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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巴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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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子见她脸色不太好,生怕一句话不对又惹她发火,便小跑着逃离现场,地也不扫了,回过头扬声道:“阿芷啊!”
洛思仪彻底钉死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好似都要凝固了。
只觉一阵清风拂面,再抬眼,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便近在眼前。
面壁半年不见日月,常思川面色苍白蓬头垢面,全然没有了之前风光霁月的公子模样,冲出来追上弟子便问:“你说那个女子叫阿芷?她长什么样子?可是一身白衣?可是凤眼束发?”
弟子便呆呆点头,明显被大师兄这幅宛若癫狂的样子吓到了。
可常思川却顾不得失态,抓住弟子又问:“她现在在哪!”
小弟子哆哆嗦嗦地交待:“下山了,这会儿应该都已经到山脚了。”
常思川望向山下,看危刃千叠,山林错落。
先是气馁地垂下手,而后又想开似的笑出了声。
“真好,她还活着,她没有受蛊毒影响。”
洛思仪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攥着食盒的手,越发收紧。
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纵使你做得再好,再为他着想,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而有些人,就只是让他听到了名字,他便发了疯。
火烧云弥漫天际,夕阳渐入西海。
爬山的时候,江芷还在想,如果王小豆当初真的爬上去了,那他还真是个当大侠的料,起码内心足够坚定。
后来中途遇到那名白衣青袍的小少年,拿出画像一验证——嘿!王小豆还真爬上来过!
就这么个万仞绝壁,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能靠石钉支撑的木橼而行,一不小心踩滑脚便粉身碎骨鬼地方,他真的来到过。
只是都未能靠近师门,便被人发现赶下去了。
小弟子跟江芷提起时,面上满是嗤之以鼻:“我都跟他说了我们华山派不收不明不白的人,他居然还不死心,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硬塞给我和几位师兄,说让我们行个‘方便’,可把我们恶心坏了!也不知道年纪这么小个人,都从哪里学来的世俗手段,我们华山派岂能被这种人污染?便恐吓了他一番,不准他再上山来了。”
江芷回到城中,并未先去客栈,而是又满城打探了一番,实在是找不到王小豆的音讯了,才和李秾回去休息。
原本今天是该上路的日子,因为这么个突发状况,生生耽搁了一天。
应该是看出江芷心情低落,有镖师安慰道:“大当家的也是尽力了,这种事本来就不看本分看情分,即便没能找着,那也不是您的过失,亲爹都不能指望,指望咱们一群外人?这不是说笑吗。”
其他人纷纷附和。
李秾没出声,就静静看着江芷,看她把茶当酒,一杯杯的往嘴里灌。
等灌个水饱,她一抹嘴道:“得找。”
突然蹦出的两个字,把众人听得一懵。
江芷的想法很简单,眼下虽然线索断了,但此地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确定王小豆出现过的地方。如果继续打听,说不定能有一线希望,如果一走了之听天由命,那可真的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
江芷当即下了个简短的决定:“你们先行回去,我留下找人,谁有意见?”
众人一个紧一个的摇头,晓得大当家的下了决定,西天佛祖也改变不了。
江芷满意地点点头,又别过脸瞟了李秾一眼,明知故问似的:“你是和他们一块回去,还是留下陪我?”
李秾眼里噙着浅浅笑意,静静瞧她。
还未张嘴,老板娘便笑道:“留下留下!别人是舍命陪君子,小李公子是‘舍命陪娘子’!当然要留下的!”
江芷懵了下,一张脸顿时红成了熟透西红柿,平日极伶俐的一个人,忽然笨嘴拙舌地解释:“我和他不是……你想多了!不是那样的!不是!”
说着腿一伸,在桌子下踹了李秾一脚,瞪着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快说句话啊!”
李秾自然读懂了眼神,只见他不慌不忙理了下衣袍,施施然站起来纠正道:“不是舍命陪娘子,是舍命陪傻子。”
江芷一下炸毛:“你说谁是傻子!”
李秾走为上策。
厨房还煨着给这小傻子的菌子瘦肉粥。
江芷心里憋屈得很,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现在搬石头砸自己脚方知道疼了,刚刚多个什么嘴啊真是!
更可恨的是,明明是两个人被误会,他却拍拍屁股钻厨房去了!留她自己在这脸红脖子粗的解释,简直丢死人了!
很气,绝交半柱香。
粥出锅再和好。
第二天,江芷李秾与镖师们各奔东西,他们俩在周边城市继续找人,镖师们启程回临安。
收获也不是没有,打听了整整三天,最终在户农舍打听到了关于王小豆的蛛丝马迹。
“当时我小孙子被疯狗追,就是这小哥儿把狗给打跑了的。”老妇人坐在门口,边哄着怀中孙儿睡觉边指着画像说,“就长上面这个样子,瘦骨伶仃的,身上还带着伤,我想留他吃顿饭,他没留下来,收了只红苕啃着,往西南方的小路去了。”
伤应该是从华山下来的途中不甚摔的。
江芷放眼望去,喃喃说:“西南方……”
兴元府的西南方,可远可近,近处有巴蜀,远了可就直通海上了。
一个刚被华山派拒之门外的小孩子,除了回家,他还会给自己选择哪一条路呢?
江芷不忍往坏处想,转脸对李秾道:“走吧,往西南去。”
潼川府他们来时打听过,没有王小豆的消息,二人一商议,直接走近道去了重庆府。
蜀地山林茂盛,气候湿润,许是刚下完雨的缘故,二人抵达时天气并不十分闷热,尚可接受。
俗话说一方水养一方人,蜀地久居,身上湿气难免便重,故而本地人多好辛辣,多数人认为辛气重的香料有散寒除湿的作用,倒和江芷的口味不谋而合。
饿了都不必往饭馆酒楼去,随便找个面摊一坐,摊主把油辣子、葱花、酱油、醋在碗里备好,拿滚烫的面汤一浇,再把烫好的小面倒进汤里,面条裹着汤汁,一口顺滑麻辣,脑门即刻冒汗。
据说这种吃法是从军中传出来的,两军交战时正值深冬,蜀地将士生活苦寒,军营伙夫为了让大家打起精神,便自创了这种面条吃法,几年下来,倒成了道风靡街头巷尾的小吃。
江芷难得遇见这么合口味的美食,呼噜噜一碗下去,汤汁都没放过,坏心情飞到了九霄云外。
李秾给她另外打来一小碗红糖冰粉:“天热,当心上火。”
江芷舌尖舔了下嘴角,指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物体道:“这是什么?”
像冰不是冰,像粉不是粉。
李秾:“冰粉。”
说时用帕子把木勺仔细擦了擦,擦完递给她:“尝尝。”
江芷舀了一勺,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含入口中。
那么不喜欢吃甜的一个人,两眼一下子放起光来,冲着李秾直点头:“好吃好吃!”
冰粉弹牙爽滑,井水的凉和红糖的甜结合在一起,清清爽爽的,丝毫不腻人,反倒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里面。
她正想多吃两口,身后忽然传来叫嚷声,人群乱作一团。
一名身穿布衣头戴方巾的年轻人狂奔而过,背上奔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子,身后一群人在追,口中大喊:“站住!把孩子放下!站住!”
这怎么看都是人牙子偷孩子被家长抓个现行。
此间人口稠密,还有不少人穷追不舍,纵然跑也跑不了多远,江芷暂时没想管闲事。
关键,为了给追人牙子的热心街坊让路,两边人往后退时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摔了一跤,胳膊一伸长正好推了江芷李秾的小桌子一把,霎时间整张桌子上的东西全给遭了殃。
那碗吃了没两口的红糖冰粉更是惨不忍睹,一滴没剩全喂了地上的蚂蚁。
江芷心疼得泪珠子差点掉下来。小火苗在“噌”一下在心头一蹿,抬眼恶狠狠往“人牙子”身上剜了眼,咬牙切齿道:“都、怪、你!”
二话不说提剑而起,借着桌子一跃,踩着人流的肩膀便杀了过去。
赶去帮忙的百姓们只觉得肩上好似被轻轻一点,头顶一道白色虚影一晃而过,转眼便追到了“人牙子”脚后跟。
江芷把剑鞘脱手一扔,正好击中对方小腿后膝,只听到“嗷嗤”一声痛呼,“人牙子”往前一趴,摔了个稀里哗啦的狗啃泥。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丢下孩子逃跑,也不是转身跟江芷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问肩上小孩:“伤着没?”
小孩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相当于拿他做了人/肉垫子,自然没有伤到,便摇了摇头。
咫尺之外的江芷也下意识愣住了,她既没有上前兴师问罪,也没有放身后愤怒的百姓冲过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她品着“人牙子”那声痛呼和那句轻声细气的“伤着没?”,越品越觉得声音熟悉。
心情五味杂陈,复杂中带着疑惑与激动。
江芷试探着张口道——
“左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