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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荷包 ...

  •   盛夏的天娃娃的脸,早上出门时还有点出太阳的迹象,下午再到街上,毛毛细雨就又开始往上脑袋上盖。

      马被下人牵回去了,三人步行回家。

      江芷的微醺被头顶细雨浇个半醒,抬手遮了遮说:“梅雨季什么时候过去来着?”

      街边有少女卖茉莉花,洁白洁白的瓣子,沾着雨水,清香扑鼻。离远看,像拎着一大簇雪。

      左丘行一文钱换了两捧花,嚼了一嘴花瓣去酒气,掐指算了算说:“下个月吧,梅雨季一过便要入秋了,我准备在你这赖到秋天结束再回家。”

      江芷咧嘴笑了:“怎么不干脆再留这过年算了?”

      左丘行悠悠摇头:“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今年再不回去,老头非得把我生吃了不可。”

      说话间,有株花朵从他的指缝间滑出去,跌落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

      江芷弯腰想捡,但因为喝过酒重心不稳,手碰到花时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前面,幸亏李秾拉了她一把。

      有惊无险,江芷摇摇晃晃站稳,把瓣子上沾的泥土擦干净,深嗅了一口,再看花的眼神里便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想了没一会儿,她展颜一笑,一抬手,别在了李秾耳朵上。

      李秾红透半边脸,嫣红色从耳根一路蔓延进脖子里,语气有些乱:“大庭广众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真是的,这世上哪有女子给男子戴花的。

      江芷不以为然,指尖拨了拨花瓣,笑的灿烂:“李秾,你鬓上像落了片雪。”

      李秾神情一怔,心便犹如被砸了一拳的棉花,软软陷下去一块,慢慢往上回弹。

      斥责的话他是再也说不出口了,无视了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目光,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拉住了江芷袖子说:“走吧,回去给你煮醒酒汤。”

      左丘行也贴过来,后劲一上来脸也不要了,柔若无骨的往李秾身上一挂,捏着嗓子道:“李哥哥,我也要喝~”

      李秾:“……”

      李秾:“嚼你的茉莉花。”

      三人回到十二楼,李秾紧接着便去了厨房。

      醒酒汤里放了山楂,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挺舒服。

      江芷喝了半壶,微醺的滋味好了很多。左丘行嘴上嚷着不醉,来到就直奔江盼宁床上睡着了,雷打不动。

      天边翻涌出橘红色的云彩,像小孩热腾腾的脸颊。

      江芷揉着脑袋送李秾出了十二楼,回来发现江盼宁正攀墙头朝外张望,一脸的新鲜艳羡。

      江芷悄悄走过去,冷不丁来句:“你干什么呢?”

      江盼宁受了惊吓,脚下一个打滑从梯子上跌了下去,捂着屁股嗷嗷叫痛,也顾不得回答江芷的问题。

      江芷都犯不着攀墙头去看,侧耳一听便听出来,墙外乃是下了学的小儿郎正在追逐打闹,手里的沙包抛来抛去,你传我我传你,猫嫌狗不理的年纪,短短一段路一会儿打起来一会儿又和好,戏台上没几个小孩玩的精彩。

      江芷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垂眸瞧着江盼宁:“想看怎么不出去看?”

      哪知江盼宁通红着一张脸,嘴张了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捂着屁股爬起来便叫唤着找谢望要金疮药了。

      江芷一脸不明所以。

      董生摆弄着院子里的刀枪剑戟,笑呵呵地来了句:“觉得不好意思呗,小孩和小孩之间也有势力划分,宁哥儿和外面的又不认识,怎么好出去和他们打成一片?”

      江芷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哦”了一声,往后院去了。

      醒酒汤用处挺大,江芷跑书房硬撑着把记镖的簿子给看了一遍,还把其中觉得可以走的镖给另记了下来,虽然字迹凌乱好似鸡挠,起码自己能看懂是怎么回事。

      房中的蜡烛燃了一半,她终于感受到了疲惫,在桌子上趴了一会,起身走出了书房。

      一开门,凉风习习。

      后院花草茂盛,雨后的夜里,到处都是蝉鸣蛙叫。

      江芷先去了趟自己的房里,再出来,便慢悠悠往大门口走。

      她每次走镖回来身上总能余下几样东西,东西并不贵重,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朴素,但林婉婉觉得毕竟是江芷贴身带回来的,怕她随处放给弄丢,便专门腾出一个小箱子存放那些。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三刻,莫说是十二楼,整条天阙大街也都没有什么动静,该睡的似乎都睡了,还没睡的多半心事比夜色重。

      前院里漆黑静谧,除了镖师的呼噜声存在感分外强烈。

      江芷悄悄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儿,自己从缝里挤了出去,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便有道声音突然出现:“你干什么去?”

      江芷下意识颤了颤心尖,转头一看就林婉婉,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林婉婉颇为无奈,笑着用指头点了点她鼻尖:“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来大门口做什么?”

      林婉婉未施粉黛,长发如瀑揽于一侧,身着梨花白的薄纱寝衣,肩上披了件蜜合色的绣花褙子,右手拎食盒,左手持一盏白纱灯,光芒幽幽袅袅,映出一张芙蓉面貌。

      这打扮,怎么看怎么像睡到一半又起身去给某人送夜宵。

      江芷扯唇笑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物件,道:“埋点东西。”

      林婉婉好奇了起来:“埋?”

      她想起话本上很多江洋大盗在偷了奇珍异宝后总会第一时间埋在安全的地方,难道,她的阿芷也……

      意识到这一点,林婉婉心脏不由得紧了紧,既惊讶又纠结又茫然,还有一丝丝小兴奋。

      万般思忖之后,她迈出门槛左右瞧了瞧,回头对江芷压着声音道:“那你动作快点,我给你看着人。”

      江芷直接噗嗤笑出声,笑完瞧着姑娘,眼睛弯成月牙儿:“你在想什么呢?以为我做贼了?现在是在销赃?”

      林婉婉头低了下去,眼神里却分明写着“难道不是吗”五个大字。

      江芷哭笑不得,眼见解释不清了,干脆抓住她的手往外一拽:“跟我来。”

      林婉婉迷迷糊糊“噢”了一声,由着江芷把自己往路对面带。

      十二楼的对面是家古董铺,轻易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平日里门可罗雀,如今夜一深烊一打,便显得更加冷清,一眼望去只能瞧见漆黑一块牌匾,和两扇看不清颜色的大门。

      江芷走到古董铺门口停下来,原本想用顺手带出来的八两刨土,结果握到手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把剑放到一边,用自己的爪子吭哧吭哧刨了起来。

      林婉婉“呀”了一声:“怪脏的,你等我回去给你找个铲子。”

      刚要动身,江芷就在这时喃喃说:“有个小姑娘,说想在十二楼对面开酒馆,好与我做邻居。”

      “现在酒馆是开不成了,但邻居尚能做得。”

      林婉婉就这么听两句话的功夫,坑就刨出来了。

      怪她不知好歹,她发现江芷的手似乎比铲子还要利索。

      目光下移,白纱灯的光芒一打,林婉婉这才发现,江芷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只荷包,又脏又破的荷包,上头还暗红一片,似乎是早已干了的血迹,更加令人不忍直视。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荷包主人的绣工应该不错,绣面上的牡丹花针脚细密精致,不像是普通绣娘能做得出来的,起码得是心灵手巧又自小练习女红的姑娘。

      听了江芷的话,再结合荷包上的血,林婉婉料到荷包主人的结局是如何,心头酸了一酸,没忍心问下去,蹲下陪着江芷捧土埋荷包。

      荷包很快就被掩埋干净,土面回归平整,从没人动过一般。

      白纱灯里的烛火跳啊跳,江芷眼神里的光也跳啊跳。

      她在书房时嫌热,把外面的墨色褙子脱了,现在上身就一件鸦青薄纱小衣,薄纱下的肌肤乍看白皙如玉,细看便能看到上面数不清的大小伤口,像羊脂玉瓶上的裂痕。

      林婉婉不知怎么的,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江芷的脸:“阿芷啊,想哭就哭一回好不好?”

      江芷眨了眨眼,眼睛里干干净净,认真回答:“不怎么想哭的,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等会就好了。”

      说着还自己倒数起来:“五、四、三、二、一——”

      “好了,难受时间结束,咱们回去吧。”

      林婉婉又心疼又想笑。

      回到家里,江芷刚把门栓挂好,就灵光一现道:“对了,我差点都忘了跟你说那个事了。”

      林婉婉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忍着困意问:“什么事?”

      江芷:“我不打算再让江盼宁在家里跟着先生读书了,我想把他送进学堂跟其他孩子一块学。你看,原来还有小豆陪着他,现在小豆一不在,他整天连个玩的人没有,光干瞪俩大眼珠子瞧别人玩了,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他。”

      林婉婉轻叹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之前同福镖局干的那些腌臜事实在让我心慌,别说外出上学一整天,就是偶尔让他出去玩上半个时辰,我也是提心吊胆的恨不得随时盯着他,只觉得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可真的是……”

      说着眼眶便红了一圈。

      江芷握住她的手安慰:“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他又不是个兔子还能整天关笼子养。他不出去,永远躲在个家里,仇家便不会找上门了吗?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只是早晚而已。”

      林婉婉泪珠子啪嗒掉了两个,这才缓过心情道:“好,我听你的。”

      江芷笑了笑,正要给她擦泪,便有道炸毛猫似的动静朝她俩一喝:“谁在那里!”

      林婉婉听出了声音是谁,想到江芷上身就一件几近透明的小衣,忙将人往里推了推:“你先回去,这边我来对付。”

      江芷点了点头,退到暗处等林婉婉。

      另一边,谢望半夜渴醒找水喝,开门看见两道人影还以为宅中进了贼,也不动脑子想想谁家的贼偷东西还挑只灯。

      跃过去正想一把擒住对方肩膀,“贼”便一下转过身,一双盈盈美目三分嗔七分怒瞧着他:“你想干嘛?”

      谢望立即收回手,结结巴巴道:“掌……掌柜的……”

      林婉婉瞥了谢望一眼,吸了吸鼻子准备回去,谢望却在这时忽然问:“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林婉婉有些懒得解释,但仍站住脚:“没有人欺负我,就是夜里风有点凉,吹得我眼睛疼。”

      谢望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林婉婉抬眼瞧了瞧他:“你是被我吵醒的?”

      谢望连忙摇头:“不是,我就是有点渴了。”说着不禁吞了下喉咙。

      林婉婉心想横竖梨汤也凉了,给阿芷喝难保不会闹肚子,不如给她重新煮一份。

      手一抬,将食盒递给了谢望:“里面是梨汤,拿去喝吧。”

      谢望全身僵住,连指尖都不敢动上一动。

      但同时身上又漫起种奇怪的酥痒感,从后脊梁一路攀爬到头发丝。

      见谢望久久不接,林婉婉只当不对他胃口,便又将手收回来:“不喝就算了,我带回去便是。”

      谢望出手便抓住食盒手柄的另一端,语气轻到有些小心翼翼:“喝。”

      “我喝的。”

      ……

      第二天大早,王婆的瓜都卖出去两筐了,江盼宁才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悠悠睁开眼。

      一睁眼,对上的便是他亲姐那张堪称噩梦级别的晚娘脸。

      一瞬间,别说困神了,魂都要给吓飞了。

      江盼宁一手抓衣服一手掀被子,语气调成了今生最快的速度:“道理我都知道我也懂!我这就去跟先生负荆请罪!我往后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我错了姐我真的错了!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呢先说好打人不能打脸!”

      江芷:“停。”

      左手套衣服右手提鞋子的小宁宁:“?”

      江芷气定神闲地眨了下眼:“情况有变,我已经让先生回家了,往后你都不用见着他了。”

      江盼宁心里咯噔一声,衣服也不套了鞋也不提了,一把攥住江芷胳膊颤声问——

      “咱家破产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0章 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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