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31、第三十一章

　　迟宁展开手里的纸团。

　　逃跑时他也不忘把那张手写稿带上。

　　上面的话读了很多遍，除了对维卡斯·威尔逊的疯狂程度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找不出太多有用信息。

　　总算把自己大体清理干净的男玩家看着他手里的纸，提出疑惑：“这可是负责人亲手写的东西，还称不上重要资料吗……唉，说不定这些总部早就知道，不算新鲜了。”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系统没有提示主线任务有进展。

　　他想不通荀伽和岳峻是如何搜找到资料的，这里除了怪物就是实验体，连资料的影子都见不着。

　　三人所在的是间密封的房间，面前是光滑的墙壁，背后打开门便是黏糊糊的肉团怪物。

　　可谓是前后都走不通。

　　“没有路了。”迟宁抬手摸摸裸露的小臂，仅仅间隔一道门的距离，这边气温骤降，他穿着单薄的短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冷意。

　　谢奉脱下外套递给他。

　　迟宁愣了愣，清透的眼睛局促地眨了几下，连忙推辞，“谢谢，我不用。”

　　然后就被外套蒙住了头。

　　他脸颊再次热起来，抿抿唇欲言又止。

　　男玩家在此时便格外有存在感，使得他有些话说不出口。

　　谢奉走到房间尽头，抬手在几个位置上敲了敲，“里面是实心的。”没有密室或暗门。

　　“怎么办啊，总不能回去工厂里吧，我可不想再看到那些怪物了。”男玩家道。

　　迟宁握住外套把脸露出来，欲言又止，其实他觉得，他们除了开门没有别的选择，但因为男玩家表现得太抵触，他没有开口说出这个想法。

　　几人安静下来。

　　男玩家渐渐平复了呼吸，他沮丧地发现，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男玩家开始研究目前得到的消息。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起名叫温室计划？”

　　迟宁：“刚才工厂内温度突然异常升高，然后怪物都被孵化了出来，如果是指这点的话，这个名字也比较符合情况。”

　　男玩家点头表示认同。

　　“唉，可惜这些资料都没有用，想完成主线任务还得跑一趟怪物老窝。”他痛苦地揪了两把头发。呕，不能细想，细想就又要反胃了。

　　迟宁安慰道：“它们可能已经离开了。”

　　男玩家走到门口，侧过脸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安静。

　　怪物真的都走了？

　　还是门的隔音太好了？

　　“要完成主线任务，就必须从这里出去，大不了早死早超生。”这些话既是为了说服迟宁它们，也是在说服自己。

　　迟宁没有意见。

　　男玩家又看向谢奉，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奉可能根本不怕那些东西。

　　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又提前拿出道具。

　　再次回头用眼神示意他要开门了，男玩家深吸一口气，按向大门开关的同时迅速向后退开。

　　他屏住呼吸，等着怪物来个激情贴脸杀。

　　“啊？”
　　眼前的奇怪一幕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同默片电影的开始，从缓缓打开的大门为起点，老旧的滤镜逐渐占据四周，一帧帧黑白画面直击大脑，时间流速开始放慢，空气中的灰尘浮动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男玩家茫然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褪去了原有的颜色，变得苍白而黯淡。透过指缝看去，底下是同样失去色彩的地板。

　　下一秒，黑暗包围了众人。

　　……

　　谢奉睁开眼。

　　目光平静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

　　他正平躺在某处，身体无比疲累，遗留着剧痛过后的轻颤，肌肉和骨骼像是脱离了他的控制，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缓了一会儿，直到恢复了些许力气后才尝试着抬手，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住，全身只有眼球可以自由移动。

　　谢奉思绪静止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在疯人院被关禁闭的时候。

　　认真算起来，那是一段不错的经历，住在禁闭室里无人打扰适合睡觉，身边的病友都是些热情活泼的人，虽然偶尔吵闹，但也给他带来了很多快乐。

　　短暂地表达了怀念之情后，他才开始打量身边的环境。

　　能看见的东西实在有限，除了天花板，只能看到安放在他头部的一个仪器，机械管向外延伸到不知名的位置，并且挡住了他的视野。右手动了动，拇指指腹触碰到属于人类的皮肤，他原生的右手还在，没有变成冰冷的机械手臂。

　　不远处突然有道沙哑嗓音响起。

　　“继续吧。”

　　“好的。”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如此回答。

　　谢奉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见过最先讲话的这个人，但对他的声音绝对不陌生。

　　他恍然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阴冷的空气笼罩在身体之上，宛若无形的压力将人禁锢，头顶的机器内部发出规律的运作声，所有的杂音一并朝谢奉涌来。

　　这是他正作为实验品A-13号被手术改造前的时空。

　　实验室此刻还未曾发生过爆炸。

　　说话的那个人叫维卡斯·威尔逊，地下实验室总负责人，温室计划的提出者，也就是录像带里身材干瘦举止癫狂的中年男人。

　　他不是玩家，对任务并不多么上心，但也从迟宁口中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无他，实在是关心对方的精神状态。

　　初次见面，谢奉很想问一句，威尔逊博士，您是否考虑离开研究所去外面散散心顺便接受心理治疗？

　　想必他和自己的那些病友们会很有共同语言。

　　但这种问题太不礼貌，谢奉不会真的问出口。

　　他仰面躺着，一股剧烈的刺痛顷刻从大脑开始传遍全身，感受到电流的瞬间，又有麻醉之类的药剂生效，酸麻压过痛意，随后深入灵魂的痛疼再次袭来，麻醉剂失去效力，只余下麻木感。

　　绑在手腕的铁环晃动两下，又重归平静。

　　谢奉手指收紧，喉间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本就苍白的脸更不见血色。

　　“博士，从实验体身上采集的数据出现了异常点！”一个研究员高声道。

　　威尔逊博士不顾他的提醒，只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实验台上的男人。

　　后者和往常相似，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呼吸微弱，脸色惨白，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

　　他抬手示意切断电流。

　　片刻后，实验体睁开了眼。

　　“威……尔逊先生。”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虚弱。

　　实验体在叫自己的名字，这实在不常见。

　　威尔逊走过去，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谢奉迎着他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齿缝里夹杂着血迹，场面顿时诡异起来。这是他首次看清威尔逊的脸，对方脸颊瘦削眼神锐利，显得很刻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还是想将我的右手改造成金属吗？”

　　威尔逊博士眉心压出几道痕迹，谢奉的问题令他费解，“什么？”

　　“恕我直言，”谢奉嗓子疼得厉害，所以放慢了说话节奏，“我实在无法欣赏你的审美，出于……人道主义，请帮我设计一个更美观的手臂款式。”过分粗糙的金属表面和锋利的边缘，他总担心会不小心划伤迟宁。

　　威尔逊过来之前想了很多，他觉得实验体可能会对他破口大骂，或是丢脸地求饶，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提了个与现状毫不相关的要求，他竟浑然不知对方是怎么得知后续实验的具体信息的。

　　可这恰好攻击到了傲慢博士的某处弱点，威尔逊脸色涨红，就像被打了一拳，头昏脑涨之际还有人在他耳边嗤笑你这老家伙落伍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只是我的实验体！”实验室的人都习惯了威尔逊的喜怒无常，闻言全无反应，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谢奉面露无奈，“别生气，我只是建议。”

　　威尔逊博士在实验室里发了很大一通火，最后他苍老的身体不允许他继续宣泄情绪，因为突发心绞痛被人送回了房间。

　　耳边清净下来。

　　谢奉收起微笑，躺在实验台上面无表情地发呆。

　　有人走过来，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又站在那边给他扣上手铐，防止他自由行动，这才将他头上的仪器拆除，动作全程透着生疏，很难相信他是辅助这项实验的研究员。

　　“你可以走了。”

　　来人穿着防护服，款式倒是和后来有所不同，不过密封性依然良好，遮住了全身每一块皮肤。

　　谢奉沉默着坐起来，活动了两下酸胀的肌肉，视线扫过面前的人，后者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打量。

　　有点眼熟，谢奉心想。

　　不过管他呢。

　　他非常配合地跟上了研究员，由对方带自己回休息所用的观察室。

　　对待不熟悉的人，谢奉没有谈话的欲望。

　　路上他盯了一会儿自己手腕上的铐子，又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

　　两道脚步声交替响起。

　　研究员领先他半步，不时回头，对他十分警惕，同时，还有些莫名的紧张。

　　第三次对上视线后，谢奉露出良善的笑容，问道：“还没到吗？”

　　“没有。”
　　研究员冷漠回答完就转回身去，似是不愿与他过多交流。

　　回过头的刹那，脖颈传来一股奇异的阴冷。
　　有人用手微微施力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想挣动，肩上的力道直接加重，压得他心慌。

　　依然是笑着的语气，声音就在他脑后响起，伴着细微的链条碰撞声，“抱歉。”

　　这是岳峻意识消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睁眼时，脖颈还在隐隐作痛，被人硬生生掰断脖子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在同一个副本中竟然体会了两次濒死。

　　踩着脚下的石块，昔日秩序井然的实验室已然变为废墟，他被迫从过去的时间线里脱离出来，并且永久失去了探索和收集实验室资料的机会，也就是说，对主线任务的贡献度到此为止。

　　全是因为那个A-13号。

　　岳峻面色漆黑，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后悔没在第一时间出手解决那个不安定因素。

　　但此刻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等待副本结束。

　　谢奉在摄像头转过来之前，单手打开距离最近的门，拎着研究员走了进去，又顺带关上门。

　　几分钟后，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脚步沉稳不慌不忙地离开。

　　走廊静悄悄的，监控室里记录的画面也一切安好，全然看不出方才发生过什么。