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1、夜半人语

　　“你睡了？”曲终人散后的学院大礼堂，黑暗和静寂中忽然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发声的位置判断，他要么是蹲在地上，要么就是躺在座椅上，鉴于伸手不见五指中一个人长时间蹲在地上的可能性……好像不是太大——毕竟是人又不是某种汪汪叫的生物、蹲多久都没关系，所以可以想象，他是躺着的。
　　“快了。”从与他相距不远的地方传出另一道男声。可能是因为带着迷蒙的睡意，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懒洋洋的。同于前面的推论，他也应该是躺着的。
　　“这鬼地方躺起来又硌头又硌腰的，腿还伸不开，简直不是人呆的！”先一个男声抱怨，话出口的同时觉得象自己骂自己，赶紧又抢在被人反问“那你不是人”之前补充，“简直像在蹲监狱！”
　　“你真有生活，连蹲监狱的滋味儿都知道！” 后一个男声还是懒洋洋的，只是不掩挖苦。
　　“你少挑刺儿！我是告诉你躺在这儿有多辛苦！”
　　“废话，不辛苦的话就全都上这儿来躺着了，还要学生公寓干吗？”说话人的睡意不那么浓了，声音里带出一种金属的质感，不知道是不是言情小说里所谓的“磁性”。
　　“少拿出那种腔调！”“啪”、“啪”两声，黑暗中响起座椅翻动的声音，“你以为你道明寺啊？！”先一个男子坐了起来，“子航，咱们要在这儿躲到什么时候？”不胜其烦的调调，显然是想吃后悔药了。
　　“你可以不用躲。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说一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的话！”被叫做子航的男子凉凉地接口。不难听出他是打定主意还要在这儿耗下去。他是很出色，可这不犯法吧？为什么要罚他对不断围过来的一个个女生笑脸相迎？他又不是卖笑的！
　　先一个男子听到他说的话开始沉默，也许是在估算他说到的情况会有多大的发生概率，好一会儿之后认命地长叹了口气，“啪”地把座椅翻倒又躺下去了，“堂堂学生会副会长和篮球队的队长竟然被一群女生吓得半途而逃，连圣诞联欢的庆功party都不敢参加到底，说出去谁信？！”
　　“我信！”子航，杜子航，成德学院新闻传播与管理专业三年级学生、该校近十年来首位男的学生会“副”会长，难得地对他的死党程绍雷有问必答、态度诚恳而老实，可惜，程绍雷并不领情，“你信有个屁用！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这家伙一天到晚耍酷，迷的那票莺莺燕燕前仆后继的，我用得着大半夜的陪你在这儿瞎混？”
　　“谁陪谁混？”杜子航才不是什么省油灯，“绍雷，说话要凭良心！你别光顾着痛快嘴就信口开河！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言不符实让你一出门就遇到冰清玉洁！”老天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好好一个词被那什么姐姐的网络红人一用硬是变成了恶搞！敲敲椅背，不那么认真地接着吐槽，“是谁一天到晚象大众情人似的？不管对八岁小姑娘还是八十岁老奶奶、一律笑脸相迎、温柔缠绵的？你都那么怜香惜玉了，谁还能不把你当偶像？阳光王子！”
　　“喂！杜子航，你有话说话，没话闭嘴，少恶心我！你听听什么声音——”程绍雷发出夸张的欲呕的声音，“喀、哇……”
　　杜子航在黑暗中咧嘴，绍雷最烦的就是别人说他偶像、王子什么的，尽管他确实是个引人瞩目的家伙。当然他杜子航也是——哪怕是在俊男美女快赶上流水线产品的成德学院，他们两个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关系好到快让人以为他们是Gay了，这大约也算是古人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吧。
　　“子航，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说！”
　　“收之东隅，失之桑榆！”眼下女生都爱看穿越小说，不过光听说现代人穿回去的，几乎没听说古代人穿过来的，所以他大胆地篡改先贤语录，反正不用怕范晔会拨冗从宋朝过来找他。
　　“请说白话文！”杜子航扯动嘴角，绍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学历史的，动不动就来这么几滴老陈醋！
　　“就是说你在这儿躲着不要紧，只不过可能错过了一个机会！”程绍雷很乐意解释。
　　“什么机会？”杜子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大概猜出程绍雷要说的是什么。
　　“向裴欣雨告白的机会！”程绍雷不怕死地捅马蜂窝。裴欣雨是成德学院近十年来第一位女学生会会长，他和杜子航有多受女生欢迎，她就有多受男生、及女生的拥护！“哎，不是我多嘴，你说你俩儿也暧昧这么多年了，圣诞联欢又是你俩儿联手的杰作，为什么不趁着庆功会来个把酒言欢、惺惺相惜？说不定酒壮熊人胆，你酒后乱性就能说出喜欢她六年了，然后她一感动，说不定就把自己当圣诞礼物送给你了，那……你拿什么东西扔我？打我头了！”摸索了一下，一声暴喝，“杜子航，你拿你的破鞋来丢我？！”
　　“绍雷，有点儿常识！”杜子航嘲笑，“破鞋是用来骂不检点的女人的，你看我全身上下哪有一丝一点儿像女人？嗳，我准头不错吧？这么黑的地方不用瞄准都能扔你脸上！”
　　“杜子航，你欺人太甚……”程绍雷不管那么多，一翻身起来就要展开反攻，却听杜子航“嘘”了一声，“别说话，有人来了！”
　　程绍雷也听见了，前厅里正传出女孩子的说话声和高跟鞋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不由猫腰缩回座椅，低叫，“不会吧，子航？她们还会找到这儿来？”想到有人在party上见不到他们不会罢休，一定会到处找，所以他们连公寓都没敢回，却想不到这样也会被人逮到！
　　“嘘——！”杜子航压着声音，“好像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如果是找他们，应该是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门口传过来的声音却是不紧不慢地闲聊着走近的，这么晚了，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