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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美梦 ...

  •   如迎头接到一记霹雳,心中巨石崩塌,李秾闭上了眼,青筋在额头突起。

      就在这时,外层传来一声惨叫,刀剑碰撞之声震耳发聩,刘沉方寸大乱,怒发冲冠转身大喝:“江芷你放肆!”

      又是一声长剑自皮肉拔出的闷响,黑马撞飞挡在前方的叛军,前蹄高抬似黑蛟出海,威风凛凛出现在叛军包围圈内。

      江芷在马上朝李秾伸出手,启唇吐出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跟我走。”

      那一刹那间,李秾没有犹豫,鬼使神差抓住了她的手,飞跃上马。

      “驾!”

      包子如脱弓之箭,一下冲出叛军圈。

      刘沉气急攻心,瞪着二人离去背影眼珠都要从眼眶跳出,张大了嘴声如轰雷咆哮:“回来!”

      夜幕中,李秾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刘沉夺过身边人的弓箭,上箭拉弓,瞄准了那匹即将引入夜色的黑马,但在箭尖与马上少年擦过时,他还是没能狠下心,拉弓的手一紧再紧,终是垂了下来。

      “你不满足于我对你的安排,不满足于你所背负的一切,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带你走的这条路,才是最正确的。”

      刘沉双目阴沉如化不开的浓墨,凝视前方半晌,直到彻底看不到那匹黑马,方沉声道:“回营。”

      月下风中,包子没命似的往前冲,江芷一张小脸红扑扑,两只眼睛出了奇的亮,紧握缰绳的手微微发抖,难以相信李秾就这样被她带出来了。

      如梦一般。

      江芷都不敢回头,试探着叫了一声:“李秾。”

      身后人回答:“我在。”

      江芷的眼角被风吹得泛红,哽咽了一下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秾轻笑一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如果是梦,我倒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应该待在刘沉身边,想方设法阻止刘沉进军才对,但在江芷朝他伸出手那刻,他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他想跟她走,想和她在一起,想永远不分开。这是他深入骨血的梦想。

      马蹄狂奔中,李秾搂紧了江芷,脸埋在了她发上。

      “真好啊。”他心中如是想着。

      希望日子过得慢一点,再给他二人多留些时光吧。

      ……

      临安城,桃红柳绿,微雨朦胧。

      朝廷为治安着想,于不久前颁出了禁止流民涌入都城的条例,每日进出临安的人员都要严格检查户籍,非临安本地人士禁止入内。

      满城百姓人心惶惶,生怕不知哪天叛军便要打来了,每日上街遛弯逗趣的人都少了许多,明明临近乞巧,外出采买的人却比往年少了一半,想必是没了心情。

      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冷清了不少,算命摊子跟前也是门可罗雀,龟壳都积灰了都等不到个人来。

      眼见天色渐晚,算命老头等了一天也没等来开张,叹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喝米汤,面前却突然站住了一个人影。

      江盼宁刚放学回来,跟同门打闹了一路,现在两边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珠。

      他低头琢磨着摊布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挠着头道:“准么?”

      “准!不准不要钱!”算命老头喜不自收,收拾到一半又将东西重新摆好。

      江盼宁掏出一钱银子扔老头跟前,蹲下道:“那给我来一卦吧。”

      老头收起银子装进荷包,笑容满面道:“你是十二楼的小公子吧?过去常见你下学路过,今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还是想算算日后能否考取到功名?”

      江盼宁一甩手:“算这些没意思,我想让你算算我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众所周知,江大当家去华山是为了将常家公子的尸体带回安葬,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尸体早回来了,她的人却还没回来,还连点消息都没有。

      得知了江盼宁要算的事情,算命老头道了声“好嘞”,接着便将三枚铜钱装进龟壳,又把龟壳交给江盼宁,道:“小公子拿住摇六次,六次都把钱币甩在卦布上,摇的时候在心中问着自己的问题,如此便可以了。”

      江盼宁照做,摇的过程中在心里不断默念“我姐什么时候回来我姐什么时候回来”。

      六次摇完,老头望着排列出的卦象,捋着胡子笑道:“快了快了,小公子只管回家等着去吧。”

      江盼宁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这么说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天阙大街的另一边,江芷骑马而来,身后李秾头上顶了只帷帽,保险起见江芷还额外给他缠了两层纱,完全看不清鼻子眼。

      今日守城的官兵过往跟她打过几次照面,故而二人进城时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江芷说身后这位面部有伤不便见人,人家看在她面子上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户籍便让人进去了。

      傍晚时分本是天阙大街最热闹的时刻,现在却有了几分萧条,街上行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江芷嗅了口空气中潮湿的荷花香,瞧着前方的算命摊道:“夭寿了,现在连小孩都跑去算命了,日子就这么过不下去了吗?”

      李秾轻笑:“小小年纪晓得未雨绸缪,是个聪明孩子。”

      江芷:“聪明什么,有钱不自己花送给算命的,小傻子一个才是。”

      而随着马蹄的往前,江芷越来越发现,这“小傻子”怎么长得还挺熟悉?

      那边,江盼宁还在追问:“你只说让我回家等,可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算命老头头疼起来,无奈笑道:“卦不可算尽啊小公子,听我的没错,回家等着吧,就快了。”

      江盼宁的眉头又皱起来:“不行!你不跟我说明白我今晚指定睡不着,你快说我姐到底是几日几时回来,是今天还是明天啊!”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悠扬清脆的:“江盼宁!”

      江盼宁立刻转过头,看到江芷的那刻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巴都忘了合上,往里塞个鸡蛋绰绰有余。

      直愣了得有好几个弹指,江盼宁才一个猛子跳起来,朝着骑马少女便冲过去,边跑边喊:“我没做梦啊!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

      江芷下了马,顺手给了江盼宁一记脑瓜崩:“下了学不回家在外面瞎转悠什么。”

      江盼宁揉着额头吃痛道:“什么叫瞎转悠!你那么久不回家我不放心你啊!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算一卦死马当活马医。”

      不得不说被人惦记的滋味蛮不错,江芷的心情一下子松快了许多,抬手摸了摸江盼宁脑瓜子,笑道:“那是我冤枉你了。”

      江盼宁身子一歪躲过姐姐没个轻重的手,视线一抬瞟向马上的人,狐疑着目光道:“这个人是谁?”

      江芷本想告诉他实情,但想到现在是在外面,便说:“一个朋友,路上认识的。你现在跑回家告诉你林姐姐他们我回来了,也让他们尽快安心,我先去落木斋给李叔报个平安,忙完就回去,让他们不必过去寻我。”

      江盼宁“哎”了一声,又瞟了马上的年轻人一眼,展颜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姐!你快点回家啊!厨房新来的厨子做的松鼠鱼特别好吃!”

      江芷含笑点头,目送江盼宁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往十二楼跑。

      她又上了马,“驾”了一声朝东三巷奔去。

      落木斋内,寂静无声。

      李决明开了今日最后一张药方,送走了人,回来便泡起了竹叶茶。

      热气袅袅,茶香幽幽。

      整个医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大的地方竟显出了几分空荡,连残雨砸在屋檐的动静都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老和尚在敲着旧木鱼。

      李决明躺在藤椅上本瞌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只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爹!”,他整个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眼睛立刻睁了开,可等看向门外,院子里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蒙蒙微雨打着树梢新长出的嫩芽。

      “老了,老了……”他嘴里喃喃说着,眼睛又缓缓闭上。

      不多时,耳畔又响起一声似近似远的“李叔!”,李决明本以为这还是幻听,但等到呼唤一声高过一声,还有马蹄声在门外停下,李决明方如梦初醒,睁眼扶着椅子起来便要去开门,嘴角的笑意越咧越大,扬声喊着:“来喽来喽!”

      心想阿芷丫头一走又是那么久,在外不晓得又掉了几斤肉,得给她炖点药膳补补。

      可未等到手指碰到门,他的脚便被地上新苔一滑,惊呼一声身体往前栽去。

      这时有一道身影踹门而入,步伐如飞闪了过去,一伸手扶住了李决明。

      李决明本以为是江芷,但抬脸一看,发现是名身量颀长的少年,只是头顶帷帽,看不清个长相。

      李决明老了,但李决明不瞎。

      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别说头顶一顶帽子,就是化成灰,他也能一眼认出他。

      雨在往下滴,嫩芽在舒展身体,草丛里的蚂蚱在啃食草叶,小小的院子,无处不彰显勃勃生机。

      可李决明却在那一刻感觉万物都静止了,他的手扶住了少年手臂,腰还弯着,头抬起看着对方被后纱遮住的脸,眼眶逐渐从微红变成通红,怀揣着万中无一的不确定性,艰难张口问:“你是?”

      李秾将头顶帷帽一把扯落,哽咽道:“爹,我回来了。”

      李决明捂住了嘴巴才没有让自己的哭声发出来,抓住李秾胳膊的手一紧再紧,双膝软到几乎站不成个,拼命憋着眼泪道:“人没事就好……”

      江芷早在旁边红了眼眶,但她现在只想让这父子俩单独相处一会儿,便默默出了落木斋,将两扇门带上,还顺便把门上“正在问诊”的牌子翻成“暂停问诊”。

      整个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李秾已经死了,这时候要是让外人撞见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江芷骑马回到十二楼,都没到门口,远远便看见在门外翘首以盼的一大家子。林婉婉似乎很激动,在望见江芷之前一直在原地走来走去,手指不停绞着帕子。

      望见江芷之后步伐停定住了,改成直接朝江芷小跑而去,帕子往地上一摔也不要了。

      江芷下马将扑来的林婉婉抱个满怀,转了一圈放下人笑道:“我不就是回来得晚了点吗,至于让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林婉婉眼泪汪汪气鼓鼓瞪着她:“你管这叫晚了点?你这一点可直接点过去了好几个月!是生是死连个准信儿没有,你让我能不着急吗!外面人问你去哪了我总笑着含糊过去,谁知道我夜里哭了多少回!”

      越说越委屈,林婉婉泪珠子不断往外淌,什么端庄体统全都见鬼去了,她就是要当一回可怜蛋。

      江芷给她抹着泪,“喔唷”一声道:“幸亏我不是男人,不然娶了你之后一年到头不归家,你不得以为自己成小寡妇了?那样就更可怜了。”

      林婉婉气得锤了江芷一下:“我跟你说心里话呢,你居然还取笑我!”

      江芷挨了这好似猫挠的一锤,心情大好:“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别人都会以为我死了,十二楼在这发丧呢。”

      林婉婉一下子止住泪,往地上“呸呸”两声,说什么都不再哭一声了。

      大门口,文儿顶着满头面粉朝江芷笑嘻嘻喊:“欢迎大当家的回家!我今日跟墨儿姐她们学擀酒酿饼啦!你快进门尝一个!”

      墨儿戳着她脑门子数落:“好意思说呢,你自己数数你擀了几个?笨手笨脚弄了一身面粉光看着阵仗大。”

      江盼宁两眼放光:“什么!有酒酿饼可以吃吗!”

      谢望幽幽转头来了句:“今日书院都教了什么?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掌柜的让我每日检查你用功与否,我自是不能懈怠的。”

      江盼宁瞬间哀嚎逃离:“啊!董叔救我!”

      佟令都走了那么久了,臭小子关键时候还是改不了口头禅。

      江芷嘴角的笑意凝固住,眼里的落寞逐渐明显。

      林婉婉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温柔道:“到家第一天什么都不想,好好吃饭休息才是要紧。”

      江芷体会到林婉婉对自己的用心良苦,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并肩朝十二楼门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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