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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行 ...

  •   闻梨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的事。

      她梦见自己第一次见江阙,但是却因为好心做了坏事,搅黄了少年的生意,被他嫌弃,被他讨厌,最后被他丢弃在了马路边边。

      后来还是一位捡破烂的好心老奶奶,见她小小瘦瘦的一个,怀里抱着硕大的书包,蹲在路边哭,觉得怪可怜的,就顺手报了警。

      然后折腾了大半宿,闻梨才终于能够平安回到闻家。

      只是她坐着警车到闻家时,整个别墅静悄悄、也黑黢黢的一片。回来的照常在睡觉休息,没回来的依旧在外面野,在外面浪。

      他们的作息如常,就如同这东升西落的太阳,完全不会因为闻梨一个人,而有任何改变。

      这年闻梨才五岁,根本不懂得隐藏情绪,委屈的快哭出来了。

      送她回来的男警见小姑娘红着眼圈不停地吸鼻子,蹲下身,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询问她怎么了。

      闻梨沉默地摇摇头,没有将闻家的事告诉男警,只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今天的帮忙。

      男警干这行这么多年,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尤其对方还是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奶娃娃。

      他瞧了眼那个金碧辉煌却又没什么人情味的别墅,怜惜地摸摸闻梨的头,问要不要把她送进去。

      闻梨不敢答应,因为她如果擅自带陌生人回家,而且还是一个警察,汤晗一定会‘处罚’她的。

      想起那种处罚,闻梨胆怯地瑟缩了下,摇摇头拒绝了。

      那晚,闻梨由于太晚回去,敲门时没人愿意应她,就一个人,抱着书包在门口呆呆坐了一整夜。

      暮秋的夜晚,比闻梨这种小孩子的脸还挂不住,说变就变。

      当晚林澜市没有预兆的被冷气侵袭,降了温,下了雨。

      衣着单薄的闻梨,虽然竭力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大门门口,但到底还是因为身子骨实在太弱了,最后受了凉,大病一场。

      等江阙再次见到小姑娘时,她肉嘟嘟的小脸清减了一圈,露出尖尖的下巴,愈发衬的那双鹿眼又圆又亮。

      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

      江阙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吉祥物似的,蹲在他的摊位旁边,眼睛亮亮,一脸儒慕表情看着他的小姑娘,嘴角微抿。

      最后索性撇开眼,吃自己带的馒头,当做没看到她。

      闻梨被故意忽视也没气,只是好脾气的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江阙动作一顿,看向自己手里冷硬的馒头,眸光微动。

      闻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透露出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从书包的最里面,翻出个藏得很深的精致小饭盒。

      汤晗重面子,所以表面功夫总是做得很好。

      她会给闻梨穿漂亮衣服,用奢侈品,上高档学校,甚至还会让司机接送。总之,她就只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家里虐待闻梨罢了。

      那栋在外人看来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其实是闻梨最恐惧的地方,也是她痛苦的深渊。

      闻梨打开小饭盒,里面放着个煎的有点黑的肉饼。她宝贝似的捧到少年的面前,咧着小嘴,傻乎乎地笑着,露出一排瓷白的贝齿。

      “哥哥,这是吴阿姨今早偷偷给我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江阙抿唇看了闻梨两秒,冷着脸夺过肉饼,大口吃了起来。

      这肉饼原本是闻家做饭吴阿姨做给自己吃的,但是见小姑娘这段时间生病,瘦到脱相,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偷偷塞给她的。

      边角料凑在一起的‘复合饼’,口感并不算多好,可对江阙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却已经是他这些年来吃过最奢侈的东西了。

      他大口、用力地咬着肉饼,一双黝黑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在不停偷偷咽口水的小姑娘。

      偏生小姑娘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软声安慰他说:“哥哥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哦。”

      软乎乎的,直甜到人心坎。

      江阙闻言,眉头用力拧起,终是忍不住恶狠狠地开了口。

      “蠢死了!笨小孩你听着,你要是不想再被老子丢掉,最好离老子远点!不然下次可再不会有多管闲事的老太婆把你送去警局。”

      “哥哥,”小姑娘望着他,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你怎么知道阿慈被阿婆送去警察局了啊?”

      “……”

      江阙语塞了一下,索性不搭理她,继续很用力地扯着肉饼吃,仿佛那是小姑娘身上的肉。

      少年这模样委实有些凶狠,甚至野蛮。但闻梨一点也不害怕,绕着少年转圈圈,小脸也红扑扑的。

      “哥哥,那天晚上,其实你最后没走是不是?”她挠挠头,腼腆又开心地笑笑说,“我就知道,哥哥你肯定不会丢下阿慈的。”

      “……”江阙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狗才记吃不记打。

      现在,又多了个闻梨。

      蠢得明明白白。

      闻梨根本就不知道江阙心中所想,她只知道,这个哥哥虽然面上凶巴巴的,但其实一点都不坏。

      而且还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闻梨揣着心里那点儿能冒泡似的小欢喜,天天有事没事就蹲在江阙的鞋摊旁边,给他当吉祥物。

      小姑娘长的跟年画娃娃似的,皮肤白皙粉嫩,模样水灵出挑,再加上总是憨态可掬的笑脸,一双鹿眼洇着熠熠光亮,格外讨喜。

      不少人路过的时候,都下意识会停留看两眼,以至于江阙的鞋摊,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周围生意最好的那个。

      小姑娘很乖,每每江阙给人擦鞋的时候,她都不会打搅他,就默默陪在他身边,捧着脸看着他。

      看久了,就忍不住想把这幅画面记录下来,常常翻出来看。

      闻梨没有画画的用具,汤晗也不可能给她买,所以她一开始就只是捡两根树枝,在地上画。后来上手了,改在书本的空白处画。

      觉得自己画得好的时候,她就会很高兴地捧给给少年看。

      少年虽然始终表情淡淡,一脸看‘小傻逼’的表情看着她,但是闻梨依旧觉得很开心。

      因为少年不会像托管所那些有钱的小孩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会拽她头发,会丢她书本,甚至还会把她关进女厕所…欺负她。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江阙也从摆鞋摊,到给人修自行车、电瓶车,再到摆路边摊…涉及经营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广。

      直到有一天,跟江阙一条街上摆摊的人刻意使坏,在他最新采购的影摊里夹了18.X的不雅‘私货’,然后再一通电话把他恶意举报了。

      少年被警察强势地抓上警车,中间根本没给他任何喘息反应的时间,更遑论跟别人交代些什么。

      临进警车之前,江阙只来得及扫了眼自己被警察全部清走的、空荡荡的摊位。

      突然有点担心那个笨小孩,会不会又像往常一样,抱着书包和她的画本,蠢蠢地在这等着他回来。

      可转念一想,小孩应该…也没那么笨吧?

      她看到他今天没来,应该会乖乖回去的吧?

      江阙虽说这么想,但只要一想到今后那个小尾巴再不会在自己身边,跟他笑,逗他笑,他就觉得心里跟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似的。

      几天后,江阙好不容易从拘留所里出来,他什么都顾不得,澡没洗,出租屋没回,就直奔摊位。

      幸好,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小姑娘,正一如既往地呆呆坐在他的摊位上,还把自己的书一本本铺开。

      占着他的摊位,执拗地不让别人碰。

      上次使坏举报江阙的那个摆摊男人,实在受不了闻梨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径,上手就丢闻梨的书,还拽着闻梨让她滚。

      江阙见闻梨被男人粗暴地拽着胳膊拎起来,生怕她那小细胳膊被拧断,心肝一颤,下意识上前。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快聚集,见不惯小姑娘当街被人施.暴欺凌,劝阻的劝架,拉架的拉架。

      江阙冷不丁被人撞了下,脚步顿住,顿时呆站在了原地。

      动手的那男人被好几个热心人架着,挣脱不得,遂一边朝闻梨隔空踢着踹着,一边对她破口大骂。

      那些个不入流的市井脏话,听的江阙都眉头直皱,但小姑娘却跟没听到似的,只是哭着跑着,把被男人丢掉的书一本本捡回来。

      跑了一趟又一趟。

      然后挨个排在原来的位置上,替江阙守着摊位,嘴里还喃喃念叨道说:“这是哥哥的,你们都不许抢…这是哥哥的…是哥哥的…”

      江阙眼睫颤动了下,用力抿着嘴角,眸光幽深地看着那个瘦的跟风一摧就能折了似的小丫头。

      动手的男人本就暴躁,现在又听闻梨这死心眼的小孩这么念叨,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道:“日.你大爷的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那小子不会回来了!”

      闻梨眼圈红的更厉害了,哭着说:“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不会!那小子死警局里面,死外面了!不会回来了!”

      “会的会的会的!”闻梨捂着耳朵,哭着尖叫着,直跺脚,“哥哥会回来的!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

      渐渐的,闹剧散场,围观的人也渐渐离去。

      最后只余下小姑娘一个,在凛冽寒风中,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瘦小的身子,蹲在他的摊位前面。

      旁边一个戴黑色圆眼镜的半吊子算命先生,眼尖地瞧见了江阙。

      他瞧瞧闻梨,又瞧瞧江阙,最后上前砸了江阙肩头一圈,好没气道:“你小子终于被放出来了。”

      这一拳,接近心窝口,让江阙觉得有点闷闷的疼。

      他抚着心口,淡淡‘嗯’了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黑眼镜早就习惯了少年沉闷的性子,啧了声,言归正传。

      “回来就好,还是赶紧看看那姑娘吧。”他朝闻梨努了努嘴,“你那摊位风水好,来抢的人不少,小姑娘每天都过来帮你占着。”

      江阙指节微微收紧,手背青筋隆起。

      “……每天?”

      “也就你进局子那几天。”

      “……”

      江阙没再说话,沉沉看着小姑娘,瞳仁上像是蒙着一成阴翳,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这阴翳之后。

      黑眼镜没看到,只继续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乖,性子犟的很,没人拗的过她。”他摇摇头,忍不住咋舌羡慕道,“怎么会这么护犊子啊。”

      江阙闻言,眸光一动,大步流星地走向小姑娘,只留下句轻声呢喃的话,缓缓逸散在寒风之中。

      黑眼镜呆愣愣地看着少年清隽挺括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从他刚刚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么护犊子啊。
      --是护我。

      啧。

      江阙被警察抓进去得急,身上压根就没什么钱,东拼西凑,最后也才摸出几枚带着他温度的硬币。

      他指腹摩挲了两下硬币上的纹路,转身跑去了旁边的‘小店’。

      闻梨正闷着头画着画,少年不在,所以她要做他的眼睛,替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画下来,然后等他回来之后就可以看到了。

      可她在寒风里待了几个小时,两只白嫩的小手早就被冻的红彤彤的,却还是执拗地不停画着。

      突然,身后一道阴影压在了她的画本上。

      接着,一场用五颜六色真知棒弄成的人工雨,降了下来。

      哗哗声过后,紧接着传来少年凉薄依旧的冷漠声音。

      “蠢死了,笨小孩。”

      闻梨鹿眼一下瞪得圆溜溜的,惊喜地仰头望着他。

      “哥哥,你回来啦!”

      ……

      闻梨眼睫颤巍巍地动了动,被磨得殷红的唇瓣,微微翕合了下,发出道略带沙哑的微弱声音。

      正撑着头在看小姑娘睡觉的江阙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她面前,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待听到小姑娘软软喊着‘哥哥’二字时,他先是足足愣了好几秒钟,继而瞳孔寸寸放大,里面全都是不加掩饰的惊喜、狂喜。

      他猛地转头看向小姑娘。

      此时小姑娘眼皮也撩了撩,辗转醒来。

      四目相对,闻梨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眉眼,神色恍惚了片刻,昨晚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记得,昨晚,江阙披着满身皎洁柔和的月光,极尽虔诚、温柔地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后来——

      在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时,闻梨却想起酒店那痛苦而颠簸的一夜。那种被撞到破碎,又痛又难受,偏生还被掐着腰,禁锢着,想逃逃不了的窒息与绝望,让她退缩了。

      江阙那时候眼睛里面可怖地充着血,一片猩红。但是见小姑娘哭着推拒,只抿了唇看了她几秒,就沉默地撤身离开。

      不多时,厕所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男人压抑的声音。

      闻梨想起那声音,又看了看江阙,耳根微热,默默把自己缩到被子下,只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眨啊眨,眨啊眨的。

      江阙看着,他的心顿时就变得异常柔软。

      他揉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不提昨晚的事,也不问她刚刚究竟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叫他。
      只道:“阿慈,饿不饿?”

      闻梨乖巧地点点头,“饿。”

      江阙拽了件浴袍,利落地翻身起床去给小姑娘弄吃的。

      这时候的他,不若平时那样,白衬衣的扣子永远系到顶,鼻梁上架着副彰显沉稳和疏离的窄边金丝框眼镜,头发也永远一丝不苟。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斯文禁欲、冷漠疏离的气质。头发乱糟糟的,浴袍半穿,露出笔挺的肩膀,浑身都带着股慵懒劲。

      尤其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光之中,稍显暗色的浓郁背影被镀上一层金粼,美的随性,美的引人堕落。

      闻梨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以江阙为原型,设计的东方美学系列。虽然美则美矣,可始终少了点什么。

      这段时间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一刻,她豁然开朗。

      少的就是这份从骨子里散发的慵懒、惬意劲儿!

      闻梨一骨碌坐起身,不顾被子从身前滑落,叫住男人。

      “哥哥,你别动!”

      江阙闻言,手上动作果真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微微眯着眼侧眸,向小姑娘询问道:“怎么了?”

      闻梨压着想要立即挥毫创作的欲望,难掩雀跃地问道:“哥哥,我能不能给你画幅画?”

      江阙眉梢微扬。

      “现在?”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你笑起来很甜》求收!
    闻清暗恋一个叫沈屹白的少年。
    从高中到大学,她始终站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光芒万丈的他,小心翼翼的。
    不敢让自己这份卑微的爱慕表露分毫。
    直到校庆典礼上,闻清意外发病。
    失去意识前,看到沈屹白疯了似的跳下主席台,跑向她。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与失态。
    *
    所有人都说,沈屹白天性薄凉,待人接物眼底永远只有三分笑意。
    但却没人知道——
    他背着所有人,把一个叫闻清的小姑娘,捧在心尖上藏了整整五年。
    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她想的发疯发狂。
    想看她甜甜的笑,
    却又更想看她哭。
    想看她哭着央着跟自己说不行……
    -
    最后,感谢“捞兔宰治的钱包养啾也”老奶奶灌溉营养液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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