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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发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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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谈天说地,涉及钱财,眼里绽放出熠熠光彩。陆默臣是他们追捧之首,却好像置身事外,没多久,眉眼都隐出了乏意,兴许这酒桌上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对面姑娘喝东西的模样。
云倾烟知道那杯奶是谁送的,也知道不该声张,一个人默默无闻,不点而红的薄唇抿过杯沿,小口啜着。她喝东西的模样,很安静乖巧。
牛奶和胃里酒精中和,刺激感没刚才那么强烈。脸色好转很多,两颊染起淡淡的红,不知是自然润出来的,还是酒精催化的效果。
反添柔媚感。
她不胜酒力的。
好在顾息没再逼着她喝,兴许是因为意识到她没陪酒这个义务,又恢复以往的客气追捧,拿起筷子给她夹两片肉,乍看那肉没什么稀奇,她筷子要拿起时,才听说是脆淋鲨鱼肉,肉质酸涩腥臭,得配辣子柠檬使用。
云倾烟以吃不得海鲜为由,放下筷子。
顾息的另一侧坐着的女伴见此笑道:“云小姐不敢吃鲨鱼吗?”
“这一点,倒是和顾少的前女友不太一样。”
笑里藏刀,刀片锋利刮人。胜在云倾烟和不熟的人不怎么搭话,只是笑笑,至于他们接下来讨论的话题,佯装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顾息有白月光前女友的事在圈内不稀奇。二人感情很好,十分恩爱,后来由于顾家长辈不同意而分手。他们之间没有灰姑娘和王子不匹配的狗血桥段,反倒女方家境同样优越,只是女方患有心脏病,无法生育,身体欠恙,而顾家一脉单传,视子孙为头等大事,两人分手后,女方去国外读书,男方在国内将家产发扬光大。
听上去是励志故事。
女方回国后如果再和男方旧情复燃,重归于好,又变成童话故事。
掺杂其中的云倾烟,显得格格不入。
她没见过女方,听顾息几个多嘴的哥们提过,她和他前女友有两分相似,因此才能得到他的青睐。
这份青睐不多不少,刚好够她给云泽看病的。因此旁人唏嘘同情她,不过是个替身,并不会让她失落。
就像现在,有好事之人,透露出一个消息:“听说宁语小姐下个月初回国,不知真假。”
云倾烟这回听到名字,原来姓“宁”,她还以为是“林”。
她眉目温和,手中调羹舀着,并无异色。
旁边的顾息看她那般文静,得以宽慰不亏是自己挑出来的人儿时,心头又百感交集,他明明认为不善妒明明是她的优点,这回却让他不舒服。
她似乎,并不担心他和前女友是否复合。
生意场不顺,情场也不得意,顾息一不小心喝多了,最后快散场时,情深义重拉住云倾烟的胳膊,占有欲极强地不松手,和旁人告别时也是同她一起的。
被其他人看到,估计会想二人挺恩爱的。
当陆默臣经过时,云倾烟面色浮现出一丝丝不自然,那只被顾息攥紧的手腕,变得麻木僵硬。
她低头,只想快速掠过,事实恰恰相反,一侧的顾息敬了不少酒,意志不太明晰,还有的没的搭讪,吐出去的话带有醉意:“怎么不见陆公子今晚带女伴来?”
陆默臣视线不可避免扫向他们的手腕,神色从容沉稳,“我没有顾少的福气。”
他话乍一听谦逊有礼,细磨下来,意有所指——顾少的福气是什么福气呢,差点输掉自己的女伴,还是被迫带她一起敬酒。
偏偏顾息真喝多了。他没听懂,反而觉着对方在夸他,心满意足看向云倾烟,“孤身一人寂寞难耐,陆公子难道没有心上人吗。”
不知是隐藏得太好,还是本身清心的缘故,陆默臣身边的女性并不多。
被旁人提起,他既不避讳也没点明:“应该会有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我的人。”
哪怕是闲谈,他们的话中,照样难辨真假。顾息醉意满满,来不及细想,人晃晃荡荡的,桌面上的酒度数不低,云倾烟抿的那一小口都火辣刺激,遑论他一人喝下那么多。
顾息高个子,体重一百五六,云倾烟扶不动他,只能等助理来接,在此之前她将人先扶到椅子上坐下,递张纸巾给他擦拭嘴角的残留。
他不动,她就顺手给他擦了。
轻柔动作让顾息清醒一些,睁眼看她,“你是倾烟……还是宁语……”
云倾烟只是说:“你醉了。”
待助理过来,她将人全权交出去,助理问怎么喝这么多,云倾烟说的是应酬需要,想的则是,他大概在思念自己的白月光。
她没跟他们的车走,茶饭后包厢蕴着浓郁的烟酒气息,她不想带到医院里去,问服务生洗手间的位置后便过去了。
脸上带妆,不方便洗净,她洗了三回手,配上茉莉香洗手液,总算将酒气消除殆尽。
夜渐深,眼圈浮现起淡淡的青,唇色也消减许多。镜中的人不同于台面上那般,乌亮双眸仿佛窥见出只为图个生计的世俗烟火味。
她擦干手,没补妆,面颊透着自然的红润,边走边盘算云泽的手术问题。她穷得叮当响,还倒欠顾息几十万,从哪去弄云泽的手术费。
可能还得再欠顾息一笔。
缓慢踱着步,没留意周围,等察觉到前方的一对男女在洗手间外的走廊拐角磨蹭时,她意识才缓回来。
单是撞见陌生男女就够尴尬。那一对还是自己认识的。
女方极好辨认。就是和顾息玩牌的对家女伴,性格直爽不墨迹,她本来今晚想勾搭顾息的,奈何他只缠着云倾烟,还喝醉了,于是换个不可攀的目标。
云倾烟步伐跟猫似的轻,她没察觉,饶有兴致卖着风骚,蛇似的扭动腰肢,去钻男人的怀。陆默臣半倚墙面,唇际噙笑,浮浪不经公子哥姿态。
他比女人高很多,垂目就是深下去的沟渠,国风传统端正的旗袍在女人这里毫无体现,襟处敞开,留有一圆形,巧妙流露春光。
饱满主动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个尤物。
“你这样找我搭讪,你男人不生气?”陆默臣问话直白。
“他巴不得我能勾搭上您。”女人实话实说,媚眼如丝,“我还是欣赏陆公子这样优秀能干的青年才俊。”
陆默臣咬着那二字:“能干?”
女人心领神会,“哎呀——难道不是吗,陆公子要不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这还能怎么证明,身体力行咯。女人笑意吟吟,“陆公子觉得我怎么样?今晚能陪您度过良宵吗。”
她很主动会撩,眼下意境适宜,直接将红唇凑过去,可惜还没挨到半分,陆默臣一个侧首给避开了,女人的动作挑衅到他的点,那份周旋的客气不再,“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脏的女人。”
脏到谁都可以睡一觉,饶是技巧再高超,再会哄男人,也入不得他的眼。
那女人仍不死心,想说自己还穿着丁字裤,身后却传来啪嗒的动静。
她回头去看,却没见什么人,而这空隙,男人毫不留情将她推开,斥意显著。
高跟鞋最后离去的动静咚咚作响,似在宣泄着心有不甘。
没了她的阻碍,陆默臣视线无顾虑落在不远处。
那是一根掉落的发簪,烧蓝制的,小巧玲珑。
他捡起观量几秒,朝空低声道:“别看了,出来吧。”
偷窥的人像是在做一番心理斗争后,好一会儿才冒出来,身影窈窕清瘦,还有些退缩,酒桌上盘起的发髻此时已然散落,缕缕碎发遗留至耳侧,映衬出一张巴掌大似的小脸。
云倾烟微微窘迫,他们在走廊三岔道暧昧,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本意是等他们结束,并不想故意偷听,谁知发簪掉下去——追根究底,怪顾息来时匆忙,造型师手忙脚乱,没能将其彻底固定好。
偷听足够尴尬。
被人发现后,干脆在地下挖个三室一厅住上得了。这辈子不想出来见人。
陆默臣瞧她小脸阵红阵白的,薄唇噙着的几分笑多了真实感,看小动物似的,“想不到云小姐喜欢背地里偷听别人。”
“我……不是……”她紧张得口吃,“我刚好路过……不是故意的。”
“是吗。”
轻飘飘两个字。
却是极致地怀疑。
真是这样吗。真这么巧吗。
云倾烟无从解释,连她自己都没法给自己开脱,怎么旁人没路过打扰,就她去路过了?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为自己洗清罪名的方法,认真板正:“陆公子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让酒店查看监控。”
那竭力为自己证明的小模样,眼神里的坚定和看到光明的希冀,让人怀疑,这姑娘还蛮天真烂漫的。
陆默臣不再逗她,“不用,我相信云小姐。”
“真的吗。”
“漂亮的女孩子总不会说谎的。”他淡笑,“如果会,那就要怪让其说谎的人。”
他的撩拨信手拈来。在无条件给予信任同时,还夸人漂亮。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哪怕被夸得低头,心头总是会欢喜的。
云倾烟听惯追捧之众的各式情话和称赞,到他这里,生生跟个未经人事的花季少女,长发尾端卷起,似配合着娇羞。
陆默臣又问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她怔几秒,没明白意思,迷迷糊糊地以为他问的是刚才那女人,“她吗……我不知道,这不是陆公子你的感觉吗。”
她当时发簪落地,立刻缩到拐角处躲着,没留意去听。本以为他们会顺势登上电梯去总统套房,不知怎么那女人又被赶走了。
“我对旁人没感觉。”陆默臣说,“只是问你,感觉身体如何。”
酒店门前就是弱不禁风晕沉沉的模样,看着像病了。
又被迫喝了点白酒。不知对身体影响如何。
“我没事。”云倾烟明白用意后,轻轻摇头,“谢谢你的牛奶。”
他一笑,往前逼近一些,“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她再怔。
服务生没说是他送的。
那么多人。
为什么觉得是他送的。
云倾烟感觉这人擅长挖陷阱,聊得好好的,总是能不动声色在她跟前往下一坑,等着她跳进去。
“我猜的……”她支吾。
“猜得这么准?”
“……”
冷白光照下,男人阴影投落,生而俊美的面容越来越近,墨黑眼眸叵测难懂,看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扑棱,连气息都是紊乱的,旗袍包裹的胸脯起伏不定,明明毫无暴露,只勉强看出形状漂亮的轮廓,反倒让人嗓骨干涩,体感燥热。
“陆公子……”无从解释的云倾烟退后一步,挨到墙面,像只待入猎人笼的兔子。
距离前方的男人不到十公分,她心脏跳得厉害,无处容身地退而不得。
见他又靠近一步,缩减彼此距离,她不禁抬手制止,掌心刚好抵在男人的深蓝色领带上。
陆默臣眉眼藏笑,格外欣赏她受惊的表情,举动变本加厉,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捧过她的后脑。
仿佛接吻的姿态。
云倾烟试图挣扎,只听他低声道:“别动——”
随后,那根掉落的水蓝色发簪,重新钗在她柔软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