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半夏》diddl

22、ACT 13 （1）

　　死亡是什么。
　　一个人离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声音，气味，温度……一切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再也不可以见到那个人，再也不可以接触到那个人，或许连对方那张熟悉的脸也有在记忆里褪色的一天。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说什么他能活在你的心里，只能欺骗没有经历过这种伤痛的人。

　　这一日，天气与她的心情一样糟糕。
　　微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旁边同样一身黑衣的以葵坐进了等候在门外的的车。满天扭过头望了望微光，然后眼圈红红地朝她扑了过来，细声压抑地哽咽。
　　车平稳地驶向墓地。
　　微光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呆呆地注视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她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她们之中，总得有一个可以保持平静的人。
　　都是在担心小靡呀。
　　这个世界上，小靡最重要的人是观姨。而观姨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在那个家保护小靡的人。
　　在学校里，席筠之所以会敌视小靡，是因为席筠和小靡，是货真价实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只不过她们的年龄相差不到五个月，这样的血缘关系，代表了背叛。
　　像席家这种年代悠久的大家族，亲情什么的可以说是不存在的。要想安静地生活，就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天开始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的仿佛隔了一层纱。细碎的水滴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变得支离破碎。路边形成小小的水洼，一个又一个涟漪轻轻地荡漾开来，纠缠在一起，然后渐渐变淡，渐渐消失。
　　微光打开雨伞，顺着小石路慢慢地向里边走，很快地就看到了靡月。她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无助的眼神纠结着说不出的忧伤。她被许多人包围着，一时之间微光也走不过去，于是只是在人群外看着她。
　　很明显的，她憔悴了好多，也瘦了好多。微光一阵心疼，小靡的身体薄得像一张脆弱的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不来学校的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样对待自己的？

　　“小微，你看那边。”满天吸了吸鼻子，拉住她的手，“是席筠，她居然也来了。”

　　微光一惊，顺着满天的视线望过去。
　　站立在树下的女孩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蓦地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她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讥讽，没有穿黑色的她在一片吊唁的众人中很是显眼。只不过虽然不是黑，可席筠也没有过分到穿太不适合的颜色。
　　微光皱了皱眉。没想到她也会到场，希望她今天是真心来追悼一位逝去的长辈。

　　空气中沉闷微凉的潮湿，蔓延着淡淡的泥土味。牧师开始念诵起词，繁长的语言，以及不停传入耳的哭声，断断模糊的交谈，快要窒息般的难受。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握着雨伞。衣袖有些湿润了，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冰得沁人。
　　“不要自己钻牛角尖。”
　　就在她陷入低潮不可自拔的时候，以葵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柔和得不可思议。他低下头凝视着她，黑玉般的眼珠里仿佛有水气在流转。
　　以葵对她微笑，漂亮的唇角只是那样淡淡地扬起，浅浅的暖意却由此缠绵着纠结起来。

　　揉了揉眼角，微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严肃：“只是因为想到了小靡失去了母亲，想到再也见不到观阿姨，心情不好而已。”

　　叹息犹如白色的雾气，以葵接过她的雨伞，另一边手伸至她的脑后，轻轻地、带着关心意味地拍了拍。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脑后，微微冰凉的感觉，却异常给让她安心。
　　微光垂下眼睑，感觉到了唇间的苦涩。

　　牧师念诵完了祷告，人们陆陆续续，一个接一个地站到墓前，和逝去的人最后一次道别。微光将手中的白色雏菊放好，朝着墓碑深深地一鞠躬。

　　请放心地安眠，我一定会替您好好照顾小靡的。
　　这是承诺。

　　或许是低着头的关系，一直努力压抑的眼泪在这个时候脱离了她的控制。一滴，两滴，晶莹的液体混合着雨水，在泥地上破碎，分不出彼此。

　　漫长而严穆的葬礼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

　　微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远方。脑子里乱遭遭的，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天气……跟妈妈离开她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还记得那也是个雨天。
　　密集的乌云黑压压地一片，遮去了所有的温暖和阳光。一下又一下，雨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像是说不尽的悲伤。
　　当时年纪还小啊，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连哭都不会了。只是木然地站在坟前，看着那一个新的棺木被放入冰冷的地下。
　　而里面躺着她的母亲。

　　雨水不停地落在棺木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就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就要支持不住了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她在那一瞬间哭了出来，而旁边伫立的男孩子，一刻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就这样陪着她，像是，陪伴了亘古的时光。
　　那段日子，是他撑起了她的天空。

　　小靡呢？小靡的天空，她和满天能撑起来吗？

　　一个人立在她跟前，遮去了她的视线。
　　微光抬起眼。
　　席筠，居然是席筠。

　　“你在这里很闲啊。”一开口就是挑衅的语气，席筠看着她，眼里满是嘲讽。
　　微光弯弯唇角：“找我有什么事么？”

　　“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杂种？”席筠微微侧着脑袋，“我有时候真的会很同情你。”
　　“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恕我失陪了。”

　　“夏微光，你真的以为她是不堪一击的温室花吗？”
　　“什么意思？”
　　“呵，她看起来很柔弱，不是么？好象随便一根手指，轻轻一捏，她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只是……如果她真的那么脆弱，又怎么可能存活在这个家族那么久。你有没有想过？”
　　席筠的声音仿佛黑暗里的一面魔镜。

　　微光握着雨伞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她静静微笑，眼如星子微张：“席筠同学，你没有真正的朋友是不是？”

　　席筠有点吃惊她的反应：“什么？”

　　“你会因为随便一个人的闲言碎语，而怀疑你的好朋友么？如果是，那么我会觉得你很可怜，因为你身边并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她摊开手，耸耸肩，“我想，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愿意相信我的朋友。”

　　席筠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今天有来参加葬礼，我相信小靡也会很高兴你有这份心。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

　　“夏微光！”席筠突然叫住她。

　　微光顿了顿脚步。

　　“夏微光，你以为……喜欢以葵的人只有我吗？”席筠冷冷地嗤笑，眉间满是讽刺，“要是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那你就是人类社会以来最蠢的白痴！”

　　微光扬了扬眉，继续往前走。
　　今天这种日子，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她讨论这种没营养的事情。

　　“也就是你这种白痴，她那种货色才能欺骗得了！”

　　微光终于停住脚步。
　　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身，同样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少女：“那又怎么样？”微光骄傲地笑，“我自愿做人类社会以来最蠢的白痴，就算小靡真的喜欢洛以葵，那又怎么样？”

　　“是吗？”席筠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到底会怎样，就让我来证明给你看吧。你不是想要找她吗？告诉你，我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