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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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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梦中来见,但我观你确实有熟悉之感。”
云将却迎着明非澜震惊的眼神,淡淡地解释道。
江荼蘼虽然也惊讶,却没有明非澜那么惊讶,饶有兴味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长得像你认识的某个人?”
这种桥段很多小说和影视剧都乐意用,从几百年前小说体裁出现开始一直用到现在,可谓历久弥新,长盛不衰。
重灾区是前世今生类型的小说。
“不,你的样貌……不像。”云将却细细地打量起江荼蘼,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意,“像的是气质,都给人一种洒脱无畏之感。”
洒脱……无畏?
江荼蘼想了想自己平日的处事风格,不禁觉得他这短短四个字用得相当精准。
然而拥有这类气质的人不少,前不久在交易会上看到的那位风离前辈不也给人相似的感觉?那时他可没见云将却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江荼蘼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不一样,他的无畏与洒脱和你的不是一个概念。”云将却摇摇头,连用两句反驳否定了他的话,“不必问,你若知道他的身份,就明白为何我说你们截然不同了。”
人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显然堵死了江荼蘼追问风离来历的路。
他只得收敛蠢蠢欲动想要过度发散的好奇心,接着问:“所以,前辈就是因为这点相似找过来了?那您……图什么啊?”
明非澜在一旁为江荼蘼暗暗鼓掌。
他是真敢问,也真能问。换了修行界里的其他人,早就不动声色地利用起云将却的好感打听他的旧事,或想办法牟利了。
嗯,要合照也算牟利。
明非澜默默为沙雕青年们补上一件他们常做且大概率会做的事。
云将却也愣了一下,没料到江荼蘼会如此问。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微微笑道:“不图什么,只是想从你身上再见见这位故人。”
说着,他轻叹一声:“虽然只过去了百余年时间,但我已经快忘了他,直到看到你,他模糊的身影才又渐渐变得清晰。”
只过去、百余年?
果然是异类大佬,说的不是人话。
江荼蘼托着下巴,目光扫到他鬓边的鹤钗上,故作不经意地问:“前辈,你的另一支发钗不会就送给了你的那位故人吧?”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云将却又是一怔,几秒钟后才点头:“是。鹤钗认主,不会落入他人之手,我所谓的寻找发钗,其实是为了找他。”
“这样啊……”听到这话,江荼蘼心里已有了猜测,“前辈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位故人,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
云将却面上的笑意缓缓淡去,立时显出那双眼睛天生的冷清来。
他定定看着江荼蘼半晌,冷不防一叹,起身道:“多谢你同我聊了这么久,往后有事,可以到安河大学找我。我能办的,一定替你办。”
说完,他不疾不徐地走出快餐店,正好店外几辆车辆交错驶过,再看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他这是猜到了,还是没猜到?”一句话逼退云将却,江荼蘼仿佛不清楚他最后那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扭头继续问。
明非澜叹了口气,没有灵魂地称赞道:“你的大无畏精神令人敬佩。”
从快餐店出来,江荼蘼本想让明非澜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他却以就近保护的由头提议住到江荼蘼家里。
江荼蘼原本要拒绝,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菜鸡一个,即使有明非澜送的法器也还不足以独当一面,保不齐晚上睡觉就会有异类嗅着他命格的味道摸进家里来。
以命相博倒还无所谓,主要是怕影响睡眠第二天上班没精神。
如果有明非澜在,那他就放心多了。
“好,不过我租的房子很小,没有客房,就一间主卧,你是乐意睡沙发还是打地铺?”江荼蘼问道。
“都可以。”明非澜笑了笑,并未掩饰自己的快乐,“我夜里多是打坐修行,不需要睡觉,你不必在意我。”
“那行,只要不吵醒我,你自便。”江荼蘼说着,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和大门,“进来吧,鞋架上有几双新的拖鞋,超市买东西送的,你自己挑一双。”
话说到中段,江荼蘼已经踩着他的大白兔拖鞋溜达到沙发边上坐下了,途中被门边的外卖盒绊了一下,他皱着眉拎起盒子扔进垃圾桶,准备明天上班时再和其他垃圾一起拿出去扔掉。
明非澜看了看他脚上那双,从三双新拖鞋里挑了一双戴兔子耳朵的,面不改色地蹬了过去。
江荼蘼伸手拿茶几上果盘里的橘子,一低头瞧见他踏着两只兔子耳朵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呢?”
明非澜面不改色:“我养过侏儒兔,白色的两只,很可爱。”
江荼蘼剥着橘子皮好奇地问:“它们现在还活着吗?”
“活了九年,这是侏儒兔的最大寿命,前年走了。”明非澜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怀念,可见他确实喜欢那两只兔子,不是张嘴就来。
江荼蘼一口气塞了半个橘子进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我没养过宠物,不过我们小区有很多只猫,什么花色的都有,年纪大的那几只花猫橘猫几乎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哪天要是它们走了,我大概就能体会你的心情了吧。”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安慰之意,明非澜不想拂他的好意,便顺势转移话题:“说到宠物,我们明家先祖里真有个毛绒控宠物狂,他生前养了足有上百只不同种类的宠物。那时修行界极乱,妖魔横行,但也有许多无辜的异类被卷入其中,先祖以宠物之名收留这些无处可去的小妖怪养在身边,其中一部分放到现在,应该算神兽级别了。”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展开说说!”江荼蘼蹭到他身边,目光灼灼地等着听故事。
“距离现在大约过去了一千年吧。”明非澜有问必答,反正不是什么秘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位先祖去世得早,他走以后,他的那些宠物们要么离开明家独自修行,要么守着明家的小辈,一直到寿终正寝。我家后山现在还盘踞着一只大白虎,叫大猫,哈哈,说是先祖给他起的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它也舍不得换。”
“大猫啊……”江荼蘼面露向往,“它是不是毛绒绒的?”
明非澜笑着点头:“是啊,虽然是凶悍的大妖,但脾气很好,毛又长又软,我们明家目前最年长的人都是它看着长大的小辈,时不时就要去摸摸毛,它和大家都非常亲近。”
江荼蘼已经可以想象出rua大猫的手感了,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咳咳。”擦了把嘴角不存在的泪水,江荼蘼接着问:“这么多宠物呢,就没有一个有值得说的故事?”
“你如此问……倒还真有一个,不过,不是什么好故事。”明非澜慢慢敛起笑意,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事,眉头微微皱起,“有一只被先祖养大的狼妖,在先祖去世的三年前,偷了他的化龙骨逃出了明家,后来先祖之死,也跟它相助先祖的仇敌有关。”
江荼蘼:“???”
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
明家老宅居于深山之中,一向僻静离俗,不问世事。
家族规模不大,却也算人才济济,在族长和一干族老的带领下蓬勃发展,属于修行界两大明珠世家之一。
自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众位族老便开始退居幕后,不再过问族中之事。一应大小事务全部放权,交给了族长和其他后起之秀。
然而今天,这些退隐许久的族老们忽然都出了大门,或拄着拐杖,或坐着轮椅,虽是朽迈之身,但都气势凛然,杀意逼人。
山中忽然响起一声虎啸,惊天动地,震撼山林。虎啸后周遭归于寂静,在夏日的蝉鸣与月光中,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他有一头银发,长长的垂到脚踝,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领口流光闪烁的银纹正合衬他精致又锋利的眉眼。
他看着身前神情冷肃的老头老太太,平静而漠然,好像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和留恋。
“我来……归还昔日盗走之物。”他从袖里取出一只锦盒,作势要递出,却被一把凌空而来的拐杖砸中了手臂。
他不闪不避,也没有运劲卸力,任由拐杖结结实实砸在手上,沉重的实心红木几乎打折他的手腕。
扔拐杖的是个老太太,柳眉凤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丽风姿。
此刻,她柳眉倒竖,指着面前之人说:“我们不要你的脏东西,滚出这里,快滚!”
那人沉默了片刻:“千年之前,我已经杀了江家的长老。我不知道他会利用我偷袭大人。若说亏欠明家,我唯一欠的只有盒中之物,与大人却是另外的债。”
“我们不要你还,先祖也不要你的东西,先祖死前说了,我们明家与你狼妖一族老死不相往来,你也不用谈欠不欠的了。”轮椅上的老爷子连连摆手,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便是你剖心析肝,把已经吞下去的化龙骨吐出来,我们也不要那腌臜东西,只求你快些走,别再隔一百年就来明家脏我们的地,碍我们的眼。”
轮椅后站着的是老爷子的重孙女,小姑娘扎着马尾辫,长眉凤目英姿飒爽,也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再说了,你说你杀了江家的长老你就杀了?谁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可是为了护他跟先祖动起手来,还说什么你们是知己,而先祖不过把你养大了,根本不懂你。如今先祖走了这么久,你每隔百年就来恶心我们一回,谁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那人眼神一厉,骤起的杀气暴虐混乱,直冲小姑娘而去,却在半截又被一声虎啸逼退。
“是我蠢,我识人不清,我认。”他垂下眼帘,收敛了气势轻声说道,“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在死前让我再见大人一面。”
“你还是活着吧,长长久久地活着。”深林中,一道浑厚的声线在四面八方回荡开来,“你总归是不配见大人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人不再试图为自己辩驳,沉默地将盒子收入袖口。
“我百年后再来。”
他留下与之前九百年一模一样的话,身形化光散开,仿佛夏夜萤火,缓缓消散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