子咬。”
林婉婉倒吸了一大口气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想握江芷的手又不敢，便摸着她的头发道：“别说这些胡话，天一亮我就带你去药人谷找白公子，他肯定有办法，好阿芷，你会好起来的，咱们十二楼还要红红火火的开下去。”
江芷想笑，但没力气勾起嘴角：“若我就是死了呢。”
林婉婉：“死了……死了我就去找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方子，你到了下面别急着喝孟婆汤，过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找回来了。”
江芷这下真忍不住了，只是一笑，身体里便又疼起来。
其实一直在疼，只是疼得久了，她有些麻木了。
门外，各院烛火彻夜不断。
在十二楼做工的婆子丫鬟舍不得走，不收散伙钱，想就待着十二楼等他们回来。
墨儿将银钱强行塞人手里：“拿着吧，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众人揩泪不语，只得收下。
这一夜，全家都忙成了油锅上的蚂蚱，只有江盼宁坐个大门口，手里捏着朵小花，手指头拽着花瓣一片片往下扯，嘴里念着：“好、不好、好、不好、好——”
傍晚回家时他又找算命老头来了一卦，这回是算他姐的病能不能好，老头的说辞和上次一样，说很快就要好，让他回家等着。
结果没等到病好，等到要搬家了。
江盼宁后知后觉，觉得老头是个骗子，上次只是歪打正着。
午夜的天阙大街万籁俱寂，家家户户关紧了房门，只有江家的小郎君坐在门槛面向外，絮絮叨叨拽着花瓣。
文儿走到他身后，叹了口气，把食案放下道：“从到家就没吃过东西，你这个年纪如果不好好吃饭，长大要成小矮子的。”
江盼宁专注扯花瓣，明显没听进去。
文儿又叹口气，起来转过身接着去忙了。
拽啊拽，好不容易把花瓣拽完，得出来了个“不好”。
江盼宁深吸一口气，气鼓鼓得把光杆一扔，跑墙角又薅了一朵坐下：“刚刚不准，再来！”
“好、不好、好、不好……”
不知薅秃了多少花，江盼宁终于得出了一片“好”。
他高兴的一拍手，心中好似有块石头坠落，拿起案盘上的食物吃喝起来。
文儿给他准备的都是放凉了也能吃的，有鸡蛋粽子，也有糕点肉脯，还有些柑橘香蕉之类扒了皮就能吃的水果。
他先嚼了一大块肉脯，有点腻，就想再摸根香蕉清口，结果摸半天没摸到，扭头一看香蕉没了。
江盼宁人傻了，目瞪口呆道：“我蕉呢！我那么大一串香蕉呢！”
忽然的，他听到头顶传来声刺耳的类似被咬尾巴的狗叫声。
抬头一看，只见有只猴子蹲在墙头上。清晨熹微的光一照，江盼宁一眼过去先注意到了猴子的毛色——
红色的，像火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372章 搬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