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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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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朝并未发生什么新鲜事,那些老官员今日说的都是些例行公事的文书上奏。
令谢宣没想到的是,大学士许向学会在早朝结束后,在走下宫殿台阶时悄悄凑上来与他恭敬行礼。
与他寒暄几句后,许向学正式切入了正题。
许向学身为半个读书人,他所说的话多少显露着一些拐弯抹角的含蓄,但在提到“许琅”二字后,谢宣很快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恳求谢宣可以多多关照许琅做铺垫。
等谢宣给出一个叫他满意的答复后,许向学方才紧皱的眉梢也舒展开来。
等交代完了心中的要事,许向学又与谢宣聊了些关乎于学府官制的话,话语里是溢于言表的赞叹。
语毕后,他对着谢宣躬着身又行一礼,嘴里称赞道:“世人都笑先皇目光短浅,竟立刚出生的幼子为太子,依老臣看,世人的看法都有失偏颇了,他们该来看看如今的皇上。”
这是谢宣继位以来,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又情真意切夸赞他。
何况这句夸赞还来自年长自己好多岁的长辈。谢宣心里忽的翻腾上一股暖流。
他正打算应答,许向学却倏然拧紧了眉头。
一时之间,许向学额头的皱纹都聚拢在了一起,不待多久,他猛然侧过身掏出衣襟内的白帕,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在清晨的寒风下与空旷的石阶上,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官员伛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大学士何时病了?”谢宣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许向学,抬手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都是老毛病了,应当是昨夜天气忽然转凉,所以才又染上了风寒。”许向学终于停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皇上终日为国事操劳,不需为老臣的小病小痛挂心。”
谢宣摇了摇头,叹气道,“风寒也并非小病,朕待会儿托宫中下人往大学士府邸上送些上好的草药。”
圣恩在前,许向学不好推辞,又要弯身谢礼,却被谢宣伸手拦下。
谢宣婉拒道:“这等小事不需鞠躬道谢,大学士还是快些回府歇息吧。”
许向学点了点头,匆忙把白帕塞回衣襟里,等说完告退致辞后,这才又跨着有些僵硬的步履走下了宫殿的石阶。
谢宣立于台阶上,恍惚了良久。
他不知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那条被许向学慌乱塞回的白帕子露出的边角上,竟然沾染上了一滩近黑的血渍。
等离开了上早朝的宫殿,谢宣如往常一样叫退了身边搀扶他走路的太监。
在路过皇宫花园时,他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谌尧背对着花园大门斜坐在凳上,半阖着双眸,下眼皮处有两道乌青,观着颇为困怠与疲惫,像是昨夜熬了一整夜所致。
他很快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急急站起身来,由于站得实在太焦急,膝盖还磕到了身侧的另一条石凳。
“靠……”
石头撞击骨头的滋味当然没那么好受,谢谌尧低声呢喃着咒骂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中的窘迫达到了顶峰。
他昨天一整夜都不曾入眠,满心期盼的都是现在见到谢宣的这一刻。
谢宣只能望见对方的背影,先一步出声道:“世子好兴致,一大早就来赏花。”
他心里明知谢谌尧来此并非是为了赏花,却也不想直截了当地戳穿对方。
谢谌尧终于转过身来,僵着脸色沉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去城中四处转了转。”谢宣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反问道,“怎么了?只许你去街市,不许我去?”
“我可没这么说过……”谢谌尧很快接话,只是声音细若蚊蚋。
半晌沉默后,他试探着发问道,“你生气了?”
谢宣笑道:“自然没有,毕竟我没有良心。”
这下谢谌尧确定了,对方不一定是真的生气,但是一定想好好气一气他。
反正从小到大以来,二人一旦争吵起来,谢宣都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所以向来都是他先服软。
这次也不会例外。
何况谢宣终于有了长进,竟晓得用言语与他置气了。
谢谌尧认真道:“我错了。”
谢宣比他更认真地回复道:“你没错。”
恳切的道歉得到这种回答,谢谌尧眉头一拧,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谢宣,显然有些着急了。
“你讨厌我了?”
对方紧抿着的双唇鲜明了当地告诉着谢宣,他这次的玩笑真的开过头了。
“没有。”想到这一层后,谢宣赶忙出口补救,他伸出右手,如同逗狗似的轻碰了两下谢谌尧的头顶,“我怎么会跟二傻子置气。”
“……”
谢谌尧的所有复杂情绪都登时被这句话和这个动作搅碎了。
“谢宣!”谢谌尧气结不已,也终于回归了他平时的模样。
谢宣缓缓把手移开,悠声道,“这不是挺有精神的吗?”
谢谌尧懒得再理睬对方毫无逻辑的调笑,转言再次问道:“你昨夜去哪里了?”
“你去问白枝雪。”谢宣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我昨日告诉他了。”
身经百骗的谢谌尧不吃这一套,“白哥分明跟我说他也不知道。”
“我与他说好了要保密。”谢宣道,“所以他当然不会告诉你。”
“你骗鬼呢!”谢谌尧骂道,“他昨夜在你寝宫门前等了好些时辰。”
“是我叫他等的。”谢宣不带半分犹疑地应答道。
谢谌尧追问道:“为什么?”
谢宣思忖一会儿,笑道:“因为我怕黑。”
听到这五个字,谢谌尧完全没去思索“怕黑”与白枝雪在寝宫门口守候到底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反倒更在乎另一件事。
谢谌尧下意识出口道:“我怎么不知道?”
谢宣对着他眨了眨右侧的眼眸,“你也不知道我昨夜去哪里了呀!”
“我……”
“何况你都走了,怎么知道他是等了还是没等?”
“……”
谢谌尧顿然语塞,彻底败下阵来。
等到终于纠结完了“错没错”与“等没等”这两个问题,谢宣看了看谢谌尧眼下醒目的两道乌青,决定劝他回寝宫歇息。
但谢谌尧好不容易从方才的紧张里抽回了思绪,哪里会给谢宣这个先开口的机会。
谢谌尧把谢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神情有些怔愣,“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龙袍的样子。”
幼时与他成天打闹、长得比姑娘更秀气的那个小太子,早已出落成一个肤白貌美的大美人。可在今天之前,谢谌尧只觉得谢宣不过是长得更高了、更漂亮了而已。
从以前到现在,他始终都觉得,这样好看的谢宣不该做太子,更不该做皇帝,应当做公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