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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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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她的跟前。
云倾烟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有若有若无苦涩的榄木香,清清凉凉的。
不知是盛情难却,还是鬼迷心窍。最终她应话上了车。
在陌生环境她约束而拘谨,布包放在腿上,两只手轻轻搭着,视线不偏离,那认真模样像是在做人贩子的车,生怕自己被他拐到山村旮旯地。
这段路繁冗漫长,音乐声不渐觉响起,巴扬琴低鸣动听的乐声,没能缓解云倾烟的紧张和局促,她看向路旁泛黄的梧桐叶,思绪缥缈。
车开好一会儿才出了园林地段,前头公路敞亮起来,安了太阳能板路灯弥漫的光不强烈,色调偏冷,给秋末的陵城添了几笔重彩。
红灯间隙,陆默臣问:“去哪儿?”
云倾烟路痴属性依旧,思忖一会儿,“陆公子把我放在站台就好,我自己可以坐车去医院。”
市医院不知离这边距离多少,她估摸不出来,只是一味地不想耽搁他时间,她包里有公交车,坐几趟不耽搁时间。
陆默臣搭在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动,旋即转个方向,他视线掠过后视镜瞧了眼后面的车,收起时朝她投掷一瞥,“你就当我是雷锋。”
“哪有雷锋好事做到一半给撂下的道理。”
有点揶揄的意思。
云倾烟不好多说什么。觉得不是没道理,扶老奶奶过马路,扶到一半,还能撒手不成。当然她自我比喻不够恰当。
也是这短短对话,她没刚开始那么拘束,听旁边男人问起,今日份的教学感受时,流利回答:“挺好。”
“老人家不难教吗?”
“没有。”云倾烟如实,“陆老太太脾气好耐心足,学起来不费劲。”
“那就好。”陆默臣说,“上回给奶奶请过一家教,课上得她直打瞌睡,最后本事没学上,老人家睡眠倒好了。”
“……”
这人说话是带风趣的,她唇际稍微弯了下,随后想到拿老人家打趣不太好,又慢慢收敛住。
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平稳开车的同时没忘说她一道:“原来云小姐是会笑的。”
“……”
先前给他的印象如台上一般清冷仙子,除去必要礼貌不苟言笑,怪难亲近的。就说她刚才婉拒老人家的晚餐邀约,这要是平常的姑娘,早就巴巴给讨好上了。她不平常,但又是平常。
揶揄到自己身上,云倾烟没动静了,右侧道路光景转换成霓虹,层层光影掠过,白净小脸的轮廓显得模糊。
到岔路口时,布包里的手机亮起。
云倾烟看号码一眼,朝身侧男人低声示意句接下电话,细白的手指划过屏幕,手机还没往耳边搁放,便听得里头传来的焦急声音。
孤寂车厢,那声音想不听到都难。
“云小姐,你把你弟弟带走了吗?刚才去给他送药,人没在病房,问了人说他两小时前就走了。”
云倾烟小脸煞白,“我没带他走。”
“那你快点联系他看看,我们上下都找过了,他人不在医院。”
挂电话后,云倾烟的手带有颤抖,去拨云泽的号码,不出意料,没有人接听。
既不在医院,电话无人接听,大概率是溜出去了。
只是不知道人在哪里。
突然的反骨,让云倾烟不知所措,脑子里如盘一团乱麻,理不上道,手脚都变得冰凉起来。
陆默臣问了一句:“还去医院吗?”
他大概知道她要去医院的目的。
眼下病人不在,那医院就没有必要再去,可云倾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云泽那孩子,懂事的时候很懂事,反骨起来,那天王老子也招架不住。
应该是她今天的出尔反尔让那孩子叛逆,不想一个人再在医院里呆下去,所以选择逃离。
“不去了,我得去找人。”她唇边仓促溢出几个字,意识到不妥,“已经到市区了,陆公子不必再送我。”
这边出行方便,车随叫随到。
麻烦他一路,她已经怪不好意思了。
陆默臣听着她那竭力抑制哭腔的声调,态度依旧不变,“不介意的话……再送云小姐一程?”
是打商量的试探口吻,可车子的方向是掌控他手中的,已经是脱离医院和自己原本要走的路线。
云倾烟情绪太乱,一想到云泽携着留置针,单薄瘦弱的身躯一个人逃离医院的情形,不由得心揪紧,也就顾不上自己是坐的出租车还是其他车。
先去的是姐弟两的住处,还没到,云倾烟瞧见一楼的亮处时,悬着的心放下来。
云泽应该是回家了。
他身上没什么钱,应该去不了其他地方。
他也知道回家的。
陆默臣瞧见那处地方,车子往那边行驶,“门口蹲坐那小男孩,是你弟弟吗?”
“是他。”云倾烟喃喃自语,“还好,没事就好……”
不知道她有多担心。
没见到人的时间里,各种天灾人祸从脑子里扑来,生怕云泽就是其中一样。
下车后,云倾烟直奔而去。
旧楼堂屋前筑了三节台阶,云泽坐在最上面,没玩平板游戏,也没吃零食,只是痴痴坐着,一个人看天。
他没见过陆默臣的车,看它停下以及姐姐的突然到来,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云倾烟已经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失而复得的感觉。
养父母去世后,云泽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寄托,如果他再消失的话,云倾烟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亲人了,孤苦伶仃的一个,那种空荡孤独的感觉,她在被云家收养前体会过一次,再不想重蹈覆辙。
“姐……”云泽有点心虚叫了声。
云倾烟把人松开,十二岁的男孩已经步入长高的阶段,生病的缘故发育比同龄人迟缓一些,她低头看着熟悉瘦癯的脸,“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医院。”
好半晌,云泽吐出两个字:“无聊。”
“无聊?”云倾烟皱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耽搁一天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你怎么能因为无聊就离开呢。”
“那就不治了。”云泽说,“反正也治不好,浪费钱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在家躺着。”
“你!”
云倾烟顿时气噎。
手一抬,作势要挥过去,到底还是没忍心,只让气在自己心头压着,哽得她双眸泛红,情绪快绷不住。
先前因为治病,姐弟两闹过,但那都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还是互相依靠的多。云倾烟理解弟弟那样意气风发一少年,难免不会怨恨上天不公,同学们都好好的就他一人患难,云泽也理解姐姐多年来的不易,大部分时候都是听话的。
这回矛盾来得太快。
云倾烟想不到自己这次失信会让云泽产生放弃治疗的想法,事不由己,她也不想这样。
预料中的巴掌没挥过来,云泽抬头朝姐姐看了眼。
知道是自己的错,他有几分心虚。
就这样僵持间,低沉男声忽地落下:“进屋教育吧,大冷天的这小孩穿得少,可能会着凉。”
云泽这才注意陌生男人的到来。
小眼神顿时警惕起来。
陆默臣倒是温和,路过时轻轻拍两三下小孩的肩头,无形中在安慰和告诫,少惹你姐姐生气。
先将人领进屋,云倾烟倒来茶水。
她手里握一提壶,腰段弯下,显露的曲线曼妙玲珑,低头时,几缕碎发垂落,半遮半掩住眼底的神韵。
被自家事耽搁了,她歉意朝陆默臣笑笑:“不好意思。”
人家送她回来,连客厅都没请人进,实在是怠慢。
他没放在心上,薄唇擦过杯沿抿了口,对别人家事不方便置评,也不作过多滞留,见姐弟两情绪都稳定后,也就寻着理由离开。
云倾烟招呼不周,送客时又低头道了一遍歉意。
“与其这么客气。”陆默臣瞧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眸,无意间调侃,“下回请我吃个饭好了。”
是玩笑话,又带点认真。
不等她微怔,陆默臣堪堪朝门口的云泽丢去一瞥,说道:“外头冷,不用送了,记得多陪陪你弟弟,对小孩子要有耐心。”
还真如他之前所说,就当他是个雷锋,帮人帮到底了,送她回家后,还安抚一把情绪。
云倾烟还是送他到车上,目送车子离开,等尾灯在漫漫夜色中消失,才折回去。
客厅里,云泽正趴在沙发上,借窗户张望。
等云倾烟回来,他又恢复乖巧模样,但揉乱的坐垫说明,他刚才不止端坐那么简单。
兴许是陆默臣那句提醒,云倾烟确实有耐性得多。
云泽这次出逃,估计是心理压力太大,她不忍责怪太多。
做弟弟的,也知道错了,消停很多。
消停归消停,云泽好奇心不减,神神秘秘地问:“姐,刚才那男的是谁?”
论关系的话,云倾烟是给陆老太唱戏教学的,可以说他们是雇主关系。
但这样解释好像不够有说服力,索性就不说了,若无其事地拿起鸡毛掸子收拾着灰尘,“说了多少遍,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她不说,反而让云泽更怀疑了,眉毛斜挑,“看来关系不一般。”
“……”
“还挺帅的。”云泽给出评价,“比顾息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